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象限
痛、好痛、太痛了…… 墨汁般无处不在的黑暗中，张予安的意识突然从寂灭中痛醒。 他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捂住仿佛裂成了无数碎片的脑袋，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发出晦涩的嘶吼，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时间在某些极致的时刻仿佛流逝得极为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粉身碎骨之痛才慢慢缓释。 张予安抽搐的频率慢慢降低，直至彻底停止。这个时候，他已经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 意识如漫天荧光一点一点地拼凑，张予安这才慢慢恢复思考能力： “我…… “我还活着？ “怎么会？我不是被古谏的临死反扑击中了么……对了，古谏！ “他死了没有？我要亲眼看一看他的尸体！ “眼睛，眼睛怎么睁不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给我睁开啊！” 一股刻入灵魂的执念驱使着张予安调集体能，像压抑了千年的岩浆向地表发动了猛烈的冲击。 “嚇！——” 一阵急促而突然的喘气声中，张予安挺身而起，重逾千斤的眼皮也在这一刻彻底睁开。 明亮的光线照进他的漆黑的瞳孔，让他感到一阵不适，瞳孔像被针扎似的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光线强度，瞳孔扩张开来，朝着记忆中古谏坠落的方位看去。 让张予安错愕的是，他没有看到古谏的尸体，反而看到了……一群小人儿！ 是的，小人儿！ 巴掌大的、色彩各异的小人儿！ 这些小人儿在地上、在空气中、在墙壁上，他们沐浴在彩色的光线中翩翩起舞，像是一支热情、敬业的表演队，在歌颂某些伟大的事物。 张予安的听力慢慢恢复，耳边甚至听到了般的赞歌…… “这……” 他怔住，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难道这些小人儿跟古谏一样，也是超能力者？”张予安不由自主地想道，不过下一刻他突然意识过来，“不对，这些小人儿不是超能力者，他们是……蘑菇中毒后产生的幻觉！” 张予安有很多次蘑菇中毒的经验，隐隐约约记得曾经看到过小人儿。 只是以往任何一次蘑菇中毒时他都是浑浑噩噩的，从来没有一次能像今天一样中途觉醒过来。 一个问题解决了，随之却衍生了更多的问题，张予安皱紧眉头：“我怎么又蘑菇中毒了？在监狱里可没有吃过蘑菇……” 就在张予安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他的视野变得昏暗起来，好似有厚厚的铅云遮盖了天日。 随着光线的变化，他看到那些热情的、高唱赞歌的小人儿们突然僵硬了，像是一部电影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秒过后，小人儿们解除僵硬，但这个时候，他们身上突然发生了颠覆性的异变，一团团墨汁般的黏液从他们体内渗透出来，瞬间将他们染得通体漆黑。 小人儿们的气质与形态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再热情、不再活泼，滑腻的触须和狰狞的口器瞬间生长出来，伴随着浓稠的黏液洒得到处都是…… 一股刺骨的冰冷和恶意从他们体内散发出来，令他们看上去宛如要择人而噬的邪物…… “嘶！” 张予安倒吸冷气，心跳都漏掉了一拍，被这种变化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这是幻觉，这些都是幻觉，不用怕，不用怕，都是假的，冷静，冷静……” 呼！—— 几次深呼吸后，张予安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依照以往的经验，蘑菇中毒的程度如果不是太严重，是不耽误行动的……” 他曾经有过中毒都一周了才发现已经中毒的经历…… “虽然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中毒的，但我既然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说明这次中毒并不严重，这样的话……应该不耽误我去确认古谏有没有死！” 想到这里，张予安无视了那些前赴后继向他扑来却又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的小人儿们，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首先要确认我现在的位……什么？！” 张予安推开视野中唯一的一扇门，可门后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一朵又一朵巨大的、色彩鲜艳的蘑菇一直从门前蔓延到天边，宛如一片一望无际的丛林。 张予安石化，像机械的木偶似的一点一点慢慢抬起头，看着比他还高出许多倍的蘑菇，脸上表情呆滞。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次中毒的程度，只怕不轻！” 愣了几秒之后，张予安回过神来，他决定呆在原地：“这次中毒太深，整个视野都是幻觉，贸然行动，只怕一不注意就会让车撞死……在没有确定古谏的死讯之前，我绝对不能死，否则，爸妈还有小妹就都白死了！” 