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二十二章 你好啊，裴姑娘
男子声音空灵，在大殿中回响。 裴凌上前绕着轮椅转了几圈，打量着这个儒雅的男子，又走到他轮椅的身后来回推了推，确实是个设计精巧的轮椅。 端坐的男子被她推来推去，脸色顿时一僵，“裴姑娘还是别乱动的好。” “就是你拿我当牵线木偶一般在不同的地方换来换去吧，你谁啊？” 男子浅笑道，“在下大曜国师。至于你方才去的地方，是你念头所至，并非是我在旁cao纵，我还没这个本事。今日你我相见，也是你的意向。” 裴凌若有所思，“国师怎么称呼？” “未来四十章我很少出场，说了你也记不住，且称我国师吧。” 好有道理。 “听说你预言了我的出现。” 国师嘴角荡漾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并非我预言了你，而是你想来皇宫，才有了之后的预言。” 裴凌心说这人在说什么呢？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定是先有他预言的因，才有自己的果。 怎么会是她想什么就有什么呢？ “时间并非我们所想的先有因后有果，过去，现在，将来，而是一切都在同时发生。”国师轻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裴凌，“在下倒想问问姑娘，为何想来紫垣？” “为何不来？平民老百姓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已是万幸，哪里了解整个国家的风貌。我不过一个普通人，能看看大曜国都，见见当今掌权者，了解这个国家。若是侥幸，还能改变这个国家一点点。这不比每日耕田，女红，带孩子有意思？我不是能每日困在一处，只求安逸的人。” 国师点头，“如今你说的都已实现，荣华富贵，待君取之。” 裴凌摇摇头，自顾自的在殿内踱步，“别把我说的那么庸俗，我固然爱财，可人活一世，不应只为了个人富贵。钱有多少算多啊，我一个人能花多少钱啊？什么都有固然好，什么都没有也不打紧。每日有个饼吃，饿不死就行。天下多少百姓是为了温饱苦苦挣扎的，我已是很幸运了。温饱之余，若我的才学与富贵还能福泽更多的人，也不算白活一世。” 多少男人努力向权力中心靠近，为了成为人上人，享美色钱财，受万人崇拜。 就算官场里有个别清流，也必是没有女流之辈的份。这种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士大夫志向在一个清丽娇柔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倒有几分奇妙。 “姑娘如此志向，定能得偿所愿。” 裴凌摆摆手，“国师可别这么说，实在是抬高我了。我对治理国家还不知甚解，须得慢慢来才行，万事不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嘛。” 国师摇了摇头，“我并非有意抬高你，难道你还没发觉吗？你越长大，心智越发坚定，遇事总能逢凶化吉，巧遇贵人，想要什么就来什么，也总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在你身上。” 国师所言不虚，在清河时，她迫切的想离开青柳乡，想着若是在外逃亡的叶赢回来就好了，国家就大赦天下。 叶赢说带她离开乡里，她不想与成了家的叶赢纠缠，想着若有别的法子能去紫垣就好了，神女这件事情就出现了。 “这能证明什么？我运气比较好。” 听到运气二字，国师垂头轻笑，“这么说也可以，若你持续修行，日后万事你只需起心动念便可得到。所谓言出法随，一语成谶，只因你是天地共主在人间的化身。” 见裴凌似是不大理解，他继续道，“准确来说，我们皆是造物主的化身。只是众生执相，远智慧而亲魔障，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这些年你在人世受了不少苦，在逆境中悟道，获天人感应。如今你念头豁达，富有德行，领悟大智慧，宇宙便予你大气运，成为天地中背负天命的那一人。” 国师将天地奥秘告知与她，裴凌美眸微张，面对自己体内蕴含的力量，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 国师嘴角含笑。 他不禁好奇，这小姑娘得知了自己承载天地大气运的身份，会说些什么。 只见裴凌嘴角一扯，“就这？晓星月早同我说过了。” 国师轻扶额头，我在期待什么… 他转而道，“既有此机缘，理当好好利用。你如今言出法随的能力还不够，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听我的，我自能让你如愿。”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国师这等仙人也不例外。 裴凌挑眉，“你要我做什么？” “你想要众生喜乐，我亦是如此。这世上有皇权一日，世人便会陷入彼此争斗的漩涡，没有平等可言。蓬莱有完善的修炼体系，众生潜心修行便可喜乐，若是得道即可飞升成仙。”他眼神幽深，“我要你，颠覆神洲大陆的皇权。” 这是要灭国？ 裴凌微微斜头，“皇权延续了几千年，哪怕是天上亦是如此，不然哪来的那些大帝，王母。朝廷存在自有其存在的意义，维持秩序与法治，使百姓富足，国家壮大，阶级随皇权衍生而出，乃是人性，不可磨灭。你帮了我，我自是感激的，可你我想要的平等完全是两件事。” 