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沐府拜寿

    皇上那日在朝堂之上称赞颜明真的事情，每个上朝的大臣回到府上后自然会跟自家的家眷说上一二。而这些人素来知道将军府的二小姐，根本不知道有颜明真这么一号人。

    不知道当然就会打听，这一打听之后，颜明真的过往也就被翻了出来。

    乖戾，孤僻，视下人如草芥，最重要的是脸上有一道令人生惧的疤痕。

    但也有人说颜明真应该是一个面恶心善的女子，要么也不会当众做出救王妃的举措。

    反正不管如何，话传来传去之后，颜明真在大家心中越来越神秘。

    外面的传闻颜明真不知道，因为转眼颜如玉的生日就到了近前。

    腊月初六这天是个好天气，初五晚上的时候还下着雪，就到早晨的时候就云散天开，大大的太阳升了起来。

    穿戴整齐，颜明真从房里走出来，见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忙着扫雪。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也就忍不住先偷着伸了一个懒腰。

    昨天晚上虽然没有去练功场，但由于看一本杂记入了迷，这不觉就依着灯笼过了夜半三更的时间。如果要不是起夜的紫蝶劝住了她，她还真不知道看到什么时候呢。

    而到了早上卯时除，雷打不动的打坐时间又到了。

    所以这一折腾，一夜没有睡几个时辰。

    “小姐，”耳边一声呼唤，当回身看到雷嬷嬷冷着脸带着红叶和白瓷走了过来，颜明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还做这些小家子气的举动。”雷嬷嬷眉毛一挑说道：“你若是再这般顽劣，仔细老身想着法子将你这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动作都给你剪掉。”

    通过几天的接触，颜明真发现雷嬷嬷就是天生的一个雷公脸，高兴不高兴都这么拉着。并且她的人也并非刚开始感觉的那样冷漠无情，其实相处下来，却是一个热心、周到的性子。

    要么红叶去了雷嬷嬷身边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再也不叫着回颜明真屋里了，还便的心悦诚服。

    “嬷嬷，我错了。”颜明真连忙站好姿势，脸上笑容不变的说道：“这不是在等嬷嬷将两个丫头送出来就出门么。”

    前一天雷嬷嬷就说了不会跟着颜明真去国公府上。并且说了，她只负责教给颜明真规矩，并帮她管理好院子里的人，出门露面的事情不干。

    而颜明真虽然只跟雷嬷嬷在一起三四天的时间，却感觉自己受益匪浅，雷嬷嬷是一个有着满腹世俗、见识的人。并且她的性子直率，有问必答，只要颜明真问道的，她绝不藏私。

    自从雷嬷嬷来到风华院之后，倒也没有逼着颜明真学各种规矩。而是应着颜明真的要求，给她详细讲了京城人情世故，各府上的家眷状况，以及各府之间的交往关系。

    这些东西恰恰是颜明真当前最需要的。反正既然不能离开京城，那她就要在京城先打开一块属于自己的交际圈子。

    而今天颜如玉的生辰正好是一个契机。颜明真除了要让国公府上的人看到自己脸上的丑恶疤痕，还想着跟那些前去的女子打个照面，先做一下认识。

    此时雷嬷嬷已经走到了颜明真的跟前，脸色虽然依旧拉着，但眼底却晕着笑意。“说知错了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怪不得你手下的丫头都这般没有规矩。”

    颜明真一副恭敬的模样说道：“要么请了嬷嬷你前来调教么。有劳嬷嬷费心了。”

    “顽皮！”走近了颜明真的身旁，雷嬷嬷低声笑骂了一句，然后扬声说道：“小姐，反正你回来的时候要路过八珍斋，那里面的点心老身可是喜欢的紧。莫忘记捎回几包来尝尝。”

    “知晓了。”颜明真毫无脾气的应了一声。

    这样的对话红叶等四个丫头已经习惯了，但在附近扫雪的丫头婆子禁不住抬头看过来，目光中充满了诧异。

    颜明真带着几个丫头出门后，走到颜明华的院子门口的时候，恰巧颜明华也走了出来。

    颜明华除了带了四个大丫头外，还带着邓婆子和赵嬷嬷。

    当两人走近的时候，颜明华轻瞥了颜明真一眼，眸光慢闪，细声慢语的说道：“meimei早啊！”

    如果要不是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颜明真还真的以为颜明华失忆了。这个前几天还口口声声指责、恨不得直接掐死自己的嫡姐，能突然拉下身段这么和气的跟自己说话，还真是让人意外。

    抬头看看颜明华高挽飞仙髻，发鬓上珠缠翠绕。其身上穿一套玫红色缠枝蔷薇暗纹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狐狸毛滚边的银白色花开富贵暗纹披风。

    发饰华美，衣着富贵。

    让颜明真禁不住想，妆扮的这么华贵大方，十有八九是要在国公府的主客跟前体现出她未来是要做那边的主母的。

    颜明真在打量着颜明华的同时，颜明华也在上下扫看着颜明真。

    双平髻，头上装饰不多，只在上面别着几朵晶莹剔透的珠花。一身浅藕色衣裙，外罩大红色猩猩毡披风。脸上带着跟衣裙同色的面纱。

    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妆扮这么简单鄙俗。原本还有些担心颜明真会抢她的风头，此时看到了颜明真，颜明华一下子放下心来。

