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颍川四长
荀爽,字慈明,名士荀淑第六子。 荀淑一共有八个儿子,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之评,荀爽是其中最杰出最有名气的一个。 荀爽曾在朝中为官,因涉党事,南逃到汉水之滨,后潜回颍川老家隐居,着意着书立说,再博得“硕儒”之名号,在中原士林中声望卓着,是目前颍川四姓中除了陈寔外名气最大的。 今日,荀爽嫁女,于是荀家大开中门,迎接颍川各家的客人来贺。 如今提到颍川,人们下意识想到的必然有“颍川四长”。 “颍川四长”指的是在士林中饱有声望的四大名士——钟皓、荀淑、韩韶、陈寔。 其中荀淑为当涂长、韩韶为嬴长、陈寔为太丘长、钟皓为林虑长。 这四人都曾担任县长之职,并以清高有德行闻名于世,同属于清议派,又都是颍川人,所以得到“颍川四长”的名号。 可惜因为官场黑暗,他们不愿意妥协的缘故,他们官位都止于县长,故而官声虽小,但名望却极大。 如今其他“三长”都已经去世,陈寔作为颍川四长中最小也最长寿的成员,养望时间最长,声望也最高,被公认为是可以担任三公的人才。 或许是名声经营有道,或许是士人诚意推崇,反正这四人之名已与颍川相绑定,天下皆知,声望与日俱增。 再加上四人所在家族之后辈也是才士辈出,于是,钟、荀、韩、陈四家 得以后来居上,一跃而进入中原士族名门之列,颍川四长之名也逐渐发展成了“颍川四姓”。 四家之间,互为婚姻,平日里时常联络,往来频繁。 今日韩家来的是韩融,钟家来的是钟瑜,陈家来的是陈纪,都是各家的中坚人物和明面话事人。 众人见礼之后,荀爽引三人来到书房,谈论最近朝廷发生的大事。 他们都是遭到朝廷禁锢之人,平日里很难相聚在一起,今日正好借着荀爽嫁女,过来一聚。 四人分主宾坐下,荀爽迫不及待地问道:“列位贤弟如何看待天子冤杀渤海王刘悝一家这事?” “天要其亡,必让其狂!”陈纪率先答道。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都是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天子刘宏刚刚继位不久,就敢任由宦官对宗室亲王下手,这无疑是自断一臂的做法。 两次党锢之祸,已经引来他们这些士族的不满,这次渤海王一事,恐怕又要引来宗室对朝廷不满了。 等其他三人缓了一下之后,陈纪这才正色道:“近来这天子自从行冠礼之后,朝堂上的气氛就愈发诡谲起来,先是窦太后不明不白地薨了,接着又是渤海王刘悝自杀,而今会稽郡更是爆发了叛乱,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未平息下去,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呵呵,现在朝堂上除了阿谀奉承之人外,还有敢仗义执言的人吗?” 荀爽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依我看,这 大汉社稷迟早要败在天子手中。以往天子还只是禁锢我等士人,重用宦党,如今更是昏招频出,不少勋贵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长此以往,朝廷根基动摇,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陈纪叹息道:“其实党禁之事倒不紧要,如今会稽郡的叛乱才是我等急需关注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韩融,突然出言道:“不错。天下之兴衰非在天子,而取决于我等士人。我听闻句章许昭要建立一个所谓的‘阳明天下’,届时黔首与士人一样,皆可分土地,到朝廷为官。这对我们士族来说,可谓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朝廷爆发党锢事件之后,中原士族涉党者遭受朝廷打压,颍川四姓一样被波及,四姓族人或被禁锢、或主动隐退,全部退出了官场。 隐退之后,四族中,年岁或名气大的纷纷开办私学,讲经授业,年轻士子或闭门读书,或四处游学。 在颍川四姓带动之下,颍川各士族名门或名士争相效仿开办私学、收纳学子。 一时间竟使得颍川学风鼎盛,不仅深受本地士人追捧,其他州郡士子也是趋之若鹜,纷纷慕名前往求学。 渐渐地,士人将以颍川四姓族学为首的各地私学合称为“颍川书院”,颍川书院之名开始享誉天下。 至此,颍川四姓的名望更是再上一个台阶,几乎成了中原士族之领袖。 不得不说,在这个书籍无法普及的时代,知识才是 真正的力量,有了知识就有了名望,有了名望就掌控了舆论和话语权。 