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火焰燃烧
“这么说来,那些亡灵军已经基本完成了部署?就差开战了?”凡.奈欧放下手里的报告,看着临时侦察小队的成员们。因为福斯特伤势较重,已经回去休养了,所以不在这儿,而剩下的队员们都不约而同地皱着眉。 “是的。”贝瑞看着凡.奈欧,“他们毕竟是亡灵。亡灵打仗,根本不需要像人一样,考虑那些粮食、防具、武器的问题。他们就算如潮浪样冲刷而来,一丝不挂,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殿下,时间要来不及了。” 凡.奈欧用手盖着脸,思考了一会报告上的内容。之后他又问道:“那么你们对于那些野兽,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下面的谢丽尔听后,从包内拿出一张纸来。她接过旁边蓝骑士的笔,快速在纸上勾勒出她所看见的三种怪物。黑色粘液的骷髅,怪异的狗和巨鸟纷纷在她的画纸上出现。谢丽尔自然地走到凡.奈欧的旁边,这个举动让蓝骑士惊讶地歪了歪头。 她将画纸呈现在凡.奈欧眼前,指着巨鸟和狗说道:“殿下,这两怪物体表上生长着毛发,细看内部,也不过是血rou之躯,所以面对这两种怪物,火攻便足以。至于这种骷髅,我们侦察的时候并未与之接触,我们对它没有准确的情报。但是作为亡灵,用一些被祝福的武器或法术,应该能对它造成巨大的伤害。除此之外,殿下,我提醒您。这三种怪物或许不是全部。” 学者顿了顿,语气越来越低沉。 “您还记得三千年前,库里奇魔物战争吗?在这一次事件中,那些亡灵生物行动异常……似乎具有了人的智慧。这与魔物战争如出一辙。我觉得这一切有幕后主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我们斩杀了很多骷髅军,但是地上却没有铺天盖地的骨头,不然我们将难以顺利离开。我觉得这些骷髅可能被什么东西给移动开来。因此,殿下,我申请重点调查,自荐为负责人。” 凡.奈欧两只手交叉起来,放在腹部位置。过了一会儿,他回答学者道:“你的提议我清楚了,一个小时之后去找绿骑士冯格特·喜母,他会告诉你我的安排。至于你们各位,都先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 几人对着奈欧王鞠躬后,离开了这间宫殿,只留下奈欧王和蓝骑士。蓝骑士侧头注视一会儿奈欧王,递给他一张湿手绢。奈欧王接过手绢擦了擦脸,向着宫殿顶部长叹一声。他已经有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原本连续不断的工作和安排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此刻又逢战争,让他恰如融化的冰。 他的国家正面临着一场考验。从巫师克里斯将那张北方王室颁布条令通用纸带给他以后,已经确认战争蔓延到此的奈欧王更是彻夜难眠。还记得,之前北部诸国混战,内耗无穷。但是谁又能想到,诸国们突然联合,共同抵抗外敌亡灵军,这一切发生只不过短短几月。 凡.奈欧再次叹了口气。 一国之君,万人崇敬的王,他所能做的,是什么呢?窗外黑夜笼罩,君王殿外只剩哨台火光,冷似钢铁,残酷如冰雪。在这个怪异的环境中,他的子民是否都能吃上面包?是否都能穿暖衣裳?是否都能获得教育? 如今战争来临,每一家人可否在战争后相拥?可否再一次露出欢笑,感动于每一位英勇战斗的卫兵?生活能不能像战争开始之前一样平和而安详?凡.奈欧感觉自己越来越苍老,当再一次面对战争时,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当年的无畏英勇。作为王,他不是英雄。 岁月带走了可舍弃的一切,留下了他独一份的高傲。 那份高傲不及明月,只是累赘。 白狼回到了房间里,即使没有点灯,它也仍能看见沫荣躺在床上像一截分叉树枝似的样子。白狼走到床边,看着沫荣睡得如此安闲,一把将被子给扯了过来,摘下巫师帽,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沫荣在秋天寒风中颤抖起来,但是白狼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白狼起床时沫荣已经离开了。它身上仍旧盖着被子,但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它坐起来伸手去够,取下来后发现是两根树枝插在了自己的毛发里面,这绝对是沫荣对白狼抢走被子的报复。白狼歪了下嘴,一张口刚想唠一顿沫荣,火焰便从嘴里喷射而出,将手里的两根树枝给烧成碎碳,堆在被子上。 “哦……天!”白狼看着被子上的热碳,为了不打翻它,只好极其缓慢地下了床,用魔法捧起它,打开窗户甩了出去。