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破烟月迷魂寨(八)
但她迟迟不说,就是觉得太过行险,就连她全盛状态下,也不敢说能百分之百达成,更何况如今这虚弱之态。看来,唯有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我不敢保证……” 兰小忠的眼神率先亮起,或者说,他的眼神就从未熄灭。 接着是欢姨,麻胜,其他人…… “你有办法对不对?”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晏诗的犹豫被众人巨大的希望所敲碎在夜风里。 “是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快说!” 字像guntang的鹅卵石般一个个滚过喉腔,“那就……” “你们自诩正义,居然不顾圣女的死活。呵呵呵哈哈哈哈……你们跟我有什么两样!月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龙天齐癫狂地低吼如夜风疯狂地灌进众人耳膜。 “如果不想圣女死的话,就想办法救我们下去!” “或者,我就拿她作垫脚石跳下去!” 仿佛下边人不信,上头接着便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 “不!你放开我,放开我……” 麻胜忙出声,“等等!” “救你,我们救你!你别冲动!” 继而转头又看晏诗,“大侠!” “怎么办?” 晏诗眼一闭,心一横,抬首扬声道: “龙天齐,你也看见了,这火不烧完,是灭不了的。桐油你接触得比我多,一定比我清楚。今次,你必死无疑!” “你……” 不想晏诗态度竟是如此,麻胜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头出声安抚,“不……” 却中途被晏诗点住xue位,口唇徒张,半点声音也出不得。急得就要向火焰中跑去,手臂却被晏诗紧紧拉住。 耳边传来沙哑低语,“你若是没有别的办法,就和我赌一把吧。” 青年霍然亮了眸子,满心疑惑。 “他为了活命,不会轻易杀了她的。” “让他把人推下来,我应该能接得住。” 晏诗耐到此时毒蛊发作,浑身几乎湿透了,能保持理智已是不易,嘴唇皆被咬出多条口子,脸色在橙黄的火光中白如雪片。 可无论如何,都是一条人命,何况她当初答应过的。最后一次,圆满结局,就差最后一次,她相信自己能够扛得住! 也必须要扛住! 麻胜乍听,心中不免心惊,可想想眼前此人之前万夫莫当之勇,他说接得住,就一定接得住。霎时间大喜过望,立时跪下来“嘭嘭嘭”给晏诗磕头,“谢谢你,谢谢,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见他如此,晏诗避了开去,难免暗自苦笑。 若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就像床上卧床瘫痪的病人这般衰弱,连扶他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定不会同意。 “荣儿,你别怕,你这么好,月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来生我也喜欢你,娶你做妻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我保证!” 麻胜大声宣告着,又急又切。 “哼,既然这么情深,那我就先送她下去陪你啊!” 闻言麻胜心中一喜,转头看向晏诗。 此时她为了能跃得更高些,已解开了剑,悄然来到露台下方。 所有人紧紧盯着上头,忘记了呼吸。 火焰横绝,烟雾缭绕。热浪迫得人离得数丈开外,只有晏诗孤零零站在那处。 忽闻一声惊呼,众人心皆提到喉头。 夜色中黑烟团团,一袭白袍是如此醒目。 来了! 晏诗咬牙,只觉全身血rou尽脱,仅剩骨架,冲天而起,迎向那个身影。 是少女的身姿太曼妙,还是她的眼睛开始发花,那个人影为何落得如此优雅,又如此缓慢,雪片般在烈焰中迅速消融,她飞身去抢,入手仅是一角雪帛。 哪有半个rou身? 晏诗掌心被烧焦的边缘烫到,她清醒回来,落地卸力滚去老远。 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时竟未能从地上爬起。 人们看得清楚,赶紧将她扶起,暗骂龙天齐狡猾。 上头好似感受到下边的心境,笑得极为快意。 “对了,我想了想,你既然这么痴情,不如我先给你她的衣服,过会你若还没有想清楚,我再给你她的左手。” “接着是左脚。” “然后是右手,右脚。”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自然能从一堆骨头里找到的吧,慢慢收集起来,这该是何等的伟大。” “怎么样,你怎么还不快感谢我,除了我,天底下还有谁能给你这个荣耀和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 “龙天齐,你这个禽兽!”麻胜双目赤红,破口大骂。 “当初我们怎么瞎了眼,选你当族长。” “哼,你们这些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当时若不是我带回来的那些好货,你们一个个还在吃糠咽菜呢,能过上今天的日子么?还不是全靠我?” “如今你们好过了,就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帮你们的!” “不过是让几个女人给我生孩子,有什么不乐意的!” “外头皇帝女人比我多多了,三宫六院,七十二个婆姨呢!” “我这才算到哪,你们就一惊一乍的。虽说不能见面,可谁不是穿金戴银!说我禽兽,你们才是忘恩负义!” “何况什么叫你们选的,狗屁!那是我挣来的!你们贪图我的好处,才让我当的。天下哪有白吃的米饭!” “废话少说,快想办法救我!