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鱼上钩
细长的渔线紧绷，廷伸到黑魆魆深水里的钓索，欢快地来回扯动。 这是渡边枫又一次进入梦境，看到的第一幕。 “它可真有力气，是条大鱼没跑了。” 老人的双手紧握住钓索，用脚蹬在船舱壁上，用尽自己的力量和水下看不见的猎物拉扯着。 这条鱼的体形一定不小，四五米长的小船都被它牵着溜走，渡边枫上去想帮老人一把，被他用直挺挺的眼神拒绝了。 “用不着，年轻人。我还有力气，能和它耗下去，三天三夜也不会累。” 老人觉得单挑就要公平些，将钓索牢牢抓住，现在还不到较力的阶段，要等这条刚上钩的大鱼多耗些体力，然后再反复与它拉扯，就像拔河比赛那样。 渡边枫陪着老人，从一个白昼抵达黑夜深处，这次的梦境出奇的漫长，水里的钓索从垂直向下渐渐倾斜拉开，这证明它正在向水面上浮，钓索的长度有六七十米，渡边枫估计这条大鱼所处的深度应该在三四十米左右。 他从船边向水下望，幽深的海水呈现出令人心悸的颜色，渔线时而紧绷，时而松弛，带动起小渔船和两个人的重量，游向深海大洋的更深处。 原本就不太清晰的海岸线，这时候已经彻底看不见它隐约的轮廓了，老人为自己点燃晒干后的烟卷，黑暗中又亮起火星。 “无论多久，我都能等下去，直到它被我捕获为止。” 老人的声音模糊不清，眼前的黑夜渐变为一片雪白，渡边枫睁开眼。 他趁着梦的余韵还没消退，打开台灯，写下这故事的第三个篇章。 第一个篇章的名字为起航，接着第二个叫做风暴，这最新的一章被他标注为上钩。 是大鱼上钩的意思。 …… 九月份的夏季，气温炎热，岛国文学赏一年一度的评选会议，在停电后的房间召开。 评委一共有五位，和乱步赏的规模一样，每年发行出版超过一万册以上小说，都会被选进长长的名单中，而大奖仅有一位，其他的甚至连個安慰奖都没有。 获得过文学赏的人，有德岛清宏这样的批判现实主义文豪，有细田守那样的意识流大家，再往上推，还有一大批至少是专家后期文学修养的作家，大师级也出现过两三人。 而当下嘛，不如停办个十几年好了。 刚刚保外候审的大友典予做为评委之一，坐在房间的长桌边，此时正是下午三点前后，一点钟断的电，两点钟开的会，三点钟受的罪。 房间的窗户全都敞开，照样也散不去燥热的空气，他的对面那个胖男人的额头在渗水，衬衫湿透了，汗珠滴落下来，打湿了纸质的候选名单。 这人是讲谈社的副主编，他手里的名单，大友典予也有一张，上面长长的名单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此刻只剩下两个。 它们分别是今年用煤气自尽，且对文坛衰败现状绝望的早川秋和遗作《千纸鹤》，与笔名夏目友人的作者处女作《雪国》。 大友典予见过渡边枫写出的《老人与海》，但还不知道《雪国》也是他的作品，这两本小说的风格迥然不同，一类凄美伤感，另一类文风硬派，各有千秋，但《老人与海》的文笔更成熟优秀一些。 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小说写完了没有，要是也参选文学赏的话，肯定不会有拿奖的异议。 大友典予这样想着，他封笔之后，岛国文坛的含金量又跌落了一些，连带着实体书的销售量也逐渐被轻小说压制下去，要是这势头再持续十年，以后就没有什么岛国文学界了，统统改名叫轻小说界好了。 “我先开个头吧，早川秋和老师的《千纸鹤》与夏目友人的《雪国》都是一类风格的作品，核心处是物哀之美，文笔上前者更精练一些，立意上《雪国》更出众一点，大致上是水平相近的作品。” 端坐在长桌主位上的人，戴着深度的厚眼镜，在座五人中年纪最大，来自浪潮出版社的主编江口育代，快八十岁还在主编的位置上不动如山。 江口育代的社会地位，自然是不如通俗小说作家大友典予和他旁边的推理小说家江户川拓也的，只比他对面的讲谈社副主编和文学评论家南部优作地位高上少许，但房间里的人都和文学界有紧密的联系，能混成文学赏评委也算得上杰出人士了。 “我认为，《雪国》这部作品，获奖更为合适。” 南部优作的发言并不令人意外，这人是坚定的《雪国》支持者，能在电视节目上发病的家伙，说出什么疯话来都不奇怪。 “可是，早川秋和老师的《千纸鹤》也不差啊，而且夏目友人老师才刚出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拿奖。” 讲谈社副主编提出不同意见，《千纸鹤》是他们讲谈社代理发行的，很难说不存在私心，而且《千纸鹤》的水平也不落下风，让他有充足的底气。 “我们是在评选作品，不是在选人，文学赏应该纯粹的评判作品的文学性，文笔方面可以进步，意境可不是后天能培养出来的天赋。” 南部优作据理力争，主位上的江口育代清了清嗓子，转头问向大友典予。 “您的意见呢？大友老师。” “哪部作品更有资格获奖？” 这个嘛。 被引入话题的大友典予觉得奖项颁给新人更好，岛国文坛很久没有出现像夏目友人这样出色的新作家了，他和自尽的早川秋和算是好友，要是那老伙计还活着，一定也会推辞掉这届文学赏，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雪国》吧，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文学界需要新鲜血液。” 许久都未发言的江户川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的年纪和大友典予相当，彼此间的关系并不熟络，看法却惊人的一致。 江户川拓也属于本格派推理名家，算是岛国文坛硕果仅存的推理小说好手，至今仍以每年两部的频率产出优秀作品，以文风写实硬派闻名，放在八十年代的文坛黄金时期也是中坚力量，现在就更为重要了。 因此，他的发言份量很重，重到大友典予只是跟着点头，不用再为《雪国》增加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