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上山店山间事（二）
千山鸟飞绝，真是一句好诗，再静不过如此。 大雪微飘而已，只是一连几天，除了每日人来人往的商路，两侧积雪足以垒墙。 一位西壑山山店掌柜，正做着自己赚得足够的钱财，衣锦还乡，身旁依偎着娘子，儿子也不用忍着天寒地冻当那待客小二的美梦。 梦正美时，忽的热脸碰上一件冷冰冰不知是什么的事物，猛然惊醒。 原来是自家那位门神， “王神仙，半夜叫醒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王姓武仙看了看乌漆麻黑的窗外， “掌柜的，今天山上有些不对劲，蛮兽叫嚎的太频繁了些，声音也与以往不同。今夜还是打起精神的好。” 掌柜闻言不敢待慢，蛮兽可是常常喜欢来店里寻食的。 看了看天，只见黑茫茫一片，掌柜傻笑两声，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实除了等待，掌柜也做不了什么事，不由得在心里想着，或许是雪下的时间长了，这些蛮兽也受不了了，嘿嘿，全冻死才好。 “来了！” 王姓武仙感知着地面微颤，估摸着来者多寡。 “掌柜的，请人，快，来的不少！” 掌柜闻言，连忙撕开自己内衣，在里面的夹层中拿出一张符箓，放在蜡烛上点起，然后前后各两家的客栈中便有一道灵光闪烁，最终指向那家山店。 只是好巧不巧，自己后面第二家山店并未请门神，不过看来者数量，只需三位便能阻挡的游刃有余了。 不过一小会儿，那些蛮兽就已经是凡人目力可及的近在眼前了。 忽然各家山店又有一点灵光亮起，一次接一次，然后指向四方。 王姓武仙顿感不妙，这次……来的有点多啊。 掌柜连忙又点起一符，是那直通官府的报官符！ 郑长生也早已清醒，看向师傅，王子建不置可否，似乎随他心意。 只是远处兽潮来势汹汹，不是郑长生一人可以抵挡的，哪怕斩月在手也会于事无补。 不知该说那掌柜是好运还是倒霉，看样子，这个没有“门神”的山店似乎才是这群蛮兽主要目的。 兽潮从山上奔袭下来，却没有主动进攻，而是绕开了山店，一时间倒是让郑长生摸不着头脑。 同样的事情在十余个山店发生着，只有一位当“门神”多年年老武仙反应过来，想了想，一咬牙，冲了上去。 山上很少有如此大规模的兽潮，更何况正巧是这样的大雪积山店情况。 山上大雪如涛涛江河，倾泻而下，老武仙不过三境，若说护己，错错有余，可…… 看来店大些，也未必好。 ———— “噗，咳咳。” 郑长生从雪中探出头来，幸好幸好，店中人虽不少，终究是有王子建在。 一众客人梦中惊醒，确是连客栈都找不到了。 客栈掌柜怔怔看着那原是客栈的位置，安抚自己那哭成泪人的婆娘。 客栈竟然被推折了，有些许栋梁露出雪中，要知道，所有山店都是官府请专门术师打造，坚硬无比，就是为了防御山间野兽的。 一人蒙面而出，略微有些惊讶，本以为雪崩过后，就算有人侥幸不死，也会元气大伤，只需刨地捡钱。 还好留了一手，不然此时反而为难。 那蒙面人过了最开始的惊讶，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救人君子李老兄，久仰大名，没想到真真是人如其名，竟然舍得大好前途不要，救下一群凡人。” 说着，一头头蛮兽摇头晃脑的走在他身后，手中火把照亮百余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李爷也瞬间心领神会，轻轻一刻，却是有些许血液咳出，被寒风一吹便如坚冰一般落入雪中，尽管天暗看不真切，总归有人眼尖。 “不知阁下何人，平白无故伤众多人性命，非良善之举，都是走同一趟江湖的，不如今日阁下就此退去，此事便算罢了。” 不少人闻言，却是心中有些不喜，若不是天寒，又形式尚不明朗，少不了出言争辩几句。 “罢了？哈哈哈哈，不知李老兄哪里来的底气。” 那蒙面人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一双双瘆人的眼睛，这当然是来唬住那个其实不知是何人的救人者，估摸着境界虽然不会太高，但若真鱼死网破，不说胜负难说，此事本身不值。 “我知道李老兄自保无虞，但这些人，李老兄既然救了，不一救到底？” 王子建拉住郑长生的手，原本闻言打算上前争论的郑长生看向师傅。 好嘛！说了半天原来只是为了哄骗他人！人不是我师傅救的？ 王子建摇了摇头，笑着看向那些神情各异的商人，天暗，可挡不了他的眼。 “那阁下想怎么办，怎么个救法？要知道我虽然不能保证救下他们，但是舍了此身不要，也是能与阁下同走黄泉路的。” 