她言辞委婉，大殿一时陷入死寂。 “向人性屈服，你也配这大气运。” 裴凌不悦，“你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是灰溜溜回了蓬莱，也不见你颠覆皇权啊。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寄托于我，是不是有点难为人了？” 国师开口打断，“我当年自有我的苦衷，朝廷有存在的意义，可这权力的位置只能由血缘而定么？历代侯爵世袭罔替，阶级固化，权力集中，所有的财富都流向了一处。你亦是出身低微，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修行是遵循天道，泯灭人性。皇权自诩至高无上，生出了这尊卑贵贱，相互残杀的人道，请问这道可有存在的必要么？” 裴凌陷入沉思，她脑中有一个美好世界的构想，却一直少了自洽，国师点醒了她，此中的障碍便是阶级。 可皇权延续几千年，古往今来的圣贤都不曾更改，她从未想过颠覆，也想象不出。 “你以为没有阶级人就不会争斗了吗？即便是修行也有强弱之分，有强弱，便有利害主次，想要天下大同，你且容我想想...” 话音刚落，裴凌的脖颈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国师的手举在空中，微微收紧了五指，她霎时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国师虽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冰凉的目光似乎要刺穿她的灵魂，“也许我看错了你，你的意志还不够坚定。裴姑娘要知道，即便你身怀天地大气运也是会死的，死后气运散于天地，归于芸芸众生。这天命所归者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裴凌喘不过气，痛苦的拧着黛眉，“咳咳...你犯癔症了啊！这么大的事，让我好好想想都不行。” “上一个说要好好想想的人断了我的双腿，若非同道，便是威胁。” “他打的你…关我屁事！咳咳…” 她意识逐渐模糊，随即死死捏了捏自己的虎口，“我定是国师手记看多了，还在做梦，醒了就好…” 裴凌用尽全身力气掐着自己的虎口和脸蛋，又疼又醒不过来。 怎么办… 她用余光锁定了轮椅上的男子，缓缓抬起了手。 国师凝眉，“你要做什么？” 裴凌手微微一抬，心中默念，“滚！” 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国师的乌木轮椅推出几丈远，他防备不及，抓紧扶手才稳住了身子。似是没有预料到裴凌还能反击，他满眼难以置信。 脖颈一松，裴凌总算得以喘息。 她揉了揉泛红的脖子，骂道，“在我梦里还能让你把我给欺负了？再敢掐我脖子，你剩的两条胳膊也给你撅断。” 国师嘴角微微抽动，“你…好样的。” 裴凌眼看他面带愠色，怕是又要对她下手。 她双手一合，全神贯注道，“醒——”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裴凌倒吸一口凉气，从床榻上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自己还在璇玑台，怀中抱着的是厚厚的国师手记，她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颈，还有残存的窒息感。 方才的一切太过真实，她不知是梦境，还是她的神魂真去了别的地方。 外面的天空微微亮，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裴凌望向窗外，突然想到了什么，印证的方法只有一个… 她打开殿门，门外守夜的夏琳被惊醒，睡眼惺忪，只见裴凌步伐飞快，“神女娘娘，你要去哪？” 裴凌不理会她，直奔玉衡宫而去。 夏琳连追带赶跟在身后，眼看着裴凌离玉衡宫越来越近，她心中焦急，“神女娘娘，此处已被陛下封锁，擅入者斩，您不能进去啊！” 玉衡宫坐落在璇玑台旁，是一处恢宏的殿宇。常年荒废杂草丛生，宫苑深深，青石遍地。 裴凌不顾身后夏琳的劝阻，撕开了大殿上的封条，用力推开了殿门。 随着殿门的打开，太阳也穿过云层喷薄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殿内，空气中满是细尘，被日光照亮后好似一道白烟。 裴凌用袖口轻轻掩盖口鼻，又挥袖扫了扫空中的尘灰，这才看清了殿内的陈设。 大殿极为空旷，一道长桥直通高台，四周是幽深如镜的池水，穹顶层叠的雕刻着云纹和日月。 和梦中一模一样。 身后的夏琳也跟了过来，见殿门大开，倒吸了一口凉气，“神女娘娘，你闯大祸了！” 裴凌恍若未闻，径直穿过长长的桥板，走上高台。 “别上去！那是国师演算的地方。”夏琳在身后呼喊道。 高台之上悬挂着一个星仪，还有一个平整的沙盘，大曜的版图都归纳其中，沙细如尘，裴凌鬼使神差的用手探入厚厚的沙中，指尖摸到了纸张的一角，她用手一拉，从沙盘底部拉出了一张折叠得四方的纸。 竟是埋的这样深，她展开信纸，这与那厚厚的国师手记用的是同一种纸艺，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只有六个字。 “你好啊，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