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探
梓汐的到来使侯府的晚宴用得并不愉快,那一纸契约和侯夫人阴沉的面色使得气氛凝重了起来,几位小姐也没有了嚣张模样,谨小慎微的用了膳便离开了,生怕引火上身。侯夫人在外颇有贤名,对内却是手段非常,这些庶女没少在她手下吃暗亏,现在年纪大了,婚姻大事也掌握在她手里,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了。梓汐暗叹,梓瑶是被她们的表象骗了,什么小姐都跋扈,几个庶出的小姐在侯夫人那样强势的女人面前哪里跋扈得起来,一切都是有人授意而已,这个侯府,远不如它表面那么安定。 梓瑶在将军府那样安逸的环境待久了,难免适应不了这种勾心斗角,不过梓汐相信今夜之后,她不会再如此被动了。 晚上梓瑶带着梓汐去了她的房间,没想到郭远飞也在。梓汐一愣,对他今晚的表现不甚满意,看着全家人欺负自己的夫人而不出头,非大丈夫所为。梓瑶拉着她的手坐下:“汐儿今天你是代我受苦了,自从我有孕以来,这府里就是风波不断,夫人更是……唉,不说也罢。我日夜提心吊胆,没想到还是碍了这些人的眼。倒是叫你看笑话了。”她的笑容苦涩,任谁被这这样当着娘家人的面打脸,都不会舒服的。 梓汐看向郭远飞,按照梓瑶的话,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而郭远飞是侯夫人的嫡子,他的立场……是什么呢?梓瑶看出她的想法,吞吞吐吐道:“其实……你姐夫不是侯夫人亲生的,这事外人不清楚,府里的人都知道,所以……” 梓汐被这个消息惊得瞪圆了眼睛,还有这等事,那么府里人的态度就值得深思了,现在是二房腹背受敌,而梓瑶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众矢之的了。侯夫人防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有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还记在她的名下,看来,老侯爷远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昏庸。而二房当然是她的眼中钉rou中刺了,若是梓瑶产下第三代的长子,那么世子也是容不得的。 “汐儿,此事重大,你切记要保密。你姐夫是侯爷养在外的关夫人所出,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还是我来说吧。”郭远飞出言:“我母亲是与父亲青梅竹马的关氏女,这关家原也是士族,家中子弟不计其数,可后代式微,慢慢退出了朝堂,母亲也就随族人回了祖籍广陵,一去十年,再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是丧夫孀居之人,父亲那时也娶了侯夫人。后来二人还是旧情复燃了,母亲却不愿进府和父亲诸多妻妾一起生活。”寥寥几语,道出了上一代的往事。 “等有了我之后母亲还是执意不入侯府,说是无媒苟合,辱没了家门。父亲拗不过她就在外买了宅子,把母亲养在里面,直到我两岁的时候母亲猝死,我才被父亲接回府中,直接记在了夫人的名下,成为了嫡次子。”他言语平常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梓汐凝眉,两岁回到侯府,老侯爷藏得还真是密不透风,那么小的孩子,侯夫人就没对他下手吗? 郭远飞显然看出了她的疑虑,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我受了她不少的迫害,十岁之前,父亲尚且私自派人保护我,之后,就全凭我自己的本事了。外人只道是她生我的时候难产所以不喜欢我,谁知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嫡子呢,不过是个外室之子罢了。” 梓瑶心疼的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爷,妾身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永远都会陪着你的。”梓汐低头装作看身上玉佩的样子,这样明显的秀恩爱,真的好吗。 郭远飞温柔的勾起唇角,抚了抚梓瑶的发丝:“我此生最快活的事情就是遇到瑶儿了,当时我年近二十无人提及婚事,夫人是不屑于管的,父亲也不在意我这个儿子,直到安国侯夫人上门。夫人一直怕我找个高门的夫人对世子之位不利,所以一听说瑶儿是庶女很快就同意了,我本来是不愿的,女子之于我如猛虎一般。但是年纪大了,总是要成亲的,后来我总在庆幸那日去见瑶儿,不然就错过我一生的幸福了。” 他看向梓瑶的目光悠远而绵长,倒像个有情义的人。梓瑶也满眼的欣喜之色,梓汐深切的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无人能插足的亲昵,可那些妾室怕是也是梓瑶心中越不过去的鸿沟吧。 “汐儿斗胆问一句,当年关夫人之死……”郭远飞挥挥手:“汐儿果然是个通透之人,我母亲……当时死的却有蹊跷,当年我还小,一直认为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可她不喜欢我,我以为是因为家中兄弟众多,无暇顾及而已,所以努力的学习剑术骑射,可是我越优秀她就对我越严苛,父亲也不甚理会。” “直到母亲当年的贴身丫头紫缨找到我,那时我才十岁,紫缨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可眼瞎腿瘸,如同六十岁的老妪一般。