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炼狱劈柴
林代下意识觉得,蝶笑花说的合作,不是西南纸业的合作。 “北边,”蝶笑花眼神熠熠生辉,“你准备好抓住这次商机了吗?” 林代心头重重一跳:哎呀商机! 越是战事,越是商机! 打战双方都需要粮食、武器、甚至布匹药物等补给。而百姓们也同样需要各种民生与医疗物资。 战事中,常规的商业瘫痪,大量物资被毁。战区对补充物资的需求,会非常强烈。 双方政府都会竭力补给。但先,这种补给主要针对军队,很难针对平民。其次,即使是针对军队的补给,出于种种条件限制,也很难覆盖全方位的需要。故那儿仍大有商机。 “但是,那边做生意,也有很不利的成份!”林代提醒蝶笑花。 唉!为什么战区会物资紧缺?那是有道理的!刀枪无眼。要在军队里头赚钱,岂不是刀头舐血?搞不好就飞蛾扑火了。 战争的本质就是劫掠。若军队不要从你手里买东西,就直接动手抢,不给你钱,还要把你人砍了、又或拉了壮丁,你如何是好? 另外,战争中的流民,一无所有,没钱付你的货款,狗急跳墙,要跟你硬来,你又待如何? “你确定你不是贪财找死?”林代的眼神在向蝶笑花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知道我是很爱惜自己的。”蝶笑花先强调这一点。 林代毫无异议的同意。 “那我当然不会那么傻,把头伸进老虎嘴里喂给它吃。”蝶笑花带了得色。 林代洗耳恭听。 听他说,路上当然要加强人手保护,免得受暴民劫掠。到了地头呢,重点却是要让军队管事的们晓得:要是抢的话。只抢这一次,后头就没有啦!买的话,就可以6续有来。 军队长官们不是土匪,抢一票就跑。既被派出来打战,总要到打赢了才能回去的——或者输了死了,马革裹尸还——但一开始总得往好处想不是?总不能开头就想着输了死了的下场,于是军心溃散。大家抢一票就跑。不不!那可不行!大家得做好长期当家作主人的准备。 既然想做主人。或者说主妇,总要日常采买个柴米油盐。大后方好比是娘家,源源不断有接济。但远了终归不方便,更别说当中还有个贪腐什么的。于是眼前有个便利店,倒也不错。 只要蝶笑花卯足了劲,把这厉害关系向军方摆明。他的小便利店——不不。游动贩卖点,在前线暂时还是有可能生存的。 至于流民们。没有钱怎么办呢?蝶笑花也已经替他们想好了:钱债rou偿! 给他们吃饱、给他们穿暖,叫他们签卖身契,给盐帮商号当伙计。 虽说不能直接赚到钱。但人力是第一生产力嘛!分点衣食就搞了这么多人,长远来说绝对是划算的。 林代把那两个字再咬一遍:“长远。” 在战场求食。竟然想制订一个长远的盈利计划,这听起来是很可笑的。 纵然前线军方暂时容忍蝶笑花便利店的存在,未必永久容许。战场的变动、军纪的执行情况。甚至当场官方的贪欲,随时都可能令局势崩盘。 而流民们卖身以后。能多大程度转化为生产力,难以预测。更别提官方如果认为这样的“人口买卖”影响统治,一插手,什么都别提了。 “所以你不赞同我的计划?”蝶笑花问。 那时,外头鼓打三更。 那时候林代确实是不赞同蝶笑花计划的。但她没有送客。灯火摇摇,两个人继续谈下去。 旅店的老板在外头咬着麻搓麻绳,时不时担心的抬头看看上头:小心火烛哪!虽然他们烧多了灯油,就要多给旅店老板交钱。但万一把店堂烧了,这损失也赔不起不是? 而且旅店老板还总觉得空气里有某种紧张而奇突的气氛,不同于一般客人熬夜哪—— “咣、咣、啪嚓,啪啦。”瞧,大概都是这声音闹的。知道的是劈柴,不知道的还当是出啥事了呢! 其实这是邱慧天在帮旅店老板劈柴。旅店老板是受惠的一方。但他心不安! 你不是经常开着开着店,就能有一个客人……哦不,客人的下人跑过来主动帮你劈柴火的。一劈还没完了!就算受惠,心里也瘆得慌不是? 有些房间里响起咳嗽声、桌椅脚跟地面摩擦的咯吱咯吱声、含糊的抱怨声。老板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走到后头。 