王子建不禁赶觉好笑，好小子，入戏了，小小三境武仙，连我家长生都打不过的本事，也敢说与对方换命？当那些蛮兽是摆设？ 不行，先让老夫我乐一会儿。 “这样吧，我本为图财，不为害命。你们就此下山上山随意，只是留下财物在此，我也不在乎一群凡人生死。” “烦请阁下再多让一步，给人留个下山的盘缠和棉大衣，如何？” 一副不然便同归于尽的样子， 众人心已是挂到了嗓子眼，便是以后冻死，也好过现在死！ 那蒙面人呵呵一笑， “有何不可？在下只谋财，不害命” 反正那些人也只会帮那位李道兄说尽好话。 “不过李老兄就没想过，你我联手，一个人也跑不了，钱财对半，也不会坏了你的江湖名声。” “阁下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爷咬牙切齿道。 王子建点了点头，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江湖都还是那么的……江湖，怪不得比不过人家。 “李老兄，佩服佩服，不过我学不来就是了。” 大家如释负重，便一个个或上山或下山去了，一人碎碎念抱怨两句， “他娘的老子赔大发了！” 不成想一柄飞刀穿心而过，李爷立即与其怒目而视。 “李道友别急眼，这种分不清好坏赔赚的东西，留着也是白眼狼，不值得。” “下不为例！” 众人刨出一件棉袄便往身上套，也不管合不合身，他娘的先远离这个杀神再说，原本一些想多夹带些盘缠的心思也没有了。 郑长生看向王子建。 王子建也从地里“刨出”两件棉袄，披在两人身上，继续往山上去了。 一众人慌乱离开了此处，有人开始盘算着自己怎么能出山，有的人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后，寒风一过，便吹出些许热泪来。 “师傅？” 郑长生看着周遭的败乱景象，心中戚戚然。 “有话想说？” 郑长生刚要开口，王子建又说道：“先忍着，天亮在说。” 两人倒是不怕赶个夜路的，甚至有无身上的大衣都一样。 在其他几家山店处，有些远不如此地景象。 那位年迈武仙昏昏沉沉的醒来，看了看近乎成为废墟的客栈，然后被一位蒙面人一脚踢开十数米，埋入雪中再次昏迷过去。 另一家只余下高低不一的雪堆，连那客栈的痕迹都寻不到一点。一位蒙面人拿出一个铃铛，轻轻一摇，一众蛮兽都在雪中刨寻起来。 一个老板娘惊魂未定，幸好自家男人还算大气，两个“门神”拼上全力，倒是挡住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雪崩。 只是一位身后跟随了数十头蛮兽的蒙面人鼓着掌前来，笑问已是强弩之末，不如搭个伙挣大钱？ 两位相视一眼，便已决定投敌。 当然还有那等待官府来援，与蒙面人打马虎争取时间的，只是不幸成为了一众野兽腹中之物。 天还未亮，整座山便亮了，一个个火把汇在一起，在芒城中看去，就如一颗明星坠入山中。 为首一人脸色铁青，下令若是遇到那些逃难幸存之人，便统一安排救济。 若是因为这件事断了芒，炬两城的贸易往来，那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更何况他这个职位就只是为了这条路才存在的。 两城负责人一番商讨，必须彻查！ 此次山上野兽的进攻有如谋划过一般，不似以往只有少数的饿极的蛮兽才会袭击山店，更别说这种一连袭击近十家山店， “李头，没有山贼痕迹。” “李头，没有” …… …… “李头，有发现。” 李头看向面前的废墟，正是那家没舍得请“门神”的那家。 “李头，发现了这个。” 一名护卫匆忙跑来，递上一根半数烧为灰炭的火把。 不知什么原因，没能完全焚尽，烧毁半数，定然不是店家过客所为。 天明时分，一老一小看到了新的山店，店中不少人都在讨论前面那场灾难。 两人没走寻常路，到是避过了那些蒙面人和巡查的官兵。 “师傅。” “想问我为何不出手？” “嗯。” “我不是早说过，若无必须，此次我不会出手。” “可事及人命，您认为不是必须？” 好嘛！连师傅都不喊了。 “可有伤亡？” “有！” 那把飞刀是如何从那商人左胸穿入，带着破碎的心脏穿出，郑长生瞧的很清楚。 “哦，那个人啊，可你也能救他。你不也没出手？” “我若出手，只会成为蛮兽口粮。” 闻言王子建一笑， “若是连你死都不算要必须出手，死个素不相识之人而已，我为何出手。” “……” 当时郑长生确实没有想到这一茬，并非故意不救。 王子建瞥了眼郑长生，似乎已然知晓他的想法。 只是两人都没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