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名字（三）
普拉美斯（一） 在赫梯境内，我们的旅程都是顺利的，塞纳扎和他的三王兄情同手足，一路上，三王子都率领着军队护卫着我们。 在离开赫梯国境的前一个晚上，塞纳扎和三王子畅饮通宵。虽然，塞纳扎的脸上一直显露着笑容，但是我知道，他是寂寞的，他今天的离开，等于是与自己的祖国、家人永别。明天，他将成为别国的王，为别国的百姓耗尽自己的力量。 也许，他还没成为王就会因为别国的王位斗争而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会对塞纳扎充满了悔疚，但是，我不想放弃这个唯一的机会，唯一一个可以让我活命的机会。 我们终于离开了赫梯的国境，也终于进入了茫茫的沙漠。我们在埃及境内的沙漠平安无事地走了三天。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煎熬，没有人像我这样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人像我这样害怕将要发生的事情，我没有一刻可以安心下来，我害怕下一秒钟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终于，我迎来了我最怕的时刻。在第四天的早上，我们受到了伏击，一群蒙面的人拿着刀和箭攻击我们。幸好图坦卡蒙的亲信都是可靠的人，塞纳扎也比我想象得更加英勇，但是一支箭还是朝他射了过来。 我不能让他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寂寞地死在沙漠里！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了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了我勇气，但是我朝塞纳扎冲了过去。我挡在了塞纳扎前面，而费姆特却不知何时跃到了我的身前。一支利箭射来，贯穿了费姆特的身体，刺进了我的肩膀。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只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失去了意识。 我死了吗？那塞纳扎呢？如果，塞纳扎也死了，至少还有我陪着，至少也不会寂寞吧。 但是，从左肩传来疼痛的感觉告诉我，我还没死。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间简朴的屋子，塞纳扎就坐在我床边。 “费姆特……” 我想抬起左手，但从左肩传来了钻心的痛。 “你别动，你受了伤。”塞纳扎轻轻地握着我的左手。 “费姆特呢？”我抓着塞纳扎的手急道。 塞纳扎没有回答我，但我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费姆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要让它留在沙漠里，我要带它回家。”我哽咽着恳求道。 不管是塞纳扎还是费姆特，我都不能让他孤单地留在这里。费姆特是图坦卡蒙和安海塞纳曼的猫，是他们保护了我，我要把费姆特还给他们。 塞纳扎点了点头，对我说：“我们已经把它带了回来。你放心。” “谢谢你，谢谢！”我衷心道。 “不用谢我。是埃及的军队带它回来的。” “埃及军队？” “是的，埃及军队救了我们。”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床前还站着一个人。 “臣救驾来迟，让王后受苦了。”说着他就跪下了，金黄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 “你是……” 他抬起了头，他有小麦一样的皮肤，黄金似的头发，鹰钩的鼻子，还有天空一样、好看的蓝色眼睛。 “是你？” “原来王后还记得我。” “你是……普拉美斯？” “王后居然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记得，那双湛蓝的眼睛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眼睛，普拉美斯这个显赫的名字是所有考古爱好者的挚爱。