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踏雪寻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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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若听父亲这样说,也很好奇的转过螓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何安与范大志。 何安正襟危坐,心中暗自思索。 范大志听到丁非庸发问,屁股下面好似有颗钉子一般,坐在那里扭来晃去,察觉到老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中一凛站起身来,鼓掌高声赞道:“好!” 只不过掌声稀落,无人附和,三人的目光同时盯着自己,范大志陡然有些尴尬,有些讪讪的又低头坐下。 丁文若忍俊不禁,用衣袖掩唇俯首轻笑。 “哪里好?详细说来!” 丁非庸不温不火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呃……学生认为,音色动听,实在美妙之极……那个……圣人曾说,听韶乐三月不知rou味,若我能天天听到这般曲子,也宁愿三个月不吃rou!” 范大志揪着一张包子脸,思索了一下,说的信誓旦旦。 “你这个滑头的家伙,最是痞懒!” 丁非庸吐掉一片茶叶,指着范大志忍不住笑骂道。 转头又问向何安:“你且说说有何不妥之处?不可一味称赞,指出不足,方能令人进步啊!” 何安不禁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无奈地欠了欠身道:“老师非要我指出不足,学生认为……变宫、变徵与上音的承接有稍许缓涩,略显高亢……除此以外,文若弹奏的毫无瑕疵!” 何安此言一出,丁非庸抚须哈哈大笑道:“文若,爹爹说什么来着,与细微之处见真章吧?” 不管任何乐器,发音分别是: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称为“七音”。 变徵与变宫是古音阶中的“二变”,变徵是角音与徵音之间的乐音,变宫是羽音与宫音之间的乐音。 “变”在音律中意思是“低”。简单来说,“变徵”,“变宫”就是比“徵”、“宫”低半个音的音。 何安虽然也懂音律,但离精通还差些火候,只是自身修为突破到“炼神境”以后,耳目比常人更为灵敏,刚才走过院中听琴声入神,轻易就捕捉到了这一点细微变化。 此时被逼无奈,说出实情,他偷偷瞄了一眼丁文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丁文若脸颊微红,却没有丝毫不快,轻声细语道:“这首曲子,文若练习不久,倒是让两位师兄见笑了!” 说完他娇嗔的瞪了丁非庸一眼,看向何安时,眼底却闪过一丝异彩。 丁非庸哈哈一笑,目光落在何安怀里抱的长匣上,不禁有些疑惑。 “老师一直以来,对学生关怀备至,还时常让文若带珍籍给我们观摩学习,我与大志感恩于心,无以为报,送老师一支笔,聊表心意!” 何安站起身,双手捧着匣子,与范大志一起走到丁非庸面前,深深施了一礼。 “我因爱惜你们才学,才不惜将珍藏倾囊相授……你们俩竟然学人送礼?落得如此俗套!” 丁非庸面露不悦,瞥了一眼何安手里精致匣子,脸上怒意渐炽:“买如此精致的礼物,花费不菲!你们不以学业为重,却效仿奢靡浮夸之举,实在……是令我失望!” 丁非庸痛心疾首的训斥,何安胸臆间却满满的都是感激与温暖,老师的人品风骨,实在让人钦佩。 “材料是我们自己找的,笔是我们两人亲手做的,这匣子是宝墨轩店主送的,学生囊中羞涩,自是买不起的!” 范大志万万想不到,送个礼物竟然惹得老师不高兴,有些委屈的出声解释,说完摸了摸肚子,肚子有些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原来如此,难得你们一片苦心……只是以后,不可如此……你们生活、学业中有什么困难,尽可随时来找我!” 丁非庸面色变的柔和,知道错怪了两个学生,伸手接过匣子放在案上,让丁文若去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难得今天高兴,你们两个得陪我饮几杯!” 看到何安两人要起身告辞,丁非庸佯怒,手里端着茶盏,正要说些什么,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喵~呜……” 走到门边的丁文若止住脚步,睇着一双妙目四处寻找。 “喵~呜” 又是一声短促的猫叫,却是从范大志身上传出,只见他胸腹间微微隆起,一团耸动从领口中探出脑袋。 “路上遇到一只小猫,跟着我不肯走……看它挺可怜的!” 