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葬
“汐儿,汐儿……”秦家父子一进门,薛柔就扑了过去,早上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却只有一具尸体。 秦逸阳却飞快的护住了手中的人不让人碰,周围人都看出了不对来,人什么都会变,但是气场不会变。以前的秦逸阳是京城第一公子,为人温和如同四五月份的阳光一般,待人接物都温文尔雅,可如今……他的气场变了,他的眼神就如同一个稚童一般纯净无辜,还有着——怯懦? 夏怀渊疑惑的看向秦晋瑜,他苦笑:“他从汐儿走了之后就是这个模样。”夏怀渊大恸,这场婚事,竟是毁了两个孩子。 秦晋瑜小心的说道:“逸阳,这是你夏伯母啊,就是汐儿的娘亲,你把汐儿交给她吧。” 秦逸阳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人,又看了看薛柔,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把怀中人递了过去:“汐儿,你乖乖的,我会来看你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昔日的京城第一公子——没了。 丫头们把梓汐带到了早已修好的灵堂里,又把她身上大红色的嫁衣换成了寿衣,一夕之间——喜事变丧事。夏府的大红色也全部褪去换上了惨白色,远远望去,整个府邸死气沉沉,不见声音。丫头小厮全部披麻戴孝,主人们除了怀有身孕的王氏全部守灵。 夏家嫡女于天昭二十年八月初九嫁予玉王——同日殁。 宫中之人难免派人来慰问,可那对于丧女之痛的夏怀渊和薛柔来说毫无益处,这些伪善的皇室中人,不过是施恩罢了。薛柔更是把赏赐的东西全部烧给了梓汐,他们的东西就都拿来陪她的女儿吧。 翔云宫 苏如画端坐在上首,她的肚子一日日的大了起来,脚边一个宫女正给她捶着腿。下面跪着一人正汇报着什么。 “你是说——那个夏梓汐真的死了?”苏如画显然不信,那个夏梓汐死的这么容易,一场病就夺了她的命? “回娘娘的话,这事可是千真万确的,那婚宴南王也去了,新娘子当场吐血而亡的事现在全城皆知,哪还有假?要说这个夏小姐真是没福气,马上飞上枝头,却掉下来了,要不是玉王仁义,她死后连宗族都入不了,哪还能风光大葬呢。” 苏如画满意的抚掌,无论如何,她死了就好。现在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后位和太子之位。 圣上要改革,四王家的脸面一点都没给,还处置了不少他们的宗族子弟。可谓是雷厉风行,人皆道宫中画妃最受宠。 苏如画的母亲已进宫为族人求情多次,无非是想让她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可他们哪里知道,她这个宠妃在圣上面前一点可是一点说话的地位都没有,能复宠已是大幸,她哪敢去触那个霉头,谁不知道圣上改革遇神杀神,遇佛**。 好在南王想得开,就算处置了那些族人,他还是南王,她女儿还是宠妃,只要苏如画一生下儿子,他们想翻身还不行? 梓汐死后,薛柔不愿她葬在冰冷的皇陵里,特地求了圣上允许把她葬在夏家。天昭帝对夏家心中有愧,便允了,可是以夏礼为首的夏家族人却是百般阻挠。 他的女儿为了夏梓汐而死,如今她也死了,这是一命还一命,这是报应不爽。可是他的女儿却是孤零零的因为夭折随便买了块墓地就埋了,凭什么夏梓汐还能葬在夏家的墓地里,他不同意。 夏家族人不多,论人数,夏怀渊无亲兄弟,他这一支就他一人。而夏礼那支却是人丁兴旺。可他是族长,现在女儿新丧,实在是不愿理会这些人。 “你们究竟想如何?我女儿葬在夏家是定了的。” 夏礼不屑的冷笑:“堂弟啊,你好歹也是个做官的,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呢?哪有出嫁的女儿死了葬回娘家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夏怀渊面色冷凝,这些都是他的亲人,胡搅蛮缠,当真恶心:“夏礼,我是夏家族长,夏家的事我一人做主,你带着你的兄弟们回去吧,以后也不必登门了,我夏家不欢迎你。” 夏礼脸上一僵,夏梓欣失踪了,他现在的宅子是租的,住不了几天,身上的钱更是所剩无几。可他儿女众多,还要养,本想着借这次的事威胁夏怀渊,趁机打点秋风,可他竟然不受,这可如何是好。 “堂弟有话好说,我们毕竟是同气连枝的,哪能说不来往呢。”他那一大家子要是没有夏怀渊难保不会饿死。 闫氏也在一旁帮腔:“对啊,礼儿是你亲堂哥,而且他说的有道理,梓汐那丫头命不好,早早就去了,我们也伤心难过,但是她已经嫁人了,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葬在夏家的。” 