这些都是我不可能忘记的。还有那个和拉美西斯二世一样的鹰钩鼻……难道你真的是第19王朝的第一位法老——拉美西斯一世？ “你又救了我？” “是的。王后果然是阿蒙神的女儿，得到了神一次又一次的庇佑。但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了你第三次。” 普拉美斯的话虽然刺耳，但是那的确是事实。茫茫沙漠，他居然能两次救了我，这除了幸运，还能有什么理由？但是，运气是会有用完的时候，那时候就是我的死期了吧。 “第一次救你的时候我还是边防驻军的一名小兵，救了你之后我就升了官。看来，这一次我又要升官了。” “我想，这一次你也许要失望了。”普拉美斯极小幅度地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难道王后打算灭口？” 我摇了摇头。 “你上一次救的是法老的王后，而你这一次救的是埃及当权者的眼中钉，试问我有什么价值能使你升官呢？” 普拉美斯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看来，王后还是挺明白自己的景况呢。” 我也回报了一个微笑，“你后悔救了我吗？” “我普拉美斯不会干后悔的事。”说着，普拉美斯跪倒在我面前，向我行了最敬礼。我知道，他是我的卫士。 “塞纳扎王子……” “王后，你不用多说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毕竟我也是王族，争权夺利的事我还是能明白的。况且，如果你不是有苦衷，堂堂埃及王后是不会亲自到赫梯求婚的。”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回来？”你不怕客死异乡吗？ “我是不得宠的王子。在赫梯，我要么庸碌一生，要么就成为王位争夺战的牺牲者，只有离开赫梯，我才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而我，是你最后的赌注，我死了，你也会死，但只要你赢了，我们都不用死，我还会成为埃及的法老。我觉得，值得赌一赌。” 塞纳扎微笑着说着这番话，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他不知道，历史中的他的的确确客死在埃及的沙漠里，千百年孤孤单单地承受着异乡的风沙。纵使能成为埃及的法老，但是这值得吗？值得为了成为法老而让自己承受千百年的孤独吗？ 当你成为了法老，失去了价值的我又会遭受到什么呢？ “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做？”塞纳扎问道。 普拉美斯也正用眼神询问着我同样的问题，也许是在试验我的智谋。 我轻轻地咬着右手的食指背，渴望微微的疼痛能给与我一霎的冷静，这是我思考时的习惯，“我们现在不能回去。我们回去了，阿伊只会一而再、再而三找机会杀我们，我们最终是逃不了的，就像图坦卡蒙一样。只有我们死了，他才会放松警惕。但是要他相信我们死了……”我的眼睛转向了普拉美斯。 “我可以散布消息，就说发现了王后和赫梯王子的尸体，而且我还可以找到两具尸体，把他们亲自送回底比斯。”普拉美斯似乎也赞成我的意见。 “如果知道王后死了，阿伊应该会马上有所行动……”塞纳扎接道。 “他一定会威胁势单力薄的王太后，要求王太后交出王位……” “如果王后没死，并与新夫婿一起回到埃及的话，阿伊的行为就形同谋反，任何人都可以把他杀掉！” 在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我们三人相视而笑，似乎在为我们的第一次合作感到自豪，似乎我们的计谋已经成功。但是，无可否认，属于我们三人的“三角形”已经形成。 “三角形”是稳定的象征，同时也是不安的象征。 阿伊（二） 我们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接近底比斯。一路上，我们兵分两路，普拉美斯和他的士兵运送着面目全非的“王后和王子”的尸体；而我和塞纳扎以及普拉美斯的部分精兵们则扮成来自巴比伦的商队。我们的“商队”在距离底比斯两天路程的地方遇到了“袭击”，“幸好”遇到了普拉美斯的送葬队伍，在得到埃及军队的保护下，我们顺利地抵达了底比斯并秘密躲藏在普拉美斯的宅邸。 