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黄雀、螳螂、蝉
得知了封不计大肆敛财背后的惊天秘密。晏诗等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尚未被罗家寨警觉，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安顿好梨花带雨的淑夫人，又交代了些后续事项，若封不计回来，她仍按原来行事。不料临走时，张长淑却急急叫到，“等等！” 四人顿住脚步回身看向她。 “小桃！先前我让她去给你们下毒。她，她是他们的人！” 这话说得语无伦次，不过晏诗听懂了：倘若她们一走，毒便下不成了，小桃是罗家寨派来监视张长淑的人，同时也是传递消息之人，那么小桃定会将他们查访祥云沟的消息传递进去。他们就会提前暴露。 想到那个脸微黑的少女，当时便觉得蹊跷，堂堂城主府炙手可热的妾室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是这样一个面貌平常甚至可以说丑陋的人。 而且看身形姿态，不像穿惯绫罗绸缎之人，浑身不自在。福身时双手皮肤也很粗糙。原来她竟是罗家寨的土匪，那这样便通了。 为今之计，如果能从她嘴里问出罗家寨的地址最好，不行就只有先杀了。不过，晏诗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这种从小便在土匪窝里长大的人，最是重义气，何况那些尽是她的父兄好友，决计不会像张长淑那般容易说服。 心下有了计较，晏诗便问，“她现在在哪？” “我让她在你们的早饭里下毒，这会……”张长淑瞅了瞅，窗户已由黝黑转成的深蓝，“她怕是要起床准备了。” “她睡哪？厨房又在哪？” 张长淑说了两个地方，晏诗便朝阿煦等人使了眼色，三人便消失在天光尚未大亮的氤氲霭气里。 一眨眼，她和他们竟说了一宿。如今突然恢复空落落的屋子，张长淑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个梦一般。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小桃并未在自己房中，也不在厨房。 作为从小就在土匪群中摸爬滚打，看惯了，自己也习惯了杀人越货的小土匪，她显然比张长淑更有当土匪的警觉。 在她得知对方查探祥云沟而张长淑安排她下毒的时候，她就意识到，杀人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夜长容易梦多。 所以她根本就没等到第二天早上。离开张长淑的屋子，她就开始准备迷烟，让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人，无声无息的死在睡梦中。因此她在晏诗三人再次来到张长淑屋子里逼问的时候，她已经在去往三人房间的路上了。 今夜无星也无月，空中只余黑沉沉的云朵，厚厚的覆在人的眼皮上，看得人只想闭上眼睛，一觉酣眠到天亮。可是这如此适合入睡的夜晚，很多人都没在睡。 晏诗三人为扒开封不计疯狂敛财的秘密，搅扰着他最宠爱的淑夫人；罗家寨资深土匪小桃如今化身丫鬟，正在将对方三人杀人灭口。 小桃自信自己的好身手，她蹑手蹑脚的来到晏诗三人所住的小院，依次往三人房间吹入迷烟。半晌过后，小桃轻撬房门，却发现门开着。进屋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她第一反应就是中了埋伏。随即回身面朝庭院中央，准备迎敌。可夜半三更，除了夜鹰抖擞翅膀发出的扑棱声，其他的并无半分响动，便是连风也没有，更无一人出现。查看了另外两间，皆是如此。 小桃万万没想到，入府调查的三人，却在入府当晚，三更半夜之时皆不在房中。他们会去哪呢？一时无着，小桃将三个房间细细搜索了一遍，才重又关好门，往来路离开。 殊不知小桃在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找小桃。 这个名为丫鬟实为山匪的少女，既然能被罗家寨看中，派来执行监视和信息传递的任务，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晏诗等人约定了个地点，分头去了小桃的住处和厨房，却谁也没找到。 双方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对方在朝蝉的方向走。却发现自己正在有可能变成螳螂。 晏诗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局面。