她这话说的诚恳,虽然她为人张扬刻薄,可梓汐也是她亲孙女,一下子没了,她也难过。而且夏梓欣还失踪了,她一下子失了两个孙女,是愈发老迈了。 “母亲不用说了,儿子心意已决,这是我能为汐儿做的最后的事,我不能让她孤零零的葬在外头,就这样定了。” 一语定乾坤,夏礼倒也识相,不再多说,只不过离开时带走了不少银子。夏怀渊年轻的时候手段狠辣,独断专行,可如今梓汐没了,他倒多了几分怜悯之心,说到底,夏礼也为他失去过一个女儿。 八月十一,夏家小姐出殡,夏家主人全部到场,连怀有身孕的王氏也坚持送她最后一场。夏家仆人全部素衣缟服,不见乐音。 梓汐虽婚嫁,却无子,初晓在前捧着梓汐的牌位。后面的人亦步亦趋,一行人声势浩大。 “你说这夏家还真不守规矩,都是孝子送行,他们竟然亲弟为姐送行,真是于理不合,这圣上也不管管。” “你懂什么,我听说啊,这夏家小姐是因为早有心上人却要嫁给玉王郁郁而终的,所以圣上心里对夏家有愧,也就随他们去了。” “你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那这夏小姐也是够可怜的,出身富贵又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像我们一样做个庶民,也能赖活着。” “这话倒是真的。” 秦逸阳不是夏家人,无权送葬,却也穿着一身素服跟在大队伍后面。他连日水米未进,体力已大不如前,走几步路也是跌跌撞撞的,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前面那个大箱子,那里有他的汐儿。
“你看后面跟着那人——可是京城第一公子?” “对,你没看错,就是那秦家公子。” “他——怎地如今模样?” “你还不知道呢?咱们的第一公子没了,他疯了。” “疯了?” “唉,这是说来可叹,他当初与这夏小姐有一段姻缘,却未能成事。如今夏小姐已逝,他心中眷恋佳人,险些就随她去了,如今——怕是要送完了这最后一程。” “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痴情儿郎,可歌可泣……” 夏家的祖墓是夏怀渊后迁来京城的,他祖上无名,如今墓地里也只有父辈祖辈而已。可是占地辽阔,是不可多得的福地,梓汐下葬之处,便是他和薛柔备好的墓地旁边。 薛柔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梓汐的棺木,如同她还在时一样:“汐儿,你以后就要在这里了,下面可能会黑,会冷,但是你不要怕,娘亲很快就去陪你了。到时候,我们还做母女,娘亲还给你做你爱吃的糕点,绣你喜欢的荷包。” 这话让人听了齿冷,初晓上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讷讷道:“娘亲,你还有我。” 薛柔回头,笑中有泪:“是啊,娘亲还有你。” 夏怀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狠心道:“到时间了。” 一时间,丧乐鸣奏,恸哭千里。 “下葬。” 仆人把棺木放置到挖好的坑中,夏怀渊亲自覆上了第一捧土:“汐儿,安心去吧,爹爹会常来看你的。” 秦逸阳却冲向了前面,大喊大叫着:“汐儿,汐儿……” 仆人急忙拦住他:“你不能过去。” 夏怀渊摆摆手:“让他过来吧。”他已经疯了,何苦再为难。 秦逸阳飞快的冲到了墓前,挖着手下的土:“汐儿,汐儿,你藏哪里去了?汐儿,汐儿呢?”他不停的挖着,汐儿在哪? 众人看着昔日的第一公子变成如今模样,不禁酸楚,情之一字,最为害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逸阳急的找不到人,只好拿着沾满泥土的手紧拽住夏怀渊的衣袖:“夏伯父,你看到汐儿了吗,她前日说要和我去塞北江南的,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她躲了起来,汐儿,汐儿,你出来啊。我是逸阳哥哥呢。” 夏怀渊看着自己被弄脏了的袖口,心中钝痛。他犹记那日秦晋瑜第一次带着秦逸阳上门的场景,白衣少年翩翩,小小女童顽劣,这样的两个孩子究竟是怎样走到如今地步的啊——一一死一疯。 “逸阳,汐儿累了,不想出来,你先随伯父回去再说。”他终是不忍。 秦逸阳回头疑惑的看着他,似是思量着他言语的真实性:“夏伯父,不要骗我,等汐儿醒来,我再过来。” 他痴痴傻傻的模样让一众女眷泣不成声,从此这世上再无夏梓汐,徒留下一个疯癫的秦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