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逐鹿台祭风欲来（五）
寅时，秦鸶瑶薨，年19岁。因明日便是天祭，只能将秦鸶瑶暂时存入冰棺内，待到天祭结束再cao办她的丧事和入皇陵之事。 次日辰时一刻，逐鹿台天祭如期举办。整个皇宫的人几乎都全部出动了，朝中文武百官均穿戴整齐聚集在逐鹿台下方的广场上，静候这五十年才有一次的神圣天祭。 只见，通往逐鹿台的一条宫道上铺上了一条红色的纯羊毛地毯一直延伸到逐鹿台下方，而其下方则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檀木贡桌，贡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型瑞虎兽配青龙造型的青铜香炉，香炉中摆放三柱淡黄色的长形檀香，正燃着丝丝袅袅青烟，青铜香炉两侧各放着一只小型青铜炉，亦是点燃着三柱淡黄色的长形檀香，在这些铜炉旁整齐地摆放着精心挑选的上好贡品。 贡桌两侧摆放着两架巨型的打鼓，两名赤着胳膊的大汉手持擂鼓锤正候在一旁。 而铺着红色毛毯的宫道两侧则每隔一米站着一个身着大红色绣着黑色五彩麋鹿图案软袍的宫人，他们手中各执着一个长约两米黑色描金漆顶部细长下部宽大的号角，这些号角底部放置在地上，大大的号角口正对着宫道处。这两排宫人的身后则站着一排身着白色软袍，每人手中均举着一根用细竹竿挑起得绘着八卦阵列图白色绸布旗帜。 辰时三刻，而在贡桌东南方，站着一身大红色绣着金色五彩麋鹿图案软袍的天祭祭司墨攸，他左手执一根柳枝，右手执着一根金色执绋，双眸微凝，对着所有的人，大声诵道：“逐鹿台天祭……启！” 瞬间，两旁站着的那一排执着号角的宫人，开始俯身对着号角顶端吹起来，连同站在贡桌旁的两个擂鼓手，也使劲敲响了那巨大的圆鼓。一时这响亮低厚的号角声混着擂鼓声传遍整个逐鹿台广场…… 号角共吹五次，号角完毕，擂鼓停息。墨攸看了眼站在通往逐鹿台入口处的圣上和殿下等人，随即再次大声诵道：“天明顺水，厚达通灵，逐鹿台祭……示！” 随即就看到赵曜晅带着宫中有品阶的妃子和睿王爷赵睿宸以及殿下赵瀛邑等人沿着那红色地毯缓缓走向逐鹿台的贡桌… 只是这一行人中，不难发现，每个人的脸上均是不一样的表情。而本来对这天祭有所谋划的赵瀛邑因为秦鸶瑶在寅时突然薨了，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原本黑色的眸子如失魂者一般，整个人麻木地跟在赵曜晅身侧。 待众人走至那贡桌前后，候在不远处的那些公公赶紧给这些主子递上已经点燃的檀香，准备向神明行礼，而站在广场周围的文武百官均下跪朝逐鹿台行磕首礼，一旁的墨攸则开始念祭祀词：“祭祀神明，佑我大康，心之所向，皆可完成……一拜求和、二拜求顺，三拜求达……礼毕，起！” 待行完礼，一旁的公公们便赶紧将他们手中的檀香插入那铜炉中，随即众人便退至一旁等候祈福的天祭舞开始…… “逐鹿台祭……始！”墨攸恭敬地朝这些皇权贵族们微微颔首行礼，便转身进入逐鹿台内，接下来便是天祭天女跳祈福的天祭舞了。 沈簟秋很早便站到了那高高的逐鹿台上，直到墨攸上来，随后在墨攸的授意下，随着下方宫人的奏乐声，开始舞动身姿跳天祭舞。 就在她站在高高的逐鹿台上方舞动时，底下站着的所有人均仰目看向她，有惊艳、有赞叹、有嫉恨…… 而一直站在赵曜晅右侧下手的苏雪茹双眸微微凝视她，涂着大红色的双唇渐渐漾起一抹淡淡冷意…… 就在这时，原本就有些暗沉地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飘落在所有人身上……瑞雪来了…… 半个时辰，天祭祈福舞结束，作为天女的沈簟秋必须下到逐鹿台与墨攸一道完成最后的邀‘神明入主’事宜。 所谓‘神明入主’，是天祭中最重要的环节，康朝一向最注重神明佑护之说，所以这邀请‘神明入主’便显得格外的重要，而邀请的方式，是由天祭天女跪拜在贡桌前双手合十匍匐于地，祭司用柳枝金露水洒遍她全身，其后，八个拿着八卦阵列图白色绸布旗帜的宫人绕在她身侧，诵念经文，经文完毕，她起身，双手托起祭司交给她的康朝的庇护神兽‘麒麟兽’，沿着贡桌绕三圈，最后将‘麒麟兽’摆放在逐鹿台底座的一个凹槽内，便完成了‘神明入主’。 接下来，便是皇族成员磕拜这已经归位的‘麒麟兽’。就在这时，跟在赵曜晅后排的睿王爷赵睿宸忽地开口打断了准备行磕拜礼的众人：“圣上！臣弟有事要奏！” “睿王何事？”赵曜晅微微侧过身看向正在跟他行礼的赵睿宸，问道。 “这磕拜事宜，太子殿下不能参与！”赵睿宸双眸微微一凝，扫向几步远站着的赵瀛邑，说道。 “为何？”赵曜晅一挑眉，问道。 “神明入主，必须是我们赵家人才行！外人不行！”赵睿宸此言一出，周围听到的百官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连同站在几步远的赵瀛邑都明显一怔，双眸一凝，双手微微握拳，看向睿王爷。 “放肆，睿王这是何意？”赵曜晅余光瞥见周围议论的百官，顿时不悦地朝他呵斥起来。 “圣上，臣弟所言，您心里很清楚！” “磕拜继续！”赵曜晅冷睨了他一眼，随即朝着周围的人命令起来。 “有外人参与的‘神明入主’，臣弟是不会磕拜得！”赵睿宸无视赵曜晅的脸色，冷冷回道，随即眸色扫向赵瀛邑，唇角渐渐一弯，赵瀛邑！今日，本王定要将你拉下座！ “放肆，睿王是想扰乱今日的天祭，是么？”赵曜晅回过身，朝着他怒斥起来，见他竟在冷笑，随即眸色一懔，沉声说道：“你当真以为朕不知你私造兵器之事么？” “呵呵……看来今日臣弟是走不出这逐鹿台了……”赵睿宸依旧在冷笑，只是他笑完，忽地背转过身，对着站在红毯两旁的文武百官，高声喊道：“今日，本王就是死也要让大家知道一件事！我们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过是吴州城一个皇商之子！本王要求在天祭神明面前废除赵瀛邑太子之位！” 他的话一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一怔，随即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得赵瀛邑早已拉下了脸，原以为睿王叔会谋反，没想到他今日竟是想拉他下马！果然狠！ “够了！来人，将睿王爷拉下去！”赵曜晅再也忍不下去，朝着身旁的侍卫命令起来。 就在那两个侍卫准备去拉赵睿宸时，赵睿宸早已一个掌风将他们击退开去，随即几个跨步走至赵曜晅身侧，沉声问道：“三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外人之子，还扶到太子之位，若是他日，他登上皇位，你怎么有脸见我们赵家的列祖列宗？” “大胆，你怎知他不是我亲生的？”赵曜晅面色一沉，咬牙说道。 他是我和董婉儿生得……当年若不是大将军执意将她许配给吴州苏明哲，我也不会对授意三弟你对婉儿的父亲下手…… 就在他们两人对峙之时，忽地只听到逐鹿台入口处小跑来一个禁卫军，在见到赵曜晅后，赶紧下跪，通传道：“圣上，城郊驻军处孙副将带人求见！” 赵曜晅眸子一眯，说道：“传！” “是，圣上！”那禁卫军得令赶紧去逐鹿台外通传。 片刻就见孙司明带着几十个官兵模样的人匆匆朝着逐鹿台这边走来。待孙司明走近后，便率领众官兵朝着赵曜晅行礼。 “孙副将何事求见？” “回圣上，末将已抓到当日诬陷大将军之人，望圣上重新为大将军平反！”孙司明恭敬地回道，随即朝身侧的一个官兵使了一个眼色，那官兵便走至队伍最后头，将跟在最后面的那个诬陷大将军的外族努赤儿抓到圣上面前。 “今日是天祭，这些事可待天祭结束再议！”赵曜晅扫视了一眼那被捆绑着的努赤儿，面色渐渐搵怒起来，今日是怎样？一会是睿王竟当众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一会是这孙副将要为大将军平反，你们是不是算准天祭之日，都想来逼朕是不是？ “为大将军平反！为大将军平反！为大将军平反！……”只是他的话刚说完，那些官兵早已举着手中得长矛，齐声喊道。 连同站在两侧的文武百官中一些曾与大将军交好的官员，也纷纷参与其中。一时，整个逐鹿台内响起了这些官兵响亮的声音…… 这会，赵睿宸再也按耐不住了，当初是他伙同努赤儿陷害了大将军，若是平反，那么他还可能活命么…… 想到这，赵睿宸随即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傅凌等人打了手势，片刻，就见原本空旷的逐鹿台被突然出现的官兵团团围住！ “睿王，你是要造反不成！！！”赵曜晅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已经将他们包围住的官兵，眸色顿时一懔，朝着赵睿宸呵斥起来。 “圣上，如今这局势，臣弟也没办法！”赵睿宸冷笑一声，随即快速退到一旁，朝着身后的文武百官大声喊道：“今日，你们若想活命的，便乖乖归顺于我，否则，休怪本王对你们不仁！” 他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色惊恐，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有些本就归顺于他的官员当场就对他表忠心，下跪向他行礼起来。 “真是反了……反了……”赵曜晅看着那些已经叛变的大臣，气的手连连指向他们。 “睿王爷，你这话是不是太早了？”一旁的孙司明忽地开口，随即伸手放在口中吹了一个口哨，片刻，就见逐鹿台入口处又涌入一大片官兵！ 