虽然颍川四姓已无人在朝廷任职,却丝毫无损于其对朝廷的影响力。这与党人存在毫无二致,其不在朝廷,朝廷却处处是党人的影子。 因此他们不担心朝廷的禁锢,反而对敢反叛朝廷的句章许昭抱有极大的戒心。 毕竟“阳明朝廷”会让士族失去天然优越性,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说道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东汉的察举选官制度。 两汉时期,举贤思想很好地付诸实践,形成了系统化的察举选官制度。在汉武帝的大力提倡下,察举制逐步确立和发展,成为汉代选拔官员的主要方式,当时更是出现了“群士慕向,异人并出”的文化思想盛世局面。 但凡事都有利弊,察举制虽然在当时的官制发展的进程中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进步意义,但也被社会人性的弊病所限制,因而其本身包含了利弊两方面。 东汉时期,郡国守相进行察举,都尽可能选择年少能报恩的人,这种风其实在明帝时已经出现。被举之人成为举主、府主的门生、古吏。门生故吏为了利禄,以君臣、父子之礼对待举主,甚至不惜谄附、贿赂以求固结。 尤其是现在的察举制,完全失去当初的意义,弊端甚多。任人唯亲、唯财、唯势,权门势家把持察举的结果,令流弊百出,察举制度的根本缺陷暴露无遗。 这就好比后世的那种“先富带后富”的政策一样,完全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那些占据了大量优势资源的人,根本不会把自己的利益让出,分给后来者。
别的不说,就拿本朝早期发生过一件事:有一个叫袁安的人客居洛阳,有一年,洛阳大雪,雪积地丈余,洛阳令出县寺,案行县中,路见人家皆把积在门前的雪清除掉,出来走动,有乞食路旁的,到了袁安家门外,袁安家门外的雪积得很高,把门都封住了,无有行路。洛阳令以为袁安必是死了,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遂令人除雪入户。入到屋中,却发现袁安蜷缩在床上,冻得哆哆嗦嗦的,虽然是又冻又饿,但并没有死。洛阳令于是问他为何不除雪出门,问别人借食?袁安答道:“大雪人皆饿,我怎么好去打扰别人?”洛阳令以为贤,因此举他为孝廉。由是,袁安遂名声渐响,仕途也从此顺畅,后仕至司徒之位。 这个袁安就是袁绍的高祖父。 可以这么说,如果当年的那个洛阳令不是个负责任的长吏,没有案行县中,那么袁安最后可能就会被冻死、饿死,也就不会有日后的汝南袁氏了。 “一念之及,兴一大族。” 可是汝南袁氏现在的做法呢,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勾结宦官,打压其他士族。 还有就是这“颍川四长”了,他们自己有了清名,将家族发展壮大,转而就要压制其 他士族的崛起。 若是有危害他们利益的存在,都不用朝廷出手,他们自己就会派人将其消灭。 “明公一言,令我等茅塞顿开。” 韩融抚手道,“我等受先辈余荫,数代积累,方有如今的成就,万不可让其他人毁了这太平社会的根基。” 其他三人听完,也都是跟着点头,十分赞同这个观点。 荀爽更是直言不讳说:“当今天下情势晦暗不明,天子心思手段难测,对我等士人而言,是最坏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好的时候。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在关键时刻出手即可。” 见众人若有所思,荀爽甚是满意,他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凡天下事,在时与势,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则无往而不利。天子现在的行为,无异于自毁根基,从句章许昭叛乱一事,就可窥一斑。今日我敢断言,若是没有我等士族的帮助,会稽郡的叛乱是不可能被镇压下去,而且只会越演越烈。” “哈哈,慈明公智慧高绝,一番肺腑之言,真让我等有醍醐灌顶之感。”陈纪钦佩道。 “元方贤弟见笑了。”荀爽摆了摆手,“我也是希望咱们颍川的士族可以共同进退,将来不要被眼前的一点小利益蒙蔽双眼,让人逐个击破。” “有慈明公提点,我相信能让咱们颍川士族吃亏的人,举世都不能找到一个。”钟瑜附和道。 荀爽摇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小觑天下 人。” 就在这时,家仆突然敲门禀告说:“主君,天子侍读吴咏登门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