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信
长长的队伍又像来时那样，浩浩荡荡的从太阳宫出发，行径在金玉大道上。叱翎王骑着马，药师和果一宽一个cao着小碎步，一个大步流星的一左一右这么走着；公主还是坐在马车里，用蒲扇遮着小脸庞；后面还跟着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里面势必是坐着青衣玄武了。 村口站满了披着红袍子的金人，他们围做一圈，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穿过人群往里面一看，原来忠祺坐在正中间，他托着腮，满面愁容，指甲盖里全是村外的泥土。他找了一夜，又把死人堆刨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席栗子。在它右上方，能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影子在半空中忽上忽下的悬着，几个小金人悄悄地摘下眼罩，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相互交流着，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直到确定同伴也看到了。那满是碳灰的小影子就是小珍，她在宫里也翻了一夜，之所以身上沾满了碳灰是因为她把所有宫殿的炉灶都翻遍了，她已经想尽了可能，包括席栗子被火化。 小金人们跑到忠祺近旁，争相的往上跳跃，想抓住那个小影子，忠祺随手揽过一个孩子，抱到怀里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小脸，小金人呵呵的笑着，接着，所有小金人的注意力又转向了忠祺，吵着要他蹭要他抱。小珍上蹿下跳的躲避空中升起的一只只小手，身上的碳灰也抖落完毕，重新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存在。 失恋失望的少女们又不计前嫌的与他道别，诉起了衷肠，好像他还是一开始那个风风光光归来的少年，充满了美梦和讲不完的故事。大家脸上都笑着，但整个画面还是充满了感伤，好像都不约而同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要结束了。 “斯哩啊，有不顺心的就回来，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大家都等着你。”长老一改往日的教条，语重心长的嘱咐他。大伙儿也纷纷应和。 “对不起大家，我还是把栗子弄丢了。” “栗子还在，放心吧。” “还在？您怎知？”忠祺一溜烟站起身，迫切的问，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长老的手臂。 “喏，看那就知道啦。” 忠祺顺着长老的手指，看向了一棵树，那树上结满了果子。 “一共是五百二十三颗，一颗也没少，我们还是五百二十三个人，一个也没少。” “这是？生命树吗？” “嗯，你可以那么理解，我们叫它尘橼。它每落下一个果子，就有一个生命结束，我们会把它和结束的生命埋在一起，这样这个生命才算圆满。同样，每诞生一个新的生命，它就会新结一个果子，那孩子的父亲就给他挂上一个布条，辨别那是他的孩子。” “那栗子去哪儿了呢？” “孩子，只要活着，不管去哪都好，放心吧。” “长老，那我呢？……我在上面吗？”忠祺战战兢兢的轻声问，此时，他已和长老二人徒步走到树下。 “你数一数。” “二、四、六……” “哈哈哈哈……”长老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不用数了，这是五百二十三颗没错，但加上你和没在场的栗子，这有五百二十四个人。” “长老……”忠祺发出了孩子般的嗫嚅。 长须长老张开手臂：“过来吧孩子。”忠祺听话的投入长老怀里，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沉默的父爱。长老轻抚着他的后脑勺：“你不是斯哩，但像你说的，你是个先例，打起精神来。好好活着。”说完，他有力的拍了拍忠祺的后背。 朝着人群点点头，背着手离开了送别人群。 忠祺目送着他的背影，感到一股坚强的、振奋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推动他，迎接明天，迎接未知。 大部队已经从一个小点慢慢的有了轮廓，这轮廓又慢慢清晰起来。接着，几乎能看清叱翎王忧郁又天真的脸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开始整理仪容，把自己包裹的严丝合缝，在乱中，忠祺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拿着树枝，在土地上有节律的戳动着。 忠祺露出的了会心的微笑，悄悄的走过去，蹲下身子从后面抱住他。这样的举动，在此前还发生过许多次，但小虎浍都是毅然决然的跑开了，这一次他却没有推开他。这个聪明又敏感的小孩虽未有过离别的经历，可是某种冥冥的东西，却一直引导他不断做着成熟的事，比如守口如瓶。 “忠祺，我们还会再见吗？”他默默的记下了他的名字，哪怕他当时正在生气，后来也一直在生气。 “我也不知道，但我从来也不想骗你。” 他转过身，用尽浑身的力气紧紧的抱住了大金人。许久都没有撒手。 待他离开忠祺的怀抱时，还是最初那张脏兮兮的笑脸，那么的金光闪闪，他扒开红袍子，从里面的布口袋中掏出来两个金枣，递给忠祺一个，像开始时那样。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泥人，就是虎浍当时费心捏的，后来被他生气的丢在地上的那个泥人。“我一直想送给你，但你一直不肯理我。你捏的很好，你看……” 说着，忠祺把小泥人放在地上，小泥人像是有生命一样，灵动的转起了圈，它拍着手，爬上虎浍的脚，顺着他的裤腿一直滋遛滋遛的钻到了虎浍此刻空空的布口袋里。虎浍瞪大了眼睛，把头伸进袍子里仔细的确认它，小泥人露出半个脑袋，朝着小虎浍眨眼睛。他惊喜的看看忠祺，又看看小泥人。最后用小手紧紧的捏着布口袋，就像他当时捏着还是一团黄沙的忠祺那样。 “放心吧，他不会跑，永远陪着你，我保证！”他摸了摸小虎浍的头，然后帮他戴好了帽子，系好了眼罩。 这时，大部队已经来到村口了，忠祺跳上了福禧开来的小车，这次他一个人驾驶，机灵鬼福禧则混入部队中采取步行。 他几次回头和村民们道别，人群中，他看到一个小不点，松开了紧握布口袋的小手，用力的朝他挥舞着。 这一次，他选择相信忠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