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开战

    对持还在继续，但不管是闻香教还是温浩率领的联军都知道双方即将迎来一场决定整个竟陵郡格局的大战。

    双方的人数都还在不断增加，但很多其他因素都在催逼着两股势力尽快决一胜负。

    在闻香教这边主要是后勤的压力让徐承志已经等待不起，虽然人数越来越多，有了众多和温浩部下联军里的大户们有仇的小豪强投靠后，就连闻香教军事人才不足的缺陷都得到了相当缓解，可大批闻香教徒始终困居于一地的态势未曾改变，既不能席卷全郡靠抢掠大户得到足够粮食，也没机会攻下藏在厚重城墙后的官仓，要养活越发庞大的兵马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特别是被闻香教徒一度攻占了的清溪县城，在温浩动员起声势浩大的豪族联军后亦被当地豪强夺了回去，让徐承志彻底断了长期对峙下去的底气。

    进入清溪县城的闻香教徒大约有二千多人，这些打着莲花老祖旗号的教军靠着暗中埋藏在官军里的内应突然起事一举夺取城门，将措不及防的城中大小官员几乎一网打尽，县令以下数十官吏全部被杀，这也是当初李郡丞不惜代价一力将温氏推到台前的导火索。

    但仅仅十余日后这些闻香教众就被清溪县的几户豪强联手屠了个干净，进入县城的闻香教众大多是相对贫苦的小户居多，这些人以南方土著人家为主，占据的土地也都在贫瘠的清溪县南部，被以北方南下流民后裔为主的大户们称为南乡人，相对应的，南下北人后裔被称作北乡人。

    和整个雍州各地的形势差不多，北来流民靠着历代官府多年来的偏袒和支持以及在北国乱世中锻炼出的军事传统在和南人土著的竞争中占据着优势，县城内自然多是所谓北乡人聚居。

    闻香教徒们穷人乍入县城之中，面对北乡人为主的县城居民自然免不了有抢掠欺凌的事情发生，而这种冲突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快就变成了南乡人和闻香教要屠光全城北乡人的流言。

    此时，因为温浩拉扯出的豪强联军声势传扬而备受鼓舞的清溪县北乡豪强们立刻抓住时机，在领头的林家率领下联合城内居民发起暴动，在差不多一天的血腥屠杀后将上千颗闻香教徒人头挂上了县城城墙。

    领头策划这一切的林家族长林士洪取得这一成绩后立刻一面修书给郡府报讯一面派出自己的长子亲自到温浩面前报道，以示自己和清溪县的各位豪强们同样愿意接受温公子的领导，绝无擅越之心。

    如此一来，原本被徐承志寄予厚望的清溪县官仓粮食仅仅为竟陵郡闻香教主力大军提供了不到百车粮食就被彻底断了来路，而此事也让徐承志意识到再不能等待下去了。

    在温浩这边，众多豪强们也颇为按捺不住，这些所谓的大户们在自家县内甚至竟陵郡内都算得上跺一跺脚就能震死几只阿猫阿狗的大人物，但在整个大梁的政治版图上他们却屁都不是。

    自前魏丢掉了整个北方被迫南渡以来的两百余年里，南朝经营的中心始终在长江下游的江东地区，这里有孙吴多年苦心经营，加上地理位置优越，衣冠南渡时就已经是一片鱼米之乡，是世族们理想的桃花源；在长江中上游则唯独看重以江陵为核心的荆州地区，此地也算得上南逃士族们避难的一处聚居地，自春秋战国时作为楚国国都起，江陵附近就已经得到了大规模开发，支撑的起世家们在此落户，也由此才有了南朝荆州幕府和建康朝廷长期分庭抗礼的局面。

    而在两者之外的地域则都几乎毫无政治地位可言，巴蜀之地的益州虽然富庶安邑却距离建康朝廷最远，且是一度割据自立的被“再征服”地域，当地人在朝堂上自然低人一等，建康和荆州大族常嘲笑蜀人为虫就是此等意识的表现。

    后世湖南地区的湘州，也就是温浩准岳父此时的地盘则属于标准的偏远地区，在这个时代不但遍地是蛮族部落聚居而且还分布着云梦泽留下的巨大沼泽地，在建康朝中看来简直比广州交趾那样的地方还不如，只适合义兴周氏这种南国土著武力蛮子来以毒攻毒。

    其余岭南交州广州两个州的地位从出身高州李氏的李郡丞的坎坷仕途就能看出一二，高州李氏在岭南世代都有郡守级别官员，可李郡丞照样混了几十年也只能在同样偏远的雍州边郡担任一个郡丞，这还是从交州郡守位置上调任的，明明是太守变郡丞，每个人包括李郡丞自己却都认为是升官呢。