普拉美斯把王后和赫梯王子的死讯通知了宰相阿伊。宰相阿伊马上表现得“非常悲痛”，但是对外公布的只有赫梯王子的死讯，王后得到了及时的救援，只是受了轻伤。 普拉美斯再次升官，现在他的士兵成为了王宫的近卫队，他成为了一名近卫队长，因为他们共同向赫梯使者作证：赫梯王子死于叙利亚的强盗箭下，并有箭头作证，是埃及的士兵把王子的遗体从叙利亚人手中救出。 经过一轮的外交交涉后，埃及向赫梯赔偿了大批的黄金，一场干戈终于平息。不久，宰相阿伊宣布，安海塞纳曼王后将下嫁自己，也就是说阿伊将成为埃及的法老。 我们行动的时机到了。 举行婚礼当日，似乎全埃及的人们都聚集在底比斯的阿蒙神殿前，他们欢呼、雀跃，齐声祈祷新法老与王后婚姻幸福，但是没有人能看清楚王后的容貌，因为她一直隐藏在阿伊的阴影之中。 我和塞纳扎一步一步地迫近阿伊，直至阿伊看清了我的容貌。奈费尔提提王太后哭喊着从人群中扑向我，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我的容貌，他们都认得我，我是埃及王后——安海塞纳曼！ “我是埃及的王后安海塞纳曼。宰相阿伊，今天你在跟谁结婚？是谁在阿蒙神殿前冒充阿蒙的神妾！”我的声音响彻天宇，仿佛就是神在他们面前一样。 对，我不但是埃及的公主、埃及的王后，我还是拥有与法老一样地位的阿蒙神妾，只有得到我允许的人才能成为埃及的法老。 阿伊直视着我的眼睛，他对我并不惊讶，也不惊恐。 “我在等候着您，我的王后。”他向我伸出了枯枝似的手掌，面带微笑着说。 “埃及不需要你来当法老，我已经迎回了我的夫婿——埃及的新法老！”人们终于注意到我身边的人，惊讶的赫梯使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纷纷跪倒在塞纳扎的周围。 阿伊终于收起了笑容，他刚要举起右手，普拉美斯的刀已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是宰相，你们不能审判我！” “法老可以斩杀你！”我叫道。 阿伊已经受绑，被送进了监牢。 我和塞纳扎在阿蒙祭师的见证下完成了婚礼，塞纳扎成为了埃及的新法老，随即新法老宣判阿伊谋反之罪，择日处死。全埃及沉浸在欢呼声中。 新婚之夜，我不在王宫，我和普拉美斯来到了王宫的监牢，阿伊如今在那里。 “赫梯王子已经成为了埃及的法老，你已被判谋反之罪。” “你们不能宣判我！我是宰相！我的权力覆盖埃及，你们谁也不能处死我！” “我不但要处死你，我还要焚烧你的尸体，我要把你的骨灰撒进尼罗河，让鳄鱼吞食，我要让你永远得不到子孙的膜拜，不能在神的面前说话，永不超生！” “你……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死了也会像我一样永不超生，我将会在地狱里等你！安海塞纳曼，你这个毒妇！”阿伊咆哮道。 我微微一笑，“我不信奉你们这一套，况且真正的安海塞纳曼已经到了神的面前述说了你的罪恶，所以你难逃一死！” “你……你不是安海塞纳曼？” “是的，我身体里面的安海塞纳曼已经被你杀死在沙漠，我是来代替她和图坦卡蒙来取你的命……” “哈……哈……哈……，你不是安海塞纳曼！你不是埃及王后！赫梯王子没资格成为法老！你们不能宣判我！我是埃及宰相！你们这群逆贼！我要杀了你们！”阿伊狂笑道，似乎他不知道自己将死。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已经不能等待了，连明天我也等不及，现在你就必须死。”我刚说完，一旁的普拉美斯就把阿伊的头砍了下来。 宰相阿伊终于死了。 当我们正要离开监牢，却发现塞纳扎正站在门外，他听见了我们所讲的一切。 “你不是安海塞纳曼？” 塞纳扎（二） 我想起了曾经玩过的“杀人游戏”。 每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都会很害怕被告之我已经被杀，每当被问到“你认为谁是‘杀手’”时，面对着一同游戏的人我都会产生恐惧，这些本来认识的人一下子变得陌生，或微笑，或冷静，但是这些也许只是他们的面具，面具之下也许他就是“杀手”。 因此，在玩“杀人游戏”的时候，我喜欢自己当“杀手”，与其提心吊胆自己会被告知已“被杀”，倒不如把“杀人”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然后看着其余的人装着一副自以为很聪明，其实是胡话连天的嘴脸，在那里“垂死挣扎”。 