她告诉我母亲的事情,还肯定的说是夫人害死的母亲,当年府中无其他男婴出生也是夫人动的手脚。我不信,她也没有证据,便跑去问父亲,父亲却是默认了的。” “紫缨说母亲当年十分受宠,本来父亲小心翼翼的,可后来还是被夫人发现了,当时我已经出生,她只能先害死母亲,然后再慢慢处理我。他们这些母亲的贴身之人也一同被处置了,她看情势不对,母亲死后便逃跑了,但最后还是被追杀之人伤了眼睛和腿,成了半残之人。她找了我多年,终于有机会接近我才让我得知真相。” “后来我才知道夫人早就对我下手多次了,还是父亲派人保护我才得以保全性命的。可是我知道此事之后,父亲和我密谈,说是以后能不能活下去全靠我自己了,他这么多年的私下保护,不过是全了母亲当年的情意。”他的嘴角泛起冷漠嘲讽的笑意。 梓汐想着定国侯那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确实是能这样做的人。她问道:“那侯爷为何不处置了侯夫人呢,她害死了不少的孩子啊,而且世子……” 郭远飞冷嘲:“父亲那人一向最是公正的,对待儿子也是如此,当年我哭着求他为母亲主持公道,他并未答应,而是让我自己去报仇,他当时说:‘我的爵位只有强者才可以继承,我不管用什么手段,胜者为王。远儿,你要是赢了,继承爵位,夫人就任你处置了。若是输了,那也只是你棋差一招,怪不得别人。’呵呵,这就是我的父亲,冷血的人,我现在都怀疑他对母亲根本就没有感情。” 这大家族的秘辛纷争足以充斥半部史书,古往今来,历史的舞台角逐从来离不开争斗,争权势,争天下,争美人……赢者名垂青史,败者遗臭万年,千秋功过,终究只能后人评说。 梓汐记起她第一次见到郭远飞的时候,还想着他是个那么阳光的人,没想到背着这么大的仇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还能恭敬的对着侯夫人叫“母亲”。这不是个等闲之辈,也不知梓瑶跟了他是对是错,看着幸福无比的她,也许一切都是命运。 “汐儿,谢谢你,你jiejie自从有孕以来,家中便是风波不断,夫人是断断容不下这个孩子的,所以你今日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你就多留几日,陪陪瑶儿吧,要不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梓汐点头答应,郭远飞去了书房,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姐妹。 梳洗完毕,梓汐躺在梓瑶身边,她辗转反侧,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jiejie,那……姐夫那几个姨娘怎么回事。” 梓瑶一怔:“那几个姨娘身份都不简单,都是夫人和世子那边派来的人,可你……可你姐夫也是宠幸过得,当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罢了,也可以放一些假消息出去,现在这几个基本可以算是自己人了,也能放心些。你姐夫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梓汐在被子里感受到了她的颤抖:“jiejie,你真的不介意吗?” “怎么可能真的不介意,可是他要报仇,我就一定要帮他。出嫁从夫,何况他还是我孩子的父亲。他若是胜了,我和他荣享繁华,若是败了,大不了我随他去了。汐儿,jiejie不似你那么聪明,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我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帮他争世子之位。” 梓汐心中哀叹,这女儿之心,永远都只为了她爱得男人而动,梓瑶终是爱上了他。可依靠女人的男人,真的那么可靠吗。 “那姐夫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并未和我说过,我知道他怕我担心,一旦输了……” “jiejie,你要成为和他并肩而战的女子才会受到重视,不能只为他生儿育女,那样只能成为他的累赘。” “汐儿,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还是等我生下孩子再说吧。” 梓汐见她没有多说的意思,也闭上了眼睛,漆黑的夜里,她淡淡的声音响起:“jiejie,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良久,那个似是睡着了的人才出声:“谢谢你,汐儿。” 寂静的夜里,除了高高挂着的月亮,一切都陷入了睡眠之中,一缕烟从被捅破的窗户外蔓延进入,迷晕了熟睡的二人。一矮小的黑衣人从窗户窜入,动作干净利落,黑暗里响起桀桀的笑声,声音沙哑难听,是个男子。 他上前一把掀开被褥,却没看到想象中的两位美人,只有枕头,完了,中计了,可回头再跑已是来不及,一掌被身后之人敲晕了。 梓汐看着瘫倒在地的黑衣人,扯下他的面巾,呵呵,不认识,长得真是恶心极了,侯府还真是大手笔。果然不出她所料,今日一定有人有动作,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这么沉不住气啊。果然人一旦急了,就会方寸大乱。 梓汐早就料到今夜一定不平静,早就把梓瑶转移到隔壁的屋子了。这侯府的人一定没想过她是有功夫的,才派这么个不入流的小毛贼过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如此,她便送他们一份大礼吧。