她再次来到张长淑的房中。把刚刚稳定情绪正要入睡的淑夫人又吓了一跳。 “小桃不在那些地方，她会在哪？”顾不得旁的，晏诗开口便问 “不在？”张长淑看见晏诗火急火燎的样子，不似说笑，也疑惑不已。“难道在茅房？” “不会，被子还是叠得好好的，根本没入睡。” “她平日都是如何向罗家寨传递消息？” “你是说她已经……”张长淑惊惶起来。 “只是推测。你先告诉我！” “她，平日里会到城东胭脂巷吴掌柜那里交换信息，那是他们的一个联络点。” “我这就去！” “慢着！” 晏诗恍若未闻，半个身体出了房门， “她不在那里。”身后传来张长淑着急的声音。 晏诗的身子霎时顿住，回头疑惑的望向张长淑。 “你们只是觉得祥云沟有异，但并不知道有什么。何况我已经让她给你们下毒，她又为何选择舍近求远，放弃下毒，反而去报信呢？” “即使是报信给罗家寨，罗家寨也一样会让她在府中趁机杀死你们。所以她不必多此一举。” 晏诗听闻张长淑的推测，冷静下来觉得确实有理。问道，“那小桃会在哪里？” 张长淑接着继续分析，“如果她没有去报信，那么应该还在府里。” “那便劳烦夫人将她唤来，同时让人守牢府门，不让人出入。” “城主府只能封一会，希望能快些找到她。” 天道无常，造物弄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小桃自己。晏诗刚闯进张长淑的屋子，她堪堪回到自己的住处。与前来寻她的晏诗擦身而过。 张长淑的判断极为合理。但是她漏了一点，那就是小桃下毒未成，为匪多年的她嗅到异常的讯号。于是她决定向罗家寨报告这个情况，再伺机杀死对方。因此，就在晏诗与张长淑合计关闭府门，派人去她的时候，小桃已经奔走在城东大街熹微的晨光中，像一头初露獠牙的幼兽。 …… 雍州城又炊烟四起，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可是对于城主府里的某些人来说，昨天还没有过完。甚至盼望今天最好先不要来到。因为至关重要的丫鬟小桃，不见了。 门房睡得迷迷糊糊，并不知道有没有人出去过。被突然叫醒责问一时莫名其妙，日日都是这般，不知今日为何如此阵仗。 众人心道不好，晏诗留下阿煦和柳叶刀坐镇府中，保护张长淑，同时将张长虎也叫来，控制住。自己与屠百里拔身向外追去。 柳叶刀原本是拒绝的，晏诗神色一肃，“你能百米外杀人吗？”噎得柳叶刀说不出话来，也心知这样最为合适。但是要与这位美貌多情的淑夫人待在一起，他就浑身不自在。 晏诗与屠百里各牵了一匹快马朝城东大街疾驰而去。远远望见四处炊烟袅袅，一片雾气蒸腾，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无人的清晨显得清脆而响亮。胭脂巷地方偏僻，又狭窄难行，二人下马穿身而入，不多会吴记布行的匾额就出现在视野里。不过尚未开门。 晏诗顾不得许多，拔剑一砍，破门而入。将听见声音，堪堪转身的中年男子抵在剑前。 正想问吴掌柜在何处，房间里面却突然走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蓦然看见剑拔弩张的场景吓得一声尖叫。 屠百里随即闪身上前，锅盖般的大手竖起掌刀，猛地朝对方后劲打了下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不过不是因为屠百里的一掌，而是伙计在屠百里竖掌之时暗暗向其小腹递出的锃亮匕首。 屠百里警觉的一躬身，另一只手就钳住了伙计的握着匕首的手腕，本来双臂就天生神力的屠百里猝然遇袭，怒意顿生，握住对方手腕的大掌逐渐加力，一阵骨头相互摩擦的咯吱声瞬间响起，直欲令人牙根酸软，伙计惨绝人寰的叫喊紧接而来，掩盖住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伙计只觉得手腕的骨头似乎全碎了，软软的使不上一点劲，想要握不住匕首，却又被对方连同匕首一齐紧握着。手腕处仿佛有一千个刀片在切割自己的神经，剧痛之下，意识开始恍惚。 之间眼前的匕首缓缓调转方向，朝自己的心口处而来，好像是自己的手拿匕首，又好像是匕首牵着自己的手，离心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噗的插了进去。好像听到一个气泡被扎破的声音，心窝遽然一凉，世界合拢了它的身影。 伙计死时感觉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实际上不过眨眼间。