碳在被子上留下了一团擦不掉的黑印,这还没完,白狼的碳甩到了一位正修剪花草的园丁脸上,把他烫得叫出声来。白狼只好爬上窗户给他道歉,园丁又被这只魔物给吓得不轻,丢下大剪刀便逃跑了。 白狼嘟起嘴,郁闷地从窗上爬下来。它想要抱起被子,但是被子太大,反而让它没走稳摔了一跤。它只好用魔法让被子随着它一路飘,蹑手蹑脚地走向外面。宫殿里的仆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它,白狼尽管表情没变化,脸却已经羞红起来。 它来到了宫殿外的花园里,叫一个仆人帮它带来了一个大木桶。它用水魔力变出水来装进木桶里,将被子里的填充物倒出来,把被子壳直接塞了进去。 这个木桶和这一幕,让它想起与杰洛特和麦克一起洗澡的时候。它感觉自己的脸一烫,又羞得红了起来。那可真是一些说不得的回忆……白狼现在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在想什么,明明洗澡这种事情一个人就可以了,为什么偏偏要叫另两个人和自己洗呀!白狼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红脸。 好一段时间,它才从尴尬中缓了过来。白狼将爪子伸进木桶里,一遍又一遍不断地摩擦着,不多时,就将上面的灰尘给擦掉了。它将被套从木桶中提起来,嘿嘿地对着滴水的被套傻笑。 旁边有个晾衣用的绳,白狼够不到只好用魔法将被套挂上去。它转头望去,一件件洗好的衣服在上面整齐地晾着,有些甚至可能是几天前的,照这样,肯定要挂很久。所以白狼施个法术将水排了出来,连带木桶里的一起拿来浇花。 现在,将棉状填充物塞回被套后,白狼带着干净的被子回到房间。刚一进门,就看见沫荣坐在大床上挠着头,白狼将被子扔到床上,沫荣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在想谁把被子拿走了呢!原来是你!”沫荣站起身来,指向白狼笑着说道,“你是因为太冷了把被子裹在身上了吗?” “你以为谁都是你呀?” 沫荣脸变成了苦瓜样。 白狼咯咯地轻声笑了下,坐上床,望着沫荣说:“我现在也是龙啦,今早你在我头上插树枝,我一烦就吐出火来,不小心把树枝烧了,把被子弄脏了,还吓跑了一个园丁。让我不得不自己把被子给洗了,把水给排了,所以被子才消失了那么一会儿。” “可真祝贺你呀。” “哼。” 这次轮到沫荣偷笑了。 过了一会,白狼直接倒在了床上。它将被子揉成一团,放在枕头上面,自己则像海星一样伸展着四肢。它的语气轻飘飘的,用着慵懒的声音问沫荣:“等这场战争结束后,你决定做什么呀?” “嗯?”沫荣被问得有些发愣,“做什么?我当然是回去继续当巫师啊。我还能做什么呢?” 白狼不满意这个回答,它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那些被砌得整齐的石板以完美的姿态构建起和谐的一面。花纹在眼中渐渐分散开去,白狼一只手伸向天,想要去触碰转瞬即逝的想法们。它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所想念了出来: “如果我成为一名农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亲手打理一片田地。我可以播种,我可以收获,我能在一年四季中,过着最平凡的日子,欣赏着最自然的美景。我希望我能活在一个没有任何压迫,我能自给自足的地方,最温馨的一切就藏在我的身边……那样的话,我好幸福!” “那你可以帮我种点东西,让我整几瓶魔药吗?”沫荣等白狼说完后,对着白狼打趣道。白狼听闻,抿起嘴来,以非常小的声音嘟囔道:“让我考虑下……” 紧接着,它又摆了摆手,嫌弃地说:“都开始种地了,为什么还要老种些可以制成魔药的草呀?明明都要开始平静的生活了,怎么还是要跟巫术法术扯上些关系呀?” “那已经是我平静生活的象征了。”沫荣坐在了床沿上,看着自己那双狼爪子,问白狼,“我们这些魔物,是天生的巫师。与法师不同,我们不需要任何器材任何道具就可以施法,因此不必随身携带个法器。但为什么,你想要抛弃我们的天赋,去做与天赋无关的职业呢?比如,一名农民?” “太累了啊,当巫师什么的。”白狼侧个头,看着沫荣的后背,他那件巫师袍坐在身下,在窗外白光中显得深沉。“越是厉害的人,职位越是高的人,只要是靠着自己争取的,压力就会像积雪,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沉重。反倒是那些平凡的人,他们的生活会更舒服……” “你是甘愿平凡,还是愿意创造一段传奇?” “传奇?我吗?” “呵。”沫荣侧看着白狼,两人互相对视,“你呀,永远也过不上平凡日子的。厄妮芮已经将你当做她的继承人,你可是神的继承人,虽然不是什么湖中仙狼这种东西……其实我觉得也可以。”