顷刻，两方对峙起来，随即很快陷入一片混战，只听到有人高喊“护驾……护驾……”有人高喊“救命……”而周围的文武百官和宫里的女眷纷纷惊得四处逃散…… 一直站在贡桌前的沈簟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原来她一直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竟是这种事…就在她吓愣之际，女官虞冉和女司已经走至她身侧，唤来宫女准备带她先回舞乐司，只是那吓愣之人在回神后却不愿跟女官她们回舞乐司，她要站在这里等苏琰霖，她答应过他的，她会等他的… 虞冉见她不肯走，眸色顿时一沉，随即吩咐宫女强行将她拖走…… 孙司明的这批官兵中早已混入苏琰霖和吴煜笙两人，他们很快便投入了这场混战。吴煜笙一进逐鹿台便开始寻找傅凌，他要为大师姐报仇！ 苏琰霖则开始寻找沈簟秋，可是现场太混乱了，他怎么也找不到…… 这一场逐鹿台天祭，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最终双方惧有损伤，睿王爷惨败而逃，傅凌与吴煜笙均死于这场混乱中…… 吴煜笙是在与傅凌搏斗时，被睿王爷的手下利剑穿心而死，但幸好……最后时刻他也是刺中了傅凌……大师姐……煜笙总算为你报仇了…… 傅凌在死前，余光瞥到一旁已经随着睿王爷等人落荒而逃的荀彧，带血的唇角竟浮起了一抹笑意……荀彧，我一直都记得，那年你白衣飘飘站在凉州比武场，挥手舞剑，最终战胜比武场所有人，纳入我麾下……那一刻……我便对你有所心动……怎奈……你早已心有所属……呵呵…… 苏琰霖在这场混战中身受重伤，却捂着被刺中的腹部处，一直在寻找他要接的人，最终因失血过多，晕过去被孙司明带走…… 墨攸在混乱中回到钦天监，想寻玉琉璃，最终获知她早已被绫月公主派人劫持带出了宫，当他跑至赵绫月面前质问时，高高在上的绫月公主却似疯了一样，告诉他，他喜欢的女人被她永远藏起来了，但她死也不会告诉他，她在哪里……墨攸知道赵绫月的手段，便不管不顾直接趁着混乱跑出宫，无论她现在哪里，他都要找到她……没了她，他要重建圣宫有何意义？没了她，谁陪他一起在嵇崂崖看日出日落…… 琉璃……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圣宫…… 三日后，大将军通敌叛国之罪被移交大理寺少卿莫玿廷重新审理…… 太子赵瀛邑因天祭被睿王爷提了身世之事，一时在朝中成了众矢之的，可是此时的赵瀛邑已经没了以往的雄心勃勃，秦鸶瑶之死对他打击太大，他终日坐在秦鸶瑶生前坐着的地方，手里握着那根早已灰败得粉色丝带……嘴里喃喃念着那首诗…… 舞乐司中，沈簟秋被虞冉带回后，便哭着央求虞冉放她出宫，可是……这当了天祭天女的人，早已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官所能决定去留，按照律法，天女必须终生侍奉在这皇宫内……所以即使她哭闹也没有用，她是不可能放她离开的…… 为防止她逃跑，虞冉将她关入了风沐殿…… 每日每夜她一个人待在这偌大空荡的风沐殿都惶惶不得而终，人也渐渐消瘦憔悴起来…… 原来当了天祭天女，便一辈子都不能出宫了……苏琰霖说要来接她的……他真的还会再来么……苏琰霖……你现在哪里？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来接我…… 而身负重伤的苏琰霖在三日后苏醒，醒来第一件事便直赴皇宫求见大姐苏雪茹，要求她帮他将沈簟秋送出宫，只是他或许并不知道，他的大姐根本就不愿他为了一个女人而如此儿女情长…… 就在他们因这事争执时，舞乐司传来了起火的消息，正是困住她得风沐殿……苏琰霖问询，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直接跑去舞乐司，苏雪茹不放心他，也跟了去，两人到达风沐殿时，风沐殿早已火光冲天……他看着那冒着火光的舞乐司风沐殿，双眸瞬间泛红……沈簟秋，不是说好，要等我来接你的么…… 片刻，那红着双眸的男人，忽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符，将它交至身侧的苏雪茹，唇角如失语般地说道：“大姐，这是外祖父的伏虎令，有了它，你便不用担心麟儿会在宫里有危险……大姐……我答应过她……要去接她……她现在一定在等我……”说完也不待身侧之人有所反应，直接冲进那漫天火光的风沐殿内…… 沈簟秋……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来接你…… 苏琰霖……我一直在等你…… 三个月后，吴州城吴州知府别庄内，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晚风庭院落梅初，空垂烟雨拂晓梦，江梅已过柳生绵，梦回山枕隐花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