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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零章 吕太后

    朱允炕之所以能越过他的叔叔们,当上大明朝的第二任皇帝,皆因为他父亲,大明朝第一位太子朱标的缘故。

    元至正十五年,在攻占太平府的军旅之中,朱元璋的长子朱标降生。长子的降生,给酣战中的朱元璋带来了莫大的欣喜。得报后,他兴奋的在当地的一座山上刻石曰:‘到此山者、不患无嗣,。

    朱元璋十分喜爱自己的长子,也对其抱以极大的希望。待其稍长,便让他拜宋濂等名儒为师,接受最好的教育,为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做准备。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称吴王时,立其为世子。洪武元年,朱元璋建极称帝,朱标又被立为大明太子,从而开始了他长达二十五年的储君生涯。

    朱标尽管生于安乐,但并无纨绔之习,他生性聪颖、性情忠厚,颇能领会,而且还尽心受教,对宋濂等人言必称师父。长大后,温文儒雅,慈仁殷勤,颇具儒者风范。朱元璋对这个儿子也十分满意,洪武十年,朱标二十二岁时,便下旨令今后一切政务并启太子处分,然后奏闻。让他‘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

    为了让朱标能得到更好的锻炼,朱元璋又命其巡视地方,体察风土民情、百姓疾苦,以免他将来被官吏蒙蔽,但不料洪武二十四年,朱标受命巡抚陕西后,因为劳累风寒,回京后便病倒了,次年撒手人寰……

    老年丧子的朱元璋悲痛万分,肝肠寸断,将自己的爱子以皇太子礼安葬在自己的孝陵东侧,以使百年后相依相靠,可以与爱子再续父子之情……

    因为爱屋及乌,在朱标死后,朱元璋没有立自己其他儿子为太子,而是将朱标的长子朱允炕立为了皇太孙,便是建文帝……建文登极后,尊先父孝康皇帝,庙号兴宗。懿文太子陵也升格为东陵。

    朱棣夺取帝位后,为了宣示自己的正统帝位,将建文朝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不仅废除了建文的帝号,还把早就过世的兄长朱标的帝号、庙号也废除,东陵自然降格为懿文太子陵,原先建文朝增建的明楼、方城都被拆除,连建筑上的明黄琉璃瓦也全都换成了绿色的……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座位于孝陵东侧的懿文太子陵寝的地上部分,已经被拆得只剩下陵门、院墙、享殿,几座孤零零的建筑,而且明显被火烧过,寒酸破败的程度,与西侧长眠着太祖皇帝的宏伟孝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明皇陵共有五千护陵军,他们日夜守卫着长眠在这里的太祖皇帝和他的帝妃,当然还有懿文太子朱标。在守卫逝者安息的同时,他们还肩负着监视活人的任务——懿文太子的第二任太子妃,建文朝的吕太后,就居住在懿文陵中。原先跟吕太后一起来的,除了她的幼子朱允熙,还有十几个宫女太监。朱棣也没有太为难他们,至少日常衣食还是按时供应的。而且懿文陵的建筑完好,这十几二十号人的生活还是很闲适的……

    但是永乐三年的一场蹊跷的大火,把懿文陵几乎烧成了白地,除了享殿的主殿还大体完好,其余的建筑都尽数被焚毁。更悲惨的是,在这场火灾中朱允熙与九个太监宫女被活活烧死……

    火灾之后,幼子身亡,吕太后万念俱灰,了无生趣,身体也彻底垮了。而且她也好像彻底被遗忘了,朝廷供给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到了不能糊口御寒的地步。那些伺候她的宫女太监私下里都说,那场火灾肯定不是意外,而是当今皇帝故意派人放的,想把吕太后母子烧死的。他们觉着再在吕太后身边待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便偷了吕太后的珠宝首饰纷纷逃走,几年过去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也幸亏这个老太监的细心照料,吕太后的身体才渐渐复原。只是身上的病能复原,心理的创伤却难以抚平,她日夜思念着自己儿子和孙子,天天在丈夫灵前以泪洗面,天长日久,一双眼睛竟然瞎了。

    这天过午时分,老太太躺在挂满蜘蛛罗网的享殿中的一张破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棉被,正在那里不停的咳嗽。进了九月,天气转凉,夜里秋风透过残破的享殿吹进来,冻得她浑身发抖。吕太后本来身子就弱,结果前几天便病倒了。老太监只好去上山采药给她治病,这会儿留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破殿中。