    自己这服饰和妆扮可是赵嬷嬷亲自动手搭配的，她可是说了在京城中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她的眼光呢。

    而颜明真，一如以前那般。看来雷嬷嬷还真如传闻一样，是个活祖宗，多亏自己在她们进门的时候就当机立断的换了人。

    在心中暗自庆幸着，颜明华脸上的笑容也就真实了几分。

    “我确实比jiejie早了些。”对着颜明华的客套，颜明真一笑说道：“这过了几天，jiejie的手可是大好？”

    没有想到颜明真这么回自己的话，再看看她对着自己的右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颜明华立刻将手捂住，冷哼了一声，直接登上了旁边婆子抬着的软轿。

    这个不识抬举的丑丫头，以为自己愿意理睬她啊？若不是赵嬷嬷一直跟自己说若想以后在国公府做好主母之位，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面上无痕，自己才懒得理睬她这个扫把星。

    转而想到那天那两筐干果分配的事情，颜明华心中又高兴了。她可是听自己的丫头说了，这府上的人都在背地里说宇文姨娘心中知道那日救王妃的人是自己，而颜明真不过是宇文姨娘不想让她太过丢人才会在第二天也送了一筐去了风华院。

    这么大好的流言颜明华真想找着那个传流言的人好好的打赏一番。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又好转了些。

    而颜明真这边，看着颜明华的轿子抬起，扫了一眼跟在轿子旁的赵嬷嬷，暗想，能在这两三日内让颜明华脾气有所改观，也算是一个有几分能耐的人。虽然这改观只能维持一会的事！

    一想到颜明华刚才还那么端庄高贵，只不过一句话就被自己给打回了原形。颜明真只心中莞尔，跟在颜明华的软轿后，不紧不慢的去了二门。

    坐上车后，听到有马蹄生奔跑的声音。颜明真掀开车窗帘，看到颜明辉骑了马从后面赶了上来。

    因为将军府上没有正儿八经的主母，他也正好逢休沐日，便受了宇文姨娘的委托，带着两个meimei一起去参加姑母颜如玉的诞辰。

    当走过颜明真的马车的时候，颜明辉不觉皱了皱眉头。

    虽然是嫡庶之分，可两辆车的区别也太大了吧。

    颜明华的车子装饰华美高贵，而颜明真的车子，只是用青布蒙了。如果不是旁边挂了将军府的标志，真跟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车子差不多。

    颜明华不知道外面关于王妃被颜明真相救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颜明辉可是知道的。

    在一联想到府上下人私下的说法，他马上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段时间颜明华连番的事情，让颜明辉对这个meimei越来越失望。原本他还想着找个时间再劝说颜明华一顿，可因为前一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疙瘩还没有解开，颜明华干脆对他避而不见，这让颜明辉很无奈。

    思想流转之间，当颜明辉见颜明真的车窗帘子撩起，看到颜明真带着面纱的看向自己。也就拍马上前问道：“三meimei，药膏快用完了没有？若是用完了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再去讨要一瓶回来。”

    “谢谢二哥。”颜明真想起那瓶让青枝收了起来的药膏，连忙一笑说道：“药膏还没有用完，你暂且不用费心了。”

    “无妨。”颜明辉还以为颜明真是担心药膏的价钱，也就说道：“如果这药膏能彻底将你脸上的伤疤祛除，我就是再为你买上几瓶也没有关系。”这药膏不单单是价钱的问题。这本是人家一个祖传的秘方，如果要不是有自己在国子监求学，正好跟那家的儿子同窗，还真求不来这种东西。

    眼见颜明辉真诚，颜明真哪敢将自己已经把药给束之高阁了，连忙说道：“二哥，那药膏确实还有不少。你且放心，如果要是没有了，我自然会去找你讨要。”

    “那就好。”颜明辉点点头。他越看越感觉眼前这个meimei更通情达理。

    他们两个人说着话，前面的颜明华可是恼怒了。她知道今天颜明辉也要一起去国公府，所以也就留着心看他什么时候上来。

    可当看到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二哥竟然不理睬自己转而去跟后面的颜明真说话，她哪里受得了。

    刚叮嘱前面的车夫加快速度，就听到一边的赵嬷嬷说道：“颜小姐，你要心如止水，任何时候都要戒骄戒躁。”

