第二章：本命真我（中）

    之后，摔倒在地上的李一柱慢慢爬了起来，他的洗漱用品掉乱了一地，他一个一个的捡了起来，放回了盆里，又重新站在那里排起了队，样子十分的冷漠。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那卫生间的门终于是有了动静。

    随着一声“吱呀”的门锁转动，卫生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这时一个年轻板寸小伙子从热气中走了出来，他一边推开门一边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等到他擦完之后，也已经是走下了楼梯，刚欲离开，却是看见了仍在原地排队的李一柱，一瞬间，他怔了一下。

    他停住看向李一柱，显然有些不解。

    “这人怎么这么倔？”

    李一柱也察觉到他的目光是看向自己，但他还是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冷漠着一张脸，余光看向别处，等着后者离开。

    板寸小伙并不像刚才那人一样那么“痞”，他也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对于刚才那是他们确实是错了，尽管他没有动手，可从一定逻辑上来说，他也是属于间接动了手。

    摇摇头，他朝着李一柱走了上去。

    “兄弟，刚才真对不起了，没摔伤吧？”

    “没事”

    说完这两字，李一柱便径直的端着盆走进了卫生间，只留得那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唉，算了算了！”

    …

    脱掉衣服，站在淋浴下，李一柱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似乎对自己感到了一点陌生。抬起右手，镜中的“李一柱”也抬起了右手。

    “那镜中，是我吗？”

    无声回应他，镜中依旧是同样的表情神态，同样的动作。

    李一柱也闭上了眼睛，去感受那水流的温度，以及流动的轨迹。此刻，仿佛又置身在雨中，只不过雨水是凉，而这是热的。

    “要怎么才能跳出桎梏，我又到底是什么？”

    李一柱睁开眼睛，他怒视着镜子。此刻他想到了那个撞他的人，但旋即他紧缩的眉头又松开了，因为他又想到了后来跟他道歉的人。

    恶与善，冷与热，此刻在李一柱脑海里交杂，四个不同的声音都在嘶喊着，都想要占据主导。

    可它们却没一个成功的，它们在不断的挣扎着、逃窜着，可每次都是无果，都是重回原地。

    精神世界中，四道身影宛如游龙，不断的在游曳着，但它们始终游离不了这片区域，只能在此中不断的循环着。

    李一柱看的也是奇怪，他觉得他现在是在做梦，怎么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这幅画面呢？

    但李一柱并没有选择睁开眼睛，他反而是很好奇的看着这四道身影，想搞清楚其中的玄妙。

    “为什么都在画圆呢？”

    脑海中，那方被圈禁的区域此刻仿佛清晰了起来，宛如一颗水晶球一般，四道游龙在里面游曳画圆，而且在水晶球之外，还有许多条更小的游龙在朝球里面钻去。

    这使得李一柱更加奇怪了，旋即更加认真的注视着这颗水晶球。

    但就在李一柱注视着时，这颗水晶球慢慢的在李一柱眼中缩小的起来。

    “这怎么缩小了？”李一柱一皱眉奇怪道

    缩小，不断的缩小，终于，眼前的画面在某一刻停了下来。而李一柱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个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身躯站立着，他侧着身子，一手五指微微向里并拢，手掌托着一颗发光的球状物体。

    而仔细看去那球状物体内竟是先前那些个游曳的游龙！

    李一柱完全被震撼了，那道身影到底是什么！竟如此巨大！

    世间真有如此巨大的人吗？

    李一柱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身影，甚至连那颗光球也无瑕去看了。此刻在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那道巨大的身影了，再容不下其他。

    接着，李一柱不受控制的飘向那道身影，这个过程使他感到无比的舒服，一点一点接近那身影，那种内心深处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随着他不断的靠近，在即将接近的时候，那道身影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绵的屏障，而那屏障似乎一下就破开了。

    随着屏障的破裂，李一柱瞬间感觉茫茫的旅途到达了终点，他全身的细胞此刻都在欢呼雀跃，似乎回到家的怀抱。李一柱睁开眼睛，这时，他来到了一片星海当中。

    在这里，无数的星星汇聚在了一起，成了一片巨大的海洋。在星海周围，黑暗显得格外遥远，仿佛是触不可及的那般。

    李一柱看着眼前的一切，显得格外吃惊，他就像一个山里的孩子看到了成山的玩具与零食一样。

    “这种美景可能就连做梦也不曾做到过！”李一柱环顾四周连连暗道，一时间惊讶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星海不停的流动着，它从源头流向结尾，最后又在这里汇聚成海；而星海则又分成支流，从结尾流向源头。

    这时，从星海的源头流过来一物，那是一个球状星团，里面有着什么不停的在游曳。

    “嗯？那是什么？”李一柱看着那飘来的一物不禁皱起了眉头。

    随着那球状星团越漂越近，终于是来到了李一柱旁边。李一柱蹲下身子去观察，而星团此刻也不再流动，停在了那里。

    “这难道是那人手中的？！”