范大志有些窘然,伸手将小黑猫揪出来,放在地下。 “好可爱的猫儿!” 丁文若看着眸子湛蓝的小黑猫,在地上滚来滚去像个毛球一样,眼中满是喜爱,只是顷刻,黛眉微蹙。 “它就是有点脏兮兮的,我让人烧点热水,给它好好洗个澡!” 丁文若说着,翩然走出书房。 丁非庸宠溺的看了女儿一眼,与何安聊起“七音”相关的“六律”、“八风”、“九歌”。 范大志看老师对自己怀揣一只猫儿,丝毫不以为意,暗自舒了口气,逗弄着地上的小黑猫,时而回答几句老师的提问。 不多时,丁文若领着几个老妈子端着木盆,水桶走进房中,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 盆中倒满热气腾腾的水,丁文若手探进去,试了试水温,又兑了一些凉水,招呼范大志把小猫抱过来。 温热的水流浸润着小黑猫的毛发,小家伙似乎很享受的闭上蓝色瞳子,站在水盆里一动不动,任凭丁文若用皂角胰子在它身上轻轻搓揉。 “六律”牵涉音律乐器,“八风”对应《易经》,其中晦涩难懂之处,何安也不甚了了,当下虚心请教丁非庸。 两人有问有答,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听的专心,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黑。 “看不出来……他不仅书读得好,对音律也很有研究,竟能听出我弹奏曲子的微妙变化!不懂的东西虚心请教,却不似那些故作风雅,不懂装懂的官宦子弟……” 丁文若蹲在旁边给小黑猫洗澡,不时侧耳倾听,心中正暗自想着,水盆里的小猫打了个喷嚏,身子颤动,抖起的水珠溅在她脸上。 丁文若长袖掩面娇呼出声,赶紧吩咐一旁的老妈子将小猫擦拭干净,拿棉褥裹了,放在一旁火盆边。
等做完这一切,老妈子们收拾好东西离开,也不知为什么,丁文若蓦然觉得,今天,却是她最近以来最为开心的一天。 小黑猫洗的干干净净的,在火盆边烘干毛发,精神抖擞的在地上跑来跑去,它毛发乌黑闪亮,在灯下隐隐泛着紫光,瞪着一双亮晶晶的湛蓝眸子,不时歪着脑袋打量众人。 “猫儿身短最为良,眼大晴圆尾细长,面似虎形声雄亮……” 丁非庸打量着地上的小黑猫,抚须悠然说道。 “毛色纯黄为上品,纯白其次,纯黑再次之,最次是纯貍色。如果是花猫的话,以乌云盖雪为极品,其次是玳瑁斑,如果是杂色的花狸猫,就属于下品了!” 丁文若欣喜道:“父亲,原来您还懂猫!想不到猫儿还有这么多说辞,那依父亲看这只小猫又是什么品阶?” “你忘了当初我们家有许多猫儿,你爷爷最喜欢养猫,只不过……自从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家里就再没养过!” 丁非庸学识渊博,说起这些如数家珍,只是说到最后,神色有些黯然。 他看何安与范大志听的兴趣盎然,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稍作停顿,抽出一本发黄的书籍。 “全身净白独黑脚者,名为“雪夜交兵”,大志这只猫儿正好相反,名为“踏雪寻梅”!也是难得一见的绝品,你俩若有兴趣,这本书拿去看吧。” 丁非庸说着,把手中那本发黄的书籍递了过来。 “你们养只猫儿倒是可以,不过……切不可玩物丧志,因此耽误学业!” 范大志双手恭敬接过,却是一本《相猫经》。 “我听文若说起,你前些日子赢了擂台比武?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可文若这孩子早已笃定认为你会赢……呵呵,如今知行院里你已声名远扬,即便是在鸿胪寺里,我也听到有人谈论,对你颇多溢美之词!” 丁非庸话锋一转,抚须对何安笑道。 “学生也是被逼无奈,迎着头皮接下战书,只是侥幸胜了两招……倒是让老师担心了。至于那些谬赞,老师大可不必相信,不过是几个朋友吹捧,他人推波助澜而已。” 何安有些不安的欠了欠身子,神色歉然。 丁非庸看他脸上没有丝毫骄纵得意,反而眉头紧锁,面带忧色,不禁心中暗赞:此子胜不骄,败不馁,心毅坚定,可成大器。 “我常与文若讲圣人恕道,但这天底下也有人是不可恕的,即便是讲究慈悲为怀的佛宗,你看他那寺庙里面,既有菩萨低眉,慈悲六道,也还有金刚怒目,只杀不渡!你做的不错!” 丁文若在灯下抚摸着小黑猫缎子一样光滑的皮毛,灯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袭白衣曳地不惹尘埃,娴静淡雅,仿佛一朵静寂绽放的幽兰。 毛茸茸的猫儿伸出粉色舌头,舔了舔丁文若的掌心,痒痒酥酥的,她俯身抱起小猫。 猫儿嗅到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味,打了个喷嚏,挣脱她的怀抱,跳到地上,跑到范大志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