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铁骑

    那道雷晋口中浅浅的壕沟实际上也足可没至小腿，配合削尖的竹木对于战马和人都很有些威胁，闻香教徒们在乡间的争斗里常常使用这种简易工事，就连竹木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头目们拼命驱赶着手下教徒，将长矛铺满在那圈竹木之后，虽然有很多只是削尖的竹子充数，一眼看去也让人畏惧。

    但豪族联军丝毫没有半点犹豫，滚滚人潮呐喊着直直撞了上去，温鸣一马当先，他手中长槊只是奋力一扫便将一排竹木砸的木屑飞溅，后面的教徒更是被砸的倒地数步之远。

    紧随温鸣之后，无数双脚踏过了这道浅沟，很快便几乎将其踏平。

    在其他地点上，刘长真、种攸等人各个身先士卒，仗着一身竟陵府库里精心挑选出的铁甲，一手持盾一手持短戟硬生生顶着闻香教徒们的刺击砍开了通路，大盾加上铁甲，就是普通的铁矛刺不到腋下之类的薄弱点也根本无法造成损伤。

    士卒们振奋不已，在这种双方都谈不上训练有素只能依靠简单的队列混战的战斗里，装备的差距带来了巨大优势，联军里的豪强子弟本就最擅长近身乱战，有了武器优势更如虎添翼，一时间人人争先。

    那些刚刚还被教首们视作宝贵财富的溃卒带来了极坏影响，人总归是一种群居动物，看见身边有人开始逃跑，不管心中如何想，那股心气总是莫名就泄去了许多。

    闻香教的第二阵动摇的速度让温浩都惊喜莫名，他深知此时就是一举突破这股敌军甚至于彻底打乱整个战场上的闻香教战意的时机，在雷晋的提醒下立刻于马上高声大呼：“不要停留，不要停下来擅自割取首级和人耳，今日之战唯有先锋破敌是最大功劳。不要让敌军有喘息之机，直接把他们赶回去，赶出龙首原！”

    温浩身边的亲卫中立刻分出数人骑马在阵中一边绕行一边大声将这份将令传达出去，除了少数豪强户子弟仍旧在搜索战利品外，连选锋队的李、石两家人都被鞭子抽着丢下死人奋力向前冲去。

    在汹涌的大潮中，丁二毛和许多和他一样的教众头目都已经直接丢弃了自己的位置，和起初的张大将一样向后方跑去，在他们的背后，教众们看似严密的阵型已经被涌入的联军搅的粉碎，每一刻都好像有成百上千的闻香教徒倒下，那些呼喊着莲花老祖名号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惨叫，丁二毛现实的认识到只有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什么教众、地位都不过是虚浮在外的东西，一瞬间全部达成了大彻大悟。

    闻香教的护教法王，此战中的闻香教魁首徐承志也被自己部下的崩溃速度惊呆了，如果说第一阵被温鸣率领的先锋击溃就很出乎意料，在他心中已经足够厚重的第二阵竟然在温浩全军压上的打击下崩溃的几乎更快简直就是超出想象。

    徐承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盘绕，我幸苦维系，拉拢起来的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眼见法王似乎整个人在发懵，身旁新进的一群狗头军师此时倒是难得提出了靠谱的建议：“法王，快下令第三阵压上去吧。”

    “什么？第三阵可是我最依仗的，现在就压上去？”徐承志犹豫了只有两三息的时间，便咬牙下令道：“好，第三阵压上去。”“不够，法王，现在第四阵也得上去了。敌军气势如此，如果第三阵再垮下来，咱们全军上下都会为之气夺，就是再留人马在手中也无用，法王，成败再次一念之间了。”

    徐承志再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随着闻香教特有的法螺声阵阵响起，第三阵和第四阵的闻香教徒们终于全部出动，上万教众呼喊着冲向温浩挥下那只还在和第二阵教众缠斗的联军。

    上万人的规模在视觉上看上去的感觉几乎塞满了视界，虽然闻香教的战斗力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摸了个清楚，但这种人数上的巨大差距仍旧给每一个人带来了沉重压力，即便是温鸣也面色为之一沉，手中长槊力道更重。

    其余诸将便是如柳长风这般的老狐狸也都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对温浩开口道：“温公子，闻香教大队人马杀过来了。”