    嗯了一声，颜明华心道，如果要不是看你还有些本事，才懒得理睬你呢！

    前面的马车速度骤然加快，颜明辉马上就猜出了原因。一想到颜明华气量越来越小，他也就没有了心情和颜明真说话。

    到了国公府大门前的时候，刚到辰时中。

    管家一见，连忙将他们迎进了府里。

    此时大部分客人还未到，颜明华和颜明真便直接被带去了主院颜如玉的房里。

    原本自从冬至那日后颜如玉就想着要见上颜明真一面，这几日又听了沐国公说了朝堂之上皇上对颜明真的赞誉，她更是要见见这个让人不可轻视的女子。

    为此，她还特意拉了沐休在家的国公爷沐春秋一起见两个未来的儿媳。

    落座后，颜如玉看看她们两个，不觉就笑容满面。

    姐妹两个人，一个端庄贵雅，一个娇俏灵动，怎么看她心中怎么高兴。

    感受到颜如玉的目光，颜明华不觉害羞。可转而看到颜如玉看向颜明真的目光不必自己少，还带了几分探究，她心中就开始不满起来。

    扫了一眼颜明真还带着面纱的脸颊，颜明华轻笑一声说道：“姑母，meimei蕙质兰心，脸颊上的伤疤被她妆扮的非常漂亮。”就是要在他们跟前提起颜明真伤疤的事情，即使妆扮的再漂亮，那也是伤疤啊！

    “是吗？”颜如玉也早想让颜明真摘下面纱了，她也想看看颜明真面纱的面容，也就趁机说道：“真儿，这房中不过是有我和你姑丈两个长辈，你不必害羞，摘下来就是了。”

    “jiejie说的漂亮，那不过是一块伤疤。再说真儿不想用虚伪哄骗姑母，姑丈的眼睛。”颜明真说着微微一笑：“所以还是不摘面纱的好。”

    一听颜明真的伤疤没有化妆，颜明华的眼睛就亮起来了。她就不相信颜如玉夫妇真的不在乎颜明真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脸上带了几分关切，颜明华说道：“meimei，你还是将面纱摘下来吧。姑母和姑丈总比姨娘见多识广，说不定他们认识什么奇能异士，说不定还真能帮助你呢。”

    “华儿说的有理。”如果要是能帮助上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子，颜如玉当然会竭力而为了。再说了，这还是自己的亲侄女呢。扫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未说话喝茶的沐春秋，颜如玉连忙点头说道：“就是，真儿你不要心存顾忌，摘下来面纱来吧。”

    这可是你们强烈要求的。颜明真一笑，不再说什么，直接将面纱取了下来。

    她还真是丝毫没有做修饰啊？颜明华一看到颜明真左颊上那道红褐色的疤痕，心中暗喜，立刻就低下了头假装如无其事的端起了茶杯，眼睛的余光还不忘观察颜如玉和沐春秋的表情。

    虽然心中做了准备，当看到颜明真脸上那道破坏性的伤疤，颜如玉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沐春秋虽然面色没变，但眉头却不觉皱了一皱。

    “好了，你们娘儿在一起说话吧。”沐春秋站起身来，说道：“我还是去前院吧，一会客人就该上门了。”

    知道自己相公心中对颜明真有些不满意，颜如玉连忙站起身和颜家姐妹将他送了出去。

    再说是自己的亲侄女，可若是跟儿子相比较起来，那当然还是要偏向儿子了。

    眼前明明颜明华比颜明真漂亮了许多，为什么沐天华会对颜明真独独不同？想着回头一定找儿子问个明白，颜如玉脸上挂上笑容说道：“真儿，今儿来往的人多，你还是妆扮起来吧。”

    这是对自己失望了？可为什么她脸上还这么淡定，还能再看自己的左脸颊？

    心中揣测着，颜明真点点头，也就给青枝使了一个眼色。她今日没有上妆就是想着让国公府上的人看看自己脸颊上的伤疤，至于其他人，她还没有想着在没有结交到朋友之前先把人给吓跑。

    而颜明华则暗自皱眉，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姑母眼中并无厌恶之情？转而她想起赵嬷嬷说过的，大门大户的夫人太太都是心中有数，而面上不漏。

    如果是这样，那姑母岂不是已经在心中厌烦了颜明真。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顿时高兴起来。

    而颜明真这边，却还有些小小的遗憾。怎么刚才沐天华就不在场，如果要是在场的话，他是不是也会被自己的伤疤给吓跑？最好是吓得直接跟自己退婚最好。

    心中想着，她从青枝手中接过唇红，手下轻点，一串红色迎春花绽放在脸颊上。

    瞧着颜明真恬然、优雅的动作，颜如玉心中暗自颔首，这个丫头虽然容面受损，但瞧来确实个心灵手巧的人。

    等颜明真化完妆，满屋子的人顿时又是一惊。晶莹白皙的面皮，娇艳灿烂的花朵，这残损的容颜在寥寥几下之后，竟然成为了另外一种感觉。灵动，妖冶，还带着几分娇俏。

    怪不得自己的儿子喜欢这个女子呢，确实有些让人讶然。颜如玉感觉自己也开始欣赏起颜明真来。

    而颜明华看着颜如玉眼中流露出来的赞赏，在看看满屋子丫头婆子惊艳的模样，心中恨得都快滴血了。她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盏直接扔到颜明真头上，把她脸上的妆画给冲掉。

    “夫人，大学士府上的二小姐到了。”随着丫头报了一声，颜明玉带着一个庶妹走了进来。

    眼看着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颜明玉身上，颜明华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颜明玉为自己做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