如果他们不能把“凶手”揪出来，那么下一个“被杀”的人也许就是自己。 婚后不久，新法老塞纳扎就处死了“阿伊”，并把“他”的遗体送进了他的坟墓。但是真正的阿伊却在我的手中，他的骨灰正随风飘进奔腾不息的尼罗河中。他在尼罗河里将永远不能停下来，也许在千百年后他的骨灰会遍布于世界所有的大洋中，他那残缺的灵魂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子孙的膜拜。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把阿伊的骨灰撒掉，但是我看着他的骨灰慢慢飘散，我压在心中的重量也似乎渐渐变轻。 历史已经改变，未来已不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对未来产生了恐惧，因此，我必须为自己的未来重新谋划。 普拉美斯再一次升官，他成为了骑兵部队长官，塞纳扎的左右手。 塞纳扎登基不久就展露了帝王的智慧，他一方面和普拉美斯联手不断揪出阿伊的余党，肃清了埃及朝廷里的污垢；另一方面他任用贤能的官员担任要职，不断整改朝廷里腐败、yin奢的风气，使朝廷恢复了生机。他的政权很快就得到了巩固，埃及人民过上了久违的安泰日子。 而我，依然是埃及的安海塞纳曼王后，法老塞纳扎的妻子。 当天，塞纳扎知道了我的身份，震惊之后他把我拥入怀中，轻轻地说：“我不管你究竟是安海塞纳曼还是苏娜，只要你是那天在赫梯王宫迷路的那个人，那你就是我塞纳扎的妻子。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更要成为埃及的王，我要用我的力量永远把你保护在我的怀中，我要让你成为真正的埃及王后！” 在回埃及的途中，由于肩上的箭伤，每到夜晚我总会发高烧。是塞纳扎，一夜又一夜地守在我身边，彻夜为我降温。每次昏睡过后，看见的都是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我知道，我爱上了塞纳扎。也许从知道他是塞纳扎开始，我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位孤独王子。但是，我也很清楚，我也许只是塞纳扎的棋子，他未必会爱上我。 但此刻，在塞纳扎的怀中，我已无法自控，即使以后他会背叛我，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想要成为他的妻子。 从此，我依然是王后，法老塞纳扎的妻子。 偶尔我会在王宫里采莲，把娇艳的紫莲花插在塞纳扎的书桌上；偶尔我会来到朝廷边，欣赏法老的英姿；偶尔我会和塞纳扎坐着游船在尼罗河上漂流，欣赏埃及的美景，接受人民的欢呼；偶尔我会和塞纳扎还有普拉美斯痛饮达旦，把国家大事作为家常…… 然而，当我们以为一切已经看似平静的时候，赫梯却发生了重大变故——穆尔西利斯二世驾崩；二王子登基，并指挥军队侵犯埃及在叙利亚的领地……而最让塞纳扎大受打击的却是三王子被杀！ 还记得离开赫梯国境的前一天晚上，塞纳扎和他的三王兄依依惜别。塞纳扎也说过，当初他之所以选择远嫁埃及，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想成为三王子的后盾，在三王子登基为赫梯王后，他就可以和三王子并驾齐驱，让赫梯和埃及成为中亚的霸主！ 然而，如今三王子却死于王位争夺战之中。 塞纳扎失去的不仅是他的兄弟，还有他的故乡。 塞纳扎决定御驾亲征，他不但要夺回在叙利亚的控制权，更要为三王子报仇！同时，他还要利用这次机会把埃及的军权收归手中。 果然，他选择了普拉美斯和霍伦希布将军随驾，因为霍伦希布的手上有下埃及的军权。 可是，塞纳扎不知道，历史上，霍伦希布是继阿伊之后，第18王朝的最后一位法老。 而我绝不会给霍伦希布这个机会！ 塞纳扎的军队出发没多久，前线就传来了消息：霍伦希布发动兵变事败，被塞纳扎就地处决了。 对于这个消息我并不意外，因为霍伦希布是绝不会活着回来的。如今他因兵变失败而死，他的追随者必定会被塞纳扎一一清算，而普拉美斯也能理所当然地接收霍伦希布的军权。 这是我和塞纳扎、普拉美斯的又一次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