    李一柱看着眼前的星团，不禁回忆起了刚才所看到的那道巨大的身影，而此刻，那身影掌中的圆球怎么跑到这来了？

    看着它，李一柱充满了好奇，然而更多的好奇是里面那些永不停歇的游龙。此刻两者离得无比的近，星团内的景象对于李一柱来说也是清晰无比。

    只见，星团里被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有七条游龙，形状大小相仿，游曳的方向也是一致；右边则只有六条，不过形状大小要比左边要大上许多，颜色也更为艳丽，游曳的方向与之相反。左右各异，沿着各自的轨迹不知疲倦的游着。

    而李一柱看着它们不停的游曳，竟然看的格外出神，一圈两圈三圈，不知不觉中，李一柱感觉自己也在游曳了。

    他变成了一条游龙，不知疲倦的在星团里游着。不知过了有多久，星海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只见星团里原本多出的一条游龙突然不见了，紧接着，李一柱又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此刻的他仿佛已饱经风霜与磨难，在他的眼眸中多了许多凝重与黑暗。现在他再次看向那星团中的游龙，他一下明白了，原来那是他自己的七情六欲。

    “唉！”

    一声长叹在星海空间里传荡，下一刻李一柱又不见了，他又变为了一条游龙。

    随着李一柱的消失出现，他脸上的色彩也越来越淡漠。直到他最后一次的消失，他也已经是走完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过这最后一次他却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此刻，那星团突然变得极为闪耀起来，里面所有游龙也都停滞了动作，定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原本流动的星河也随之静止了。

    “嘭”的一声脆响，随着星团里的光已达到极限之后，星团一下爆开了，化作了无数光粒子，散落在星海之中。

    而散落的光粒子并没有消散，它们最后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脚印，静止在星河之中。

    随着星团的消失，下一瞬，李一柱出现在了原地，此刻他的脸上淡漠无色，侧目看向星海中的那个巨大脚印，心念只是一动，那原本不再流动的星海也重新流动了起来，但那脚印却仍然静静飘在星河之中，仿佛要等的人还没来，脚下星河的流动也与它无关那般。

    李一柱无言飞身而起，跨过半径星海，直接落在了那星河所化的脚印上。脚印缓缓的开始飘动而上，李一柱闭上了眼睛，此刻，他的脑海出现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熟悉而遥远地方，现在终于，又将回去了。

    …

    漫长旅程，却又似转瞬，一切沧海桑田，在此刻，抵达了彼岸。

    脚印已到了渡口，李一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村庄，让人无法窥见全貌。可在李一柱眼中，这里再熟悉不过，这是属于久远的记忆。这里就是他心里藏着的，那个未曾发生过改变的家乡，那个过去的—老家。

    面对着曾经的故乡，李一柱那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有任何停顿，他踏上了渡口，朝着村里走去。

    小路依旧是那个小路，碎石土坑布满的小路，走的是那么的不平稳，可李一柱走在上面，却是眼泛泪花。

    走了许久，看到了许多过去的风景，那宛如老旧相片里的风物，此刻就出现在眼前；看着熟悉的道路，李一柱不禁加快了脚步，他内心渴望的家，就在前面了。

    朦胧中，眼前的景象熟悉清晰起来，看着这道木质的大门，李一柱终于是忍不住，留下了热泪。但是这笑容中不仅仅只有悲伤，还有着归家的喜悦。

    轻轻的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岁月的沧桑，那物是人非的景象在此刻全部复原，过往的回忆一点点涌进心头，颠簸流离的羁鸟飞回了旧林。他寻来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面，只是兀自笑着哭着，没有说话。

    活在回忆中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你的心得到了归属，这是起点，亦是尽头。

    不知多了多久，李一柱坐在那里睡着了，对于他来说，他实在太累了，他也想停下休息了。

    结束亦是开始，那么开始也可是结束。就让一切结束吧！

    “孩子，醒来吧，你还有路要走！”

    不知沉睡了多久，自安静的世界中凭空响起一道声音，这道声音无比深邃，仿佛是穿越亘古而至，直接响彻在李一柱脑海之中。

    李一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猛然睁开眼睛，旋即望向四周。

    “是谁在唤我？”

    “是我，来吧孩子。”

    脑海兀自又冒出声音来，但是还没等李一柱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突然起雾了，迷蒙中，李一柱好像看到一条小径出现在眼前，这时，他不由自主的踏上了这条小径。

    走在其中，天地之间便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似乎这条路已没有了尽头，但好像又不是。

    慢慢的，雾气开始变的朦胧起来，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再望前走，只觉得颜色相异的景物慢慢露出真容。

    一阵白光袭过，李一柱连忙遮掩，待到白光退去，一缕清风吹来，只感已身处不同的世界。

    模糊的视线随着眼睛的适应也不断变得清晰，视野之中，一亩隐士方塘出现了。

    只见这里被群山所环抱，方塘宛如天成，湖水清澈见底，湖中却鱼虾结队、珊瑚丛立…

    方塘周围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草，使其完全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一阵微风拂来，只听得“沙沙”的响声，寻声去看，只见一株老柳屹立在方塘东南角，而在老柳树下正坐着一个人，一个钓鱼的老者。