就在伙计朝屠百里递出刀子的同时，晏诗身前那名中年男子也趁机骤然发难，卷起一批红布便朝晏诗兜头罩来，剑芒闪烁间碎布条纷纷扬扬，那人趁机脱离了掣肘，反向晏诗近身攻来。 晏诗见此人如此身手，推想就是吴掌柜本人。 顿时不敢小觑，内息勃发，使出遇强则强的无名功法，一把抓住碎布间朝她腰部偷袭而来的拳头。 中年男子感觉左手正被一把烧的guntang的火钳所钳制，下一刻听到皮肤烧焦的滋滋声，皮开rou绽复被灼伤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失声惨呼，下意识就想将手抽回，脱离火钳的钳制。可晏诗如何肯给他机会，反手一剑斩掉另一只向她呼来的大掌。再将剑一挽，紧贴在中年男子的颈侧，将其逼到墙边。 “啊……”中年男子断手处痛入骨髓，放声大叫起来。此时，一股混合着血腥的焦糊味才渐渐弥漫出来。 眼看中年男子痛的浑身汗出如浆，晏诗放开了他的左手。 试探道，“吴掌柜身手不错。” “呼……”中年男子身上血迹斑斑，靠在墙边支撑着身体，大口的喘息。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晏诗辟水剑往前一压，一丝血缝出现在中年男子的脖颈。 “小桃在哪里？” 中年男子的眼神诧异的望了她一眼，随即将她和屠百里身上来回大量。眼神渐渐明悟起来，似乎找到了什么关窍。“原来你就是她说的那些人，不过怎么只来了两个。” 晏诗心道，不好，还是来晚了一步。 思忖着，手却没停，击在断手处，惹得吴掌柜又是一声惨嚎，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却疯了似的喊道，“你杀了我也没用，小桃已经走了，消息已经快马递出去了。” 随即得逞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状若疯癫。 大势已去，晏诗懊恼不已。“罗家寨就这么让你死心塌地？” “至少有吃有喝，能活。” “哪怕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烧杀掳掠？” 吴掌柜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晏诗，语气嘲弄，“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既然如此，你告诉我罗家寨的位置，你还能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应晏诗的是脱口而出的一声大笑。笑声经久未歇。 “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活多久？”中年男子继续嘲弄的望着眼前出手狠辣的美貌少女，“何况，罗家寨要是没了，我这样子还怎么活？如果你输了，罗家寨难道还会放过我？” 晏诗一阵无语，她承认对方的想法是对的，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选择。只不过一时脑筋发热，眼看敌人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一点尾巴，她，心急了。 冷静下来的晏诗心知这里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而离开的小桃也许还会回到城主府中。晏诗扭身便走，辟水剑顺势划过吴掌柜的脖子，一道薄薄的裂口越来越大，大量浓重的深红色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吴掌柜嘲讽的神情被冻结在脸上。 晏诗和屠百里检查了里外房间，均无其他人了。然而发现一个后门，外面通向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街，能行车走马，小桃应该就是从后门离开的。吴掌柜所说的快马也应该从这里传递消息。两人对视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遗憾。 “我先回去看看，你去集合戴玉他们，在城主府外汇合。”晏诗收剑入鞘，如此吩咐。 “行！那你小心。” “等等。” 屠百里骤然回头。 “他们不在青云客栈了。你沿着我们的来路去寻，名字含有‘日’字的便是。” 屠百里虽然不解，但情况紧急，他点点头，扬鞭而去。 …… 晏诗独自回到城主府，一路沉吟，此事恐怕要再寻机会之时，柳叶刀和阿煦却在府中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