不然……哼!” “想让我把人扔下去,你们好接着她,我就剁了她成九九八十一块,你们一块块的接!” 该死! 被龙天齐这家伙看穿了。 面对这不知是谁递给她的辟水,晏诗几乎连剑也不想碰,只环抱着自己的肩膀,紧紧蜷缩。 这一番用力,几乎是她仅剩的全部力量,却没有救到人,真的是……太疼了…… 差点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握着辟水,倒转插入自己的胸膛。 看着晏诗如今的模样,谁也不好开口催促。 麻胜心如油煎,站得离侍月楼格外得近,生怕真的有爱人的肢体被砍了扔下来。 兰小忠满面担忧,根本不敢碰晏诗,谁碰他他都是一阵颤抖,再焦急只得沉默想办法。 “姆妈,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么?你看他……” “就算不救人,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生生给痛死啊。” “有什么办法,能压制一下也好。” “别咬!” 欢姨突然叫道,忙扯下一块衣帛,卷成团塞到晏诗嘴里。 嘴角的殷红在惨白的脸上分外怵目惊心。 然这里的血堵住了,晏诗的手却伸向了一旁的辟水。 混合了血和汗的剑柄,上头的花纹是如此熟悉,血红的龙眼正愤怒地凝望,仿佛在召唤。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手臂痉挛着向剑柄伸去。 “不好!” 阿恒率先夺走了辟水。 “他想自杀!” “我之前疼得快死的时候也会这样。” “得赶快想办法!” “姆妈……” 兰小忠别的都不敢指望,当他不久前见过兰婆神乎其技的蛊术之后,兰婆就是他心中的神。 兰婆满目歉然地看向儿子焦愁的双眼,艰难道出原委: “这是龙天齐培养出的毒蛊,只有他知道解法。” “但是……” “我有个办法,可以暂时缓解这毒蛊。” “姆妈你早说嘛,快动手吧。” “可是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这还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他都这样了!” “他现在只是疼,可是如果用了……” “用了会怎样?” 兰婆脸色复杂难辨,似幸似哀,“先前种在他体内的噬心蛊,一经唤醒,便会吞噬她体内的蛊毒。可是一旦唤醒,噬心蛊就再也不会受我控制。吞噬完蛊毒的那一刻,便是开始噬心之时。”
“一旦唤醒噬心蛊,他必死无疑。” “不要……” 极微弱的声响,出自蜷缩着的人影。 “我能……扛住。” 休息了这会,晏诗稍稍适应了些,有些艰难的,双手打摆子似的,将身体从地上撑起。 重新伸手向阿恒。 他目光警惕着,不肯松手。 晏诗冲他笑了笑,眸子疲倦,却清明。 阿恒稍稍松了松手,剑却仍在自己手上,并未被拿走。 晏诗只是抚摸了一下,那熟悉的弧度,沾了血和汗的柔滑纹路,还有从血痂里透出来的清光,混合着倒映的火光,一起跳动着,在这个漫长的冬夜里默默地陪伴她。 她缩了手回去。 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方才接人的位置。越过麻胜时没有去看他惊喜而重新充满希冀的脸。 火焰在她身旁跃动着,似乎欢迎她的到来。平静而苍白的脸上,汗珠迅速被热浪蒸发,离散成雾倏然消失。唯有两边太阳xue处,血管汩汩地跳动,暴露着她体内的理智与疼痛的交锋,是多么的酷烈。 “龙天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你答对了,我就让你活命。” “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过你不妨说说看。” “你知不知道,‘灵猴弄桃,双龙戏珠’,是什么意思?” “什……” 龙天齐的话音断得如此猝不及防,她终于缓缓地笑了。 拜这万针蛊所赐,她的五感是那样的敏锐,火焰噼啪中,上头几声突然用力的呼气声,是如此的明显。 李荣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而接着便是一声吃力不住的痛呼。 尖锐而娇俏。 晏诗的心沉了沉,眼眸一黯。 终究还是没见效吗? 俄而,耳畔闯进一道木柴断裂的声响。 不知是火焰烧断了栏杆,还是…… “荣儿!” 不远处麻胜惊喜的呼吼划破岑寂。 几乎与她眼睛看见的一样快。 一道白影在黑烟中决绝的纵跃,穿越过火焰的舌头,正飞快地朝下坠落。 晏诗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不待犹豫,想象自己在苍梧山巅,在不死潭畔,在香叶寺前那般,搏命提气,如大鹏直上! 高些,再高些! 哪怕筋脉断裂也可以,骨rou皆废也无所谓,心停气滞也在所不惜,一切都是幻象! 恍若脱离了rou身,唯有灵魂飘荡,距离那个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热浪也越来越guntang,连灵魂好似都在燃烧。 但是她如愿看见了白袍下被烈风吹得浮凸的身体,是李荣绝没错! 好似投入死神怀抱那般,她甘之如饴地抱住了对方。 手臂上的触觉,还没让她开始疑惑李荣为什么如此之重。 肩膀处便被一掌狠狠拍下! 恰逢拍在她的伤口处,有什么东西,沿着这陡然爆发的剧烈疼痛,顺着伤口钻进了她的身体。 龙天齐的笑脸陡然出现在李荣身后! 是他! 居然不顾脸面,躲在李荣的白袍下! “哈哈……” 笑声才刚响起,便被晏诗反手拍在肩头! 骨碎声响,龙天齐的右臂吃不住力,缓缓地垂了下去。 而晏诗此时也极不好过。 如果说手臂处的疼痛如蛛网般蔓延,几乎让她呼吸为之一顿的话,那么爬进身体里那个蛊虫,就好似在体内炸开了一朵焰火,径直让她凝聚的一口真气,骤然溃散! 同时三个人的重量,让她再也控制不住空中的姿态,如石头一般直直坠落! “啊……” 下方此起彼伏抑制不住地惊呼四散在耳畔呼啸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