“你!” “总之,你估计会有很多活要干。要叹气的话,就去叹你被那家伙给捡到了吧!”沫荣咯咯地笑起来。 “那我继承她后,她又去哪儿呢?” “她仍旧是湖中仙女呀!神明的继承人,只是意味着你掌握了她的能力,她的学识这些而已……神是很固定的,神的数量一般只会不变或增加。而至于是多久增加一个嘛,这说不准。按记载看,反正至今为止没有增加一个。” 沫荣将双手撑在了床上,耸起肩来。“但你也知道的,像是著名的‘战狂’科莫多,‘圣龙’克里斯,‘神侠’阿拉格一类,尽管不是神,但却超越神。在我们这个世界中,神明也算很累的……呃……工作?” 白狼没有说话,它的眼睛迷成条缝,反复抽搐着。平静身体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感觉自己在移动,漫无目的地旋转,让它越发昏厥。眼中所见仿佛被黑色给吞没,耳边的话语越来越轻微,直至消失。当它的头一侧,沫荣便听见了微弱的呼噜声一阵一阵地传出。 “它根本就没有睡好。”沫荣低声念叨道,将揉成一坨的被子摊开来,轻轻搭在了白狼身上。他在出门前回头再安静地注视了一会白狼,接着取走巫师帽,走出门外,小心地关上了门。 爬上台阶,沫荣走到了阳台上面。他将双手叠在石栏上,看着奈欧国战前的景色。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空洞的房屋和石墙,像是个个方正的土堆,却种不出一点花草来。冷风吹过沫荣的脸,他的毛发向着风一同飘动,苍凉中,整个城镇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了与暴雨抗争的顽强与将要生死搏杀的重量和哀伤。 沫荣的耳朵抖了抖,他看向身后,一位赤身的黑发壮硕男子向他走了过来。男子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额头也绕了一圈,上面浸些血,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他停在了沫荣身前,那双黑眼睛疑惑地打量着这只魔物巫师,让沫荣感觉有些不自在。 “你是……”男子迟疑一阵,“你认识魔物梦速吗?” “认识,我是它老师。”沫荣转过身,靠在石栏上抬头看向男人,“请问你是谁?” “我是福斯特·米勒。我是临时侦察队的一员。” “啊,幸会。难怪你问我那家伙的事情。” 福斯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过身便准备离开。他正要走,沫荣叫住了他,他只好又转回来。巫师快步走向他,脸靠近他胸前的伤仔细观察了一会,伸出手指,手指上聚集起魔力变作一把透明的小刀。 “介意我帮你疗下伤吗?” “不介意。” 得到答复后,沫荣直接贴着福斯特皮肤将绷带切开。里面大大小小的刀伤有深有浅,过了一夜都还没有完全愈合。巫师有些惊讶,惊讶于这个人生命力如此顽强,这样的伤势,一般人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好奇心驱使着沫荣带着研究的心态,用爪子轻轻在福斯特腹部紧实强健的肌rou上摸过,直到他发现福斯特用手轻轻拦下他的爪子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得体,连忙向着福斯特道歉。 沫荣开始驱使魔力,他的爪子被蓝绿色的魔力给覆盖。顺着他的手,魔力缓和地流淌到了福斯特的胸膛上,福斯特的胸膛上伤口一侧生长出一些像是草根的白条,与伤口另一侧相接,相融,最后变成血rou的颜色。福斯特被自己身体的变化大吃一惊,害怕地问道: “我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沫荣皱起眉,“我还是植物狼呢!我可不会什么治愈魔法,但是我倒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帮助你们愈合伤口……” “唉,等等……”后知后觉的沫荣说着又捂住嘴笑了起来,“我明白你在说什么了。哈,看来你的确大吃一惊!” “是,我大吃一惊!”福斯特豪爽地笑了起来。 没笑多久,两人默契地停了下来。福斯特看着下方死寂的街道,哀伤地说:“那些人,都去避难了。他们动作很快,下达命令后只用片刻……你看,在城外面那一条棕黑色的带子,就是离开这儿的人。现在只有我们这些军人还留在这了。” 他叹了口气,望向藤石塔的方向。在那片怪异安静的森林中,恐惧被压缩着,黑暗被深埋着。在那儿,他们等一个人,等一个唤醒他们的人,等那个吹响冲锋号的人。 力量之火将会在这个城邦中熊熊燃烧,燃烧在碎裂的砖瓦上,燃烧在士兵们压抑的心中,他们的呐喊里,雪亮的兵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