    嘴中却只说出了人人皆已所见的事实，显然是慌乱间口不择言只想说说话来缓解压力。

    可在他面前的温浩却表现得无比冷静，似乎眼前闻香教气势汹汹得孤注一掷根本不在其眼中，身体年龄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表情冷漠，只是淡淡的点头示意听到了柳长风的话，身姿在马上依旧挺的笔直，让后者顿时有种汗颜之感。

    不愧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子弟，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沉稳。

    闻香教的大队教众终于和第二阵的残余力量汇合，援军到来和人数上的巨大优势立刻帮助教徒们重拾信心，虽然事实证明光靠念莲花老祖保佑确实不能刀枪不入，可这么多人马是实实在在的。

    几乎在战线的每一个地方，联军都感受到了巨大压力，攻势屡屡受挫，就连温鸣和柳元景这般猛将在几乎无边无际的敌兵面前也几乎有冲不动的错觉。

    甚至在有的地方，联军有被闻香教徒们倒卷过来的局面。

    温浩一直死死盯着眼前不断变换的双方接触的那道时隐时现的战线，亦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一瞬间，温浩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就和前一刻孤注一掷的徐承志一样，作为一军统帅的他清楚知道，该下自己的赌本了。

    温浩高高举起自己的左手，大声喝道：“雷叔，升旗！”

    雷晋不发一言，只是翻身下马，指挥着几名亲卫抬起了一根长长的旗杆，将一面醒目的红旗竖起并且狠狠摇动起来。

    这一刻，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面红旗，闻香教中的很多人都莫名心中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间。

    差不多在摇动旗帜几十下之后，突然，在两军交战的边界之外出现了一支全身黑色铁甲的骑军，这支骑军起初只是从树林中露出十几骑，而随着不断有骑卒从林中牵着马走出，最终竟然有足足数百骑。

    这些骑军的骑卒们的姿态即使在远处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平静，他们不紧不慢，甚至并没有急着骑上战马，而是牵着战马打理起马鞍、披挂、武器等等，好像是一群前来战场郊游的客人一般。

    但徐承志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了，只觉得如坠冰窟，即使再怎么不为家族看重，但他好歹也是出身于大周豪门，对于那些纵横北地的精锐铁骑是怎样一副模样再清楚不过。

    他只有一个感觉，这绝对是一支真正的铁骑，绝不是自己教中那种骑着骡子和驽马凑数的所谓骑兵可比，甚至应该比眼前温家小儿那支军队里面的还要精强，这种大战前的悠闲姿态正是静如处子，动若雷霆的标志。

    下意识的，徐承志就想出声让自己的部众赶紧回援，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搅成一团的战局里岂是想撤就能撤出来的。

    最终他也只能吼出一句：“快，盯着那群骑兵，把本法王的护卫都调上去，把莲花老祖天降的神兵都拿上去，挡住他们！”

    而在这群骑兵里面，领头的温修之表情严峻，神色复杂，他定定的看向远处宏大战场上那面红旗，知道自己那位侄儿就在这杆红旗之下，一定也在同样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竟然真的给他做出这么大事，看来自己只把他当成个孩子是大错特错了。

    泰真兄，你还真是生了个不错的儿子。

    思绪到此却被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温处道这位青州房的代表率领的青徐豪杰同样在这支骑军队伍里，他颇有些挑衅意味的开口：“修之兄，还在看什么。吾可是陪着你在林子里足足看了半个月的戏，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没看够不成。你要是再不发令，我可就要先你这个主将冲出去了。”

    温修之对温处道的话并不在意，此一时彼一时，温处道虽然出兵后就被自己说服，跟着自己将试图脱离自己计划的温浩独自丢置在闻香教主力面前，但彼时的他所为的也只是自己似乎在争夺温家宗家主导权的权衡中优势更大而已，现如今温浩异军突起已经完全打破了旧有局面，温处道作为青州房的代表自然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脸上笑容一闪而过，温修之摇摇头，温处道这厮毕竟是青州一房派出的代表，处处总要以青州一房的利益为先，这厮难道真当自己不知道他早就和温浩勾搭上了么，就温鸣身边那几十名无比骁勇的骑卒，不是温处道带来的青徐豪杰，竟陵一郡哪里突然冒出的这等人才。

    罢了，本来温处道或许就不在乎自己知晓才对。

    “父亲，咱们冲吧。”

    温修之不久前刚从北国南下的幼子温冲呼唤着自己的父亲，少年人稚嫩的面庞透着一股朝气。

    看着自己和温浩同龄的儿子，温修之摇了摇头，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翻身上马。

    “冲！给我把闻香教匪的大头目擒回来！”

    铁骑如龙，如电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