    江淮地区的寿州、徐州等几个州担任着建康北面大门的任务，并且一直是建康朝廷耐以为根本的武力支柱，故而被视为江东扬州的自然延申，与此同理的还有以后世江西为核心的江州同样被视为荆州的附庸，这也是为何以义兴周氏之强却在自己老家江州从来没出过一任刺史的原因。

    而以襄阳南阳为中心的雍州地域，在南朝朝堂的眼中其地位不说数一数二，最少也是倒数前三，仅仅高于岭南交州，是和广州互相争夺倒数第二的存在，只有把已经事实上割据独立的后世云贵地区的宁州算在内才能脱离冠军争夺组。

    原因就是雍州长期处于南北军事争夺的最前线，在北朝最强势的世代，双方在荆州地区最常见的战争结局都是以北军饮马长江，看了看江陵城墙撤军北返而告终，北军一旦北归，五胡出身的他们也不愿将军力消耗在长期据守这片对于过于偏南又无险可守的土地上，这里的守军将要面对的可是一直作为南朝实力最雄豪的方镇存在的荆州军。

    因此有实力和地位的大族们都只愿意躲在荆州江南，绝不愿安家在襄阳以北，这里在长期战乱拉锯后人口稀少，经济凋敝，又没有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在此安家，有的只有一些胆大的北来流民小户和战乱劫后余生的土著在此顽强生存，所以江陵人甚至称呼襄阳以北的雍州区域为“蛮境”，直到南北格局逐渐安定，北国又迎来东西并立局面后雍州才迎来发展机遇，经过百年繁衍生息恢复了前汉时一般的人口，但政治上这里诞生的豪强们却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像高州李氏在岭南还能世代出几位郡守，柳家这种竟陵第一大族却只能在县一级别打混。

    因此几家大户才对跟着温浩联军对抗闻香教如此热心，而收复清溪县城这份功劳和县城内空置出的许多位置也早就被众人内心里暗自预定了。

    这时候却发现被林家领着一群清溪县的豪强们捷足先登，自然对这些自诩为竟陵郡内第一等人家的豪强们刺激极大，纷纷主动向温浩请战。

    对此温浩也并不拒绝，因为这些天他也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也是让他对在竟陵郡击垮徐承志充满信心的事物。

    “公子，鄱阳王的使者已经被雷叔迎住了，是否通传下去请各位首领都来迎接？”

    在只有两人的军帐内，匆匆赶回的温鸣神情严肃的向温浩问道，后者眉毛一扬：“那是自然，鄱阳王的任免虽然不是皇帝的中旨，却也是等于尚书台发出的诏令，自然要让这些土包子陪着一起见见才好。”

    说到这里，温浩忍不住露出些许愧疚表情看向温鸣。起初从神通广大的邱行军邱司马那里得知那位大梁北伐前线统帅鄱阳王刘休范代尚书台拟诏令正式给了自己一个大梁官位的消息时，温浩除了惊喜更多的是疑惑，据他所知这位大梁权势最重的亲王和温家并没有太多瓜葛，又怎么会突然打破建康朝堂谋划从战事正急的北伐前线替自己送上这份大礼，自己又不是他的私生子。

    虽然相信邱行之的消息，开始按照他的谋划准备和闻香教主力开战，可这个疑问邱行之却不肯解答，实际上义兴周氏虽然靠着北伐军中的耳目了解到这份委任存在，但温家和刘休范做了何种交易他们也无从得知。

    掌控大半周氏耳目的邱行之只是从这件事上推测出温浩在温家的地位远比表面看上去稳固，主动推着自己做出提周家压注温浩这个温家幼子的决定而已。

    事情的真相还是五叔祖温师伯的一封密信将其解释的清楚，并且温师伯在信中也将他与温延的谋划全盘托出。

    原来自己身边最亲近的温鸣竟然不是真正的温氏中人，其父竟然是温峤埋下的一手暗子，一直做到燕国郡守镇将级别的死士，这种气魄或许也真的只有自己那位敢于堵上一切cao弄北国天下的人才能拥有。

    温鸣父亲在南北之战时关键时的抉择替温浩换来了一张从天而降将建康朝堂诸公一切谋算都打个粉碎的委任，只要有刘休范的这份任命存在，即便是还在燕国治下郡县的一个空头官职，也意味着温浩以少年之资真正踏入了朝堂，建康朝堂再也无法将其身份限制在一个人质上。

    而且他也将拥有正式设置部曲，公开招募幕僚，向朝廷表奏人事军功，率领军队在大梁境内主动为朝廷打击谋反和入寇的权力，真正成为手下这支联军的主将，甚至可以率领他们越过郡界继续到其他郡界追击闻香教。

    最重要的是，一直消失在温浩视野外的温修之部将不得不现身于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