    老太太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她一会儿看到丈夫走过来,一会儿看到长子允炕和另外三个儿子一起过来,下一刻,又看到那两岁起就被囚禁在中都的可怜孙儿朱文圭……吕太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含含糊糊的唤着这些亲人的名字。忽然之间听到一声杜鹃啼血的:“母后”

    老太太起初还以为是错觉,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喃喃道:“允炕啊,你终于来了,快把娘带走吧,我要跟你爹和你弟弟团聚,再不要把娘一个人丢在这里了……”说着呜呜哭起来道:“娘的心里好苦啊……”

    哭着哭着,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给握住了,老太太喃喃道:“你不是鬼,鬼的手怎么会是热的呢?”说着突然坐起来,顺着那双手摸上去,竟摸到一个跪在床前的男子的脸上。那男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双手按着老太太鸡爪似的手背,哭泣道:“母后,孩儿是允炕啊,我没死,我来看你了”

    “啊……”吕太后仔细摸着他的面庞,一张脸上一时喜一时怒:“是允炕,是我的儿子…不,你不是,我的允炕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皱纹……”

    “母后,十四年过去了,儿臣老了,母后……也老了……”说到这,一身军袄,头戴毡帽,作皇陵卫卒打扮的建文帝,终于忍不住,抱着吕太后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吕太后激动之后,却渐渐平静下来,一边反反复复摸着他的脸,他的头,一边用冰冷的语调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冒充我儿允炕?”

    朱允炕闻言身躯一震,旋即明白母亲是被朱棣吓怕了,以为皇帝拿诳她呢,本来就如刀绞一般的一颗心,更是寸寸碎断,哽咽道:“母后,我不是冒充的,不信你摸摸看……”说着拿起吕太后的手,引导她摸到自己的腋下,那里有一颗黑痣,这是只有吕太后才知道,当年连他的皇后都不知道的。

    “真是我的儿”吕太后摸到那颗痣,终于确信无疑,一把搂住朱允炕,嚎啕大哭起来。

    母子相拥放声大哭的声音,在殿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样一身皇陵卫官兵打扮的常森,看到这一幕,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不过他还保持着警惕,忙出声劝说道:“陛下、娘娘节哀,当心让皇陵卫的听到

    大明皇陵的守卫分两部分,皇陵卫负责守护外围,锦衣卫负责内部监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也穿着皇陵卫的服装。

    母子俩在常森的劝说下止住哭,吕太后才警觉道:“我的儿,你怎么来了,莫非让皇上抓住了?”

    知道母亲口中的皇上不是自己,而是导致她家破人亡的朱棣,建文心如刀绞道:“没有,孩儿是自己偷偷来的。

    “刚才说话的是谁?”老太太早已是风声鹤唳,着紧问道。

    “太后,为臣常森。”常森忙上前大礼参拜。

    “原来是国舅爷。”吕太后垂泪道:“我们家倒把你们家给拖累了。”

    “太后不必内疚,为臣者但知忠孝尔。”常森垂泪道:“我常家世受皇恩,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了……”

    “常家真是太祖皇帝的大忠臣啊……”老太太感叹一声,突然脸色大变道:“你们快走,皇上派人设了套,就等我儿落网呢”说着使劲推建文道:“快走,快走”

    “母后不要赶我”建文帝泣道:“儿臣丢了祖父传给我的江山,害的成千上万的臣子死于非命,已是百死莫赎。今日能与母后相见,已经是上天格外开恩。即使是死,我也是葬身父母身前,那真是梦寐以求,死得其所……”

    听他说到父母,吕太后才想起来,拉着他走到懿文太子的神位前。“哦,对了,快给你父亲磕头……”

    ……虽然眼睛看不见,吕太后对这享殿的一砖一瓦却了然于胸,准确的拉着儿子走到供桌前。

    朱允炕的脸像火烧一样,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的神位。其实从被偷偷带上紫金山起,他就沉浸在莫可名状的负罪感中。他实在无颜面对对自己给予厚望的祖父,更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身为一个皇帝,还有比丢掉江山,害得母后兄弟子女全都沦为囚徒,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么?

    被母后拉着来到供桌前,朱允炕便噗通一声,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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