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短发少女（一）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段沥青能做到的仅仅是把自己做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辗转反侧会思考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也会展开对未来的想象，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因此他常陷入迷茫中。家里冷清，常只有他一人。安静的氛围让他不安：我该找些事情做。他尝试过角色扮演，拿几个布偶或者折几只动物充当主角，将它们置于地板上，按照自然而然浮现的对白指挥着。

    “有一群强盗要来抢劫我们家，我们需要一个英雄！”

    “该怎么办呢，英雄是不常见的，上百年来他还没有出现，我们找不到的。”

    “呜呜呜......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聚精会神摆弄着布偶，当角色需要焦虑的时候，他会快速抖动手让布偶显得像害怕战栗。他只有一个人，两只手最多cao纵两只布偶，如果一只布偶戏份加多，则需要两只手cao纵来让表演显得惟妙惟肖。

    “咩哈哈哈哈哈，我是强盗，我来打劫了，快交出你们的金银财宝！”

    “我们真的没有钱，大人有大量，在宽恕几天行吗？”

    “还敢还嘴！识相的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搬出来！要不然.....”

    他发觉强盗是不是需要武器，不然显示不出凶狠。但想了想，强盗不一定有武器才抢劫的，肯定是因为有底气，比如这些人欠钱不还或者强盗本身就是无恶不作的坏蛋，这么想来还是需要武器。由于没有适配纸青蛙的武器，他只好亲自上阵，抓住布偶的脖子狞恶瞪眼。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不给我凑齐百万银两，不然这个村就永远消失吧！”

    说罢，那几只强盗青蛙跳走，留下惊魂未定的布偶。

    演到这里他觉得无趣了，接下来的剧情懒得想，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他不会放空思绪睡觉，一来是他总是会不自觉想，到底什么时候才睡着；二来他不是个安定的主，当一切停滞后他会陷入莫名的躁动，全身发热。所以他养成了脑补入眠故事的习惯。

    从脑补一只流落街头的兔子，到粉碎一切的恶魔，不断切换故事类型后，他最终找到一个能够长久脑补的故事。首先必定是身边发生的，其次是觉得自己不爽的事情。场景角色来自于现实，他可以肆意捏造脑中的角色让他们做出不同寻常的事情。但这很快腻了，他们所能拓展出的故事情节太过单一，要么是让最强的人吃瘪，要么是让自己闷声发大财，要么是一鸣惊人让所有人高看自己。所以他虚构了一个角色，加入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这个虚构的人物需要有社会关系，比如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或神秘转学生，或偶遇的路人。然后是相见的事件：晴空下浪漫的花海，太过虚幻，否决；雨幕中缱绻的爱意，太过矫作，否决，嘶....好像也行；巷子里英雄救美，太过俗套，不过不是不能接受，经典，否决.......

    想了许久，他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没人做菜，他只好出去吃。门口右侧台面上摆着一个罐子，硬币铺满四分之一，银色铜色混杂在一起；剩下四分之三塞着纸币。他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想着今天该吃什么。有没有营养不重要，他只想填饱肚子，但不能吃太差，身体也得注意。一番纠结过后，拿了一张面值十块的和三枚硬币。他决定中午吃碗十块钱的三鲜面。

    他想过要自己买菜自己做菜。看过不少动漫的他觉得这项技能非常重要，万一某一天搬家发现邻居是班级上的小母老虎，对方一个人独居，并且完全不会做家事料理，还能用完美男人的安全感让她变成掌中老虎。一起上学、一起做菜、一起吃饭，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没准还能坠入爱河。

    不过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是他劝说自己的理由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非常的懒，懒到一天都不想吃饭。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样，这个假期他坚决不踏出房间门一步。难道还有比看动漫、打游戏更值得期待的吗？

    初中，高中，大学，工作，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尽头。兜兜转转来到面馆，心中空落落的滋味没有消去。临近小学毕业，自觉要和幼稚的自己告别。端上来的面很香，他今天一定要吃完。他懵懂知道长大意味着什么，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要独立自主，要克服困难.....但他真的吃不下去了，时间一长，面在肚子里胀开。汤里还悬浮着鲜虾、鸡蛋、木耳，用筷子搅动，从汤底浮上细碎的面条。这下是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他羡厌勾肩搭背的初中生，穿着校服在街道上走，如同身份的象征，天生高自己一等；他也羡厌拉着行李箱的高中生，自由地从远方来，又不顾一切，但像是为了某种使命不顾一切踏上征途的勇者。对标起来，自己总感觉缺少了什么。他开始想象一辆卡车失控撞向路人，自己奋不顾身救了他。在光亮的车灯下，血泊中的自己满足地欣赏别人的目光。

    蝉噪得烦人，途经自己的小学，他停下脚步。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在这里生活过，这是肯定的，但明明才毕业一个月，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他开始想念上学，初中应该和小学差不多吧，高中也应该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作业多了，难度难了，原本的日常不会改变吧。他也想不出更多，迷蒙未知的东西放一边吧。

    一个漂亮的短发jiejie从他身边走过，他闻到了一阵香气，多看了几眼。他自认为是个忠贞的人，对爱上的人死心塌地。但他不会想着和大人结婚，他认为大人和他有着天然的隔层。要结婚的话，他会选择他现在暗恋的人，这样就可以多和她接触。在他看来，十八岁以上都是大人，应该改口叫叔叔阿姨；十八岁以下的该叫哥哥jiejie。分清什么人该叫什么，会让对方开心。这是他摸索出来的道理。

    楼顶的风很大，他趴在边缘怯怯往下看，呼吸渐渐感知不到，有什么东西阻止自己靠近。他站起来，脚开始颤抖。这里风景不怎么好，对面有一栋更高的楼，高层没有装修过，裸露着石灰表面。这里没有他想象的高，明明在下面觉得高耸。四周都是高楼，模拟天空的穹顶盖在头上，他被团团包围，他莫名感到紧张，两手张开在边缘行走。他竭力告诫自己不要向下看，但双腿的异样感，让他频频低头。城市的灯光灿烂，他欣赏着自己的独演，为每一步的惊心动魄感到自豪。半沉入地面的太阳躲在前方的建筑后，余晖怡人可亲，挥手告别劳累。车灯在高楼玻璃里像星星，在想象的天空里划过每一处阴暗。这是他触手可得的美好的现实吗？

    最终他选择放弃，远离边缘。心中安定下来，他的心情比起之前好多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切烦恼随浊气消失，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