于是他果断转身，准备回到原处，可一转身，他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身后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瞪大着乌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性扑面而来！ 饶是知道这一切是幻觉，可张予安的思绪在这一刻还是炸成了漫天繁星，脑海里一片空白……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一点一点慢慢恢复。 他感到手脚都是冰凉的，好似一个死人。 “呼……” 待体温逐渐恢复，张予安后怕无比地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满是惶恐和不解：“怎么回事？这幻觉也太真实了！” 他拍了拍胸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经历了刚刚的事，他已经不敢再轻视眼前的幻觉，行事变得谨慎起来…… 视野中又出现了新的场景，那是一片散发着衰败、腐朽气息的沼泽地，一具具巨大的、不知什么生物的骸骨掩藏在沼泽地中，露出冰山一角。 除此之外，张予安还在沼泽地中看到了‘活物’： 那是一个篮球大小、身形圆滚滚的、背生一对黑白羽翼、短手短脚的神话生物，他吃力地扛着一杆和自己的体型极不成正比的破烂大旗，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威风凛凛地喊道： “吾皇东巡咯，闲杂人等退避！ “吾皇东巡咯，闲杂人等退避！ “吾皇东巡咯，闲杂人等退避！” 张予安：“……” 他看了看那只神话生物扛着的大旗，旗面黑底金纹，但破损严重，已看不出打的是什么旗号。 除了这扛旗的神话生物以外，后方还有四个粗糙而古朴的石人抬着一口石棺在沼泽地中深一脚浅一脚、酿酿跄跄地行走。 张予安难以抑制地想道：“他口中的吾皇，不会就在棺材里吧？都凉了还巡个啥啊，这幻觉还真是离谱……” 不过就在张予安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扛旗的神话生物突然也看到了他。 黑白双翼一停，神话生物停止了前进，一双淡紫色的眼睛看着张予安，逐渐瞪圆。 他一停，后面抬棺的四个石人也一起停下。 四目交汇，虚空中仿佛有电流闪过。 “呀！” 神话生物丢掉了手里的大旗，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一跳，砰的一声撞在石棺上。 “吾吾吾……吾皇，有人！ “有人！ “这里有人！ “吾皇要不要召见他啊？” 一个幻象为什么会知道我是人，而且反应这么真实……张予安心中掠过一个疑点，不过他还来不及细想，石棺中就传出了一个声音： “不过又是一个迷失在‘反象限’中、浑浑噩噩的俗人罢了，待他离开这里，便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即使记得一星半点，也只是当做幻觉对待，见之何用？继续巡视！” “哦哦……”神话生物重新扛起大旗，准备出发。 但这个时候，张予安却发现了异常：“他怎么知道蘑菇中毒的人会把这里看到的一切当做幻觉？难道......” 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古怪、荒唐的念头： 这一切，或许不是幻觉…… “这世上既然有古谏那样的超能力者，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想到这里，张予安目光一凝，望向那口重新启程的石棺，斟酌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道：“阁下怎么确定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幻觉？” 话音刚落，整个沼泽地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张予安蓦然感应到一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他再一次僵硬，犹如被毒蛇锁定。 啪嗒！ 神话生物手里的大旗再次落地，而这也成为打破沉默的声音。 “啊啊啊！” 他发出尖叫，激动地拍打着石棺：“吾皇，吾皇，他好像跟以前那些浑浑噩噩的人不一样诶，他好像有理智诶！” 石棺中寂静无声，但那道无形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张予安身上，让张予安有一种被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了的感觉，整个人没有半点秘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在张予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石棺中才发出一声冷笑： “呵，单磁体、黑洞、反物质、天地玄黄，就是朕也不敢将这些力量融于一体…… “大破灭之后的人，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噌！——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在张予安逐渐放大的瞳孔中，石棺的棺盖……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