梓汐拿出准备好的瓶子,给毛贼灌下去,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她换上夜行衣,背上男子,飞奔而去,一路轻盈的从房顶掠过,值夜的人都恹恹欲睡了,谁都没感到这平静夜晚下的暗潮汹涌。 梓汐注意到世子夫人的房间还亮着,看来她还没睡,怕是等消息呢吧。可她的目标并不是苏如婵,苏家,现在还惹不起啊。 梓汐继续前行,到了小姐们住的后院,郭茗心,就是她了。她搜出黑衣人身上剩下的迷香,半柱足矣,门口的丫头缓缓倒地,夜幕终会掩藏一切的肮脏。 梓汐利落的把黑衣人扔掉床上,然后猥琐的为二人摆好了造型,大功告成。站在房顶上的梓汐俯视着下方,她一向喜欢这个角度,可以笑看他人的喜怒欢悲,何况这是她亲自导演的一出大戏呢。 郭茗心,对不起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你从一开始就是棋子,来害我的棋子,所以,拿你的后半生来尝吧,人生不过是咎由自取。梓汐最后一抹歉意也被侯府的无耻抹杀了。 她抱着酒坛子,等着屋里的动静,半刻,正是药物发作之时,屋里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的双手又沾下了一人的罪孽。转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梓瑶还醒着,见她回去,急忙问道:“汐儿,怎么回事,你也不告诉我,我实在是担心的睡不着。” 梓汐安抚她坐下:“jiejie,我是怕你知道害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今日有人要来害我们的,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明日你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这件事,我会告诉姐夫的。顺便看看他的立场。” 她紧握住梓汐的手:“汐儿,我好怕,这府里没有一人是好相与的,若是没有你,今日……我就……只可怜了我的孩儿了。” “jiejie你放心,今日她们是狗急跳墙了,而且应该是一人主使的,侯夫人并不知道,回头我让父亲派几个有功夫的丫头来保护你。” “汐儿,小的时候,我见你天天舞刀弄枪的,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还暗自得意呢,今日就是我往日最看不上的东西保护了我,我真是不该啊。”她靠在梓汐的怀里,细细的叙说着当年的事情。 “jiejie,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们是一家人,自是要一致对外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当夜梓汐又去了郭远飞的书房料理后事,还好里面没有人红袖添香。 抬手敲门,“请进”里面响起温雅的声音。 屋里的人正在看书,封面上写着《论亡》,梓汐一向对这些是没兴趣的。 他见来人是她,又见她的装束,一怔:“汐儿深夜此来,可是你jiejie有事?”梓汐一看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也不解释,直说来意。 “不是jiejie,是我有事相商。”梓汐把自己今夜的作为事无巨细的告诉了郭远飞,她的目的就是试探。可郭远飞是老侯爷的儿子,怎可能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只见他面上毫无波动,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实质的想法。 “姐夫,今日我的主要目的是想知道你的立场,是心慈手软,想对家人网开一面,还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呢。” “汐儿,你和你jiejie果然是不一样的,那我……心慈手软如何,心狠手辣又如何呢?”他还是温雅的笑着,那笑意却暗藏杀机。 “你若心慈手软我夏家就作壁上观。到时候保我jiejie一条性命就好。你若心狠手辣……我夏家自会鼎力相助。” “汐儿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番话的,岳父可能答应?还是说……如今夏家是汐儿做主?”果然是个狐狸,他在回应梓汐在席上的话。 梓汐轻笑:“做主不敢当,不过梓汐如今是以夏家嫡长女的身份,你只需说你的决定便好。” “我自是心狠手辣的,害我母亲之人……一人都不可放过。”他不复柔和,眼神阴狠。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不知梓瑶可否知道她朝夕相处的夫君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那好,击掌盟誓,侯爷的爵位一定是你的了。” 双手交握,没有儿女情长,只有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