    李一柱朝那老者端详了一下，又朝周围望望，显然除了柳树下的这个老者，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了，想必他就是唤李一柱前来的人。

    想到这些，李一柱也顾不上欣赏这里的美景了，加快了步伐，朝柳树下走去。

    来到老者钓鱼的地方，李一柱并没有出声打扰老者，而只是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漂浮，就这样两人始终都没有开口，仿佛互相都没有看到对方一样。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静静立在水面的浮漂突然间抖动了一下，对此老者并没有丝毫着急，依旧是不动如山，而李一柱也没有出声提醒，反倒是觉得自己也是那握杆人一般。

    鱼漂在抖动了一下后，便没了动静，老者对此也没有失望，反而是含笑注视着湖面，似乎他知道一定会钓到鱼一样，可看向他的鱼篓，里面却是没有一条。

    李一柱看着那不再抖动的鱼漂，不免也有些失望，他转头看向老者，又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这平静的水面。

    李一柱刚转过头来，那水面泛起了一点涟漪已经悄然消散，不过他好像瞥见了一丝，但又不敢断言，当下只能等了。

    倏忽间，李一柱突然感觉到那水面之下的动静，还没等他出声，那鱼漂一下直接沉了下去，消失在水面上，鱼线也跟着跑动起来。

    老者也是眼疾手快，没等鱼线绷直，直接右手从容往天上一甩。只听一声浓烈的出水声，一条金鲤被甩到了半空。

    李一柱也是喜出望外，连忙朝那半空看去。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金鲤，金色的鳞片在夕阳的余光映射下，显得更加璀璨，甚至有些闪眼睛。

    老者也不去看半空中的金鲤，仍旧含笑坐在那，只是右手顺势一转，将鱼甩向李一柱。

    看着甩过来的金鲤，李一柱也是大吃一惊，一时间手忙脚乱，不过李一柱还是接到了金鲤，准确来说，是抱住。

    说是抱住也是勉强，因为这条金鲤实在太大了，跟在半空中一点不一样。所幸这条金鲤也没有乱扑腾，李一柱这才没有太过狼狈。

    不过让李一柱奇怪的是，老者那这么细的杆，是怎么钓到这么大的鱼的。没有再多想，李一柱觉得当即还是取下鱼钩，将鱼放进鱼篓里。不过就在鱼钩被取下来的时候，李一柱直接傻了，愣在了那里。

    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鱼钩，只是一根普通的鱼线而已。

    “这…”李一柱刚欲开口，老者的声音却是先声而至。

    “你所为何？”

    听到这句话，李一柱一下怔住了，他所为是何？自己一时间竟想不出答案。老者也是不着急，依旧老神自在的坐在那里，等待着李一柱的回答。

    李一柱望向远方，此刻的夕阳已经沉下大半，红色的夕阳格外好看，不过一天将尽了，它会去那里呢？

    回忆，李一柱闭上了眼睛，他回忆起那困扰自己的问题，他的所求，同时也困扰着他，只有明白了困扰才能明了所求。

    “对了，是我！”李一柱忽的睁开了双眼，眼中的光芒此刻明亮了起来。

    “我…所求，是我！”

    老者闻言，不禁抬起了头说道

    “你所求也并不是你，你是想要一个答案！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所求也是。你的答案已藏在心中了。”

    “我…”想说什么，李一柱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是走过了七情六欲吧”老者顿了顿，又开口说道，“答案就藏在七情六欲之外，但又必须经过它们。也罢，我就帮你一把吧。”

    李一柱这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能对着老者点头。

    “将这条鱼捧起来，用心感受。”老者沉声道

    李一柱立马双手将金鲤捧了起来，自己也闭上了双眼。

    闭上双眼，眼前一片黑暗，但黑暗中好像有一点火光，火光不停跳动着，跳动着跳动着，李一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看看吧”老者声音传来。

    李一柱只感手中没有了重量，他当即低下头看。那条金鲤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一面镜子躺在自己双手之中。

    这是一面铜镜，很大的铜镜，它的周围纹刻着两条金龙，鳞甲清晰可数，可李一柱的注意不再其他上面。

    他捧起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似乎在这镜中，李一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或者解答了自己的困惑。

    许久许久之后，李一柱仍看着镜子的自己，他看着看着，突然掉下了眼泪；但他哭着哭着却又笑了，他大笑着，热泪盈眶，口中喃喃自语

    “我终于明白了。”

    这时老者转过头来，他看向李一柱，那从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淡淡说道

    “你该回去了。”

    此刻，那块铜镜又变回了金鲤，而李一柱也没有将它放进鱼篓里，反而是将它放归了湖中。接着他对着老者深深的拜了拜，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夕阳将尽，这时老者站起身来，独自收拾起了鱼竿，望着李一柱消失的方向，老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