邱慧天热得脱了褂子,隆起硬实的肌肤,咬着牙朝着木头劈下去:咔——噼啪!又劈开了,换块新的,拿斧锋比一比,又要挥下去。 “小哥!多谢了您哪!行了行了。”老板见缝插针进去阻止他。 “行了?没劈完啊。”邱慧天举目看着这柴房。 是没劈完。老板积了半屋子的木柴没有劈出来,请人的话得三五天的整工钱呢,他自己慢慢干则要好几个月。他是很高兴有个免费的白工给他干活没错啦!不过—— “这样就可以了。小哥您歇着吧。”老板点头哈腰跟邱慧天示意。 “我不累。”邱慧天道。 他就是不想回房歇着去!天晓得,他甚至不想抬头看看那还亮着灯的窗子。 他的房间在林代旁边。林代跟蝶笑花在房间里说话,他隐隐听得到声音。这对他是酷刑折磨。就像一个处女座,你把他绑在座位上,让他听指甲长一声短一声的划黑板:吱啦、吱啦…… 真是折磨得死人的节奏。 所以邱慧天宁可猫这儿干活,也绝不回房间歇着。 “可别人要歇着啊。”老板泪目了。 哦这都三更了。邱慧天这才现。夜深人静,大家都要睡了。那咳嗽啊咯吱声啊,是其他客人们对他劈木声的含蓄抗议。大部分行路客人们,都不愿意惹事,都想着别人去出头。但客栈老板如果再无视他们的抱怨,再过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忍无可忍的挺身而出了。 要是一开始就说出来吧,说不定还能好好说。但既然都忍过一会儿了,实在忍不下去才出面的,火气说不定就压不住了,搞不好就闹大。所以老板赶在那危险生之前,赶紧就来叫邱慧天住斧子了。 邱慧天无可奈何的回到房间。 客栈静了。大部分人都睡着了。林代和蝶笑花还在絮絮的谈下去。声音很轻微,其他客人都听不见。只有双双跟邱慧天在林代的左右厢,所以能听见声音,虽然也听不清说什么。 双双是打算等林代谈完的。当中她给林代他们送过几次茶水,然后就回房间等着。等啊等的,她不觉就睡过去了。梦里还听到一些含含糊糊的字句。她恍惚觉得那些字句都成了绯红的花儿,漫天漫头的蕊颤香摇,脚下隐隐的水光,在草色里。忽然就从什么深处蹿出一只虎来,把她的头衔在嘴里。双双一惊而醒,心还砰砰的乱跳,看窗纸,已经白了。 林代叩着两个房间之间的隔门,道:“双双?” 双双神智还没完全清醒,声音已经应了出去:“是!姑娘,我来了!” 她定定神,现自己刚才和衣而卧,不知睡了多久。待要重新梳挽,侍候姑娘哪里耽误得起工夫。便对着镜子照照,抬手稍微整了整、按了按,开了那边的门进去,想着蝶笑花还在里头,一个大男人,看她妆不整的样子,终究不好。但有姑娘在,也顾不得了。 进去看见蝶笑花,却是识趣,自动把脸转向了里边,也是倦了,倚墙而坐,那头也肩轻轻靠在墙上,袖子自然垂下,也不见怎么作势,怎么就赏心悦目,叫人见色心喜? 双双定定神,伺候林代。 林代从前习惯了黑白颠倒不眠不休,这还算是过了一年多的健康生活,有点儿不习惯熬夜了,打着呵欠,很想叫一杯浓缩咖啡。 可惜这个世界只有浓茶与烟。 抽烟这种事,只有男人干的。哪个女人要是叼着旱烟杆蹲门口——黑帮女老大也许干得出这种事。但天下有几个黑帮女老大呢? 幸亏还有茶。 双双昨晚帮忙把nongnong的茶沏了来。吃口是不行的。至少提神。后来林代看她熬不住,叫她回去睡,将水吊子留在了这里。如今双双再试,水吊里的水只余一点点温度而已,该换了来。 她把水吊子拿到自己房间,邱慧天已在外头屈指叩了下门,道:“新水放这里了。”双双应着,开了门。那大水吊满装了开水,又重又烫。邱慧天帮她拎进来,目不敢斜视,把一些水倾进小水吊、又倾一些进脸盆。双双笑道:“有劳你。再要一份早点。” 邱慧天应一声:“知道了。”便出去。 他昨晚也没睡。阖不上眼睛。 要换个局外人看着,是安安静静半个夜晚,微有絮絮哝哝,并不聒耳,月光清浅浅的,虫声起伏,好不家常太平。床上那个小哥,躺在那儿,偶尔翻个身,也不见得有什么痛苦。 对邱慧天来说,却是炼狱。 此时有狱,狱名无间。(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