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交心

    陆英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没过几天她就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来到贸易公司找覃苏木。公司里的人很少见到大小姐来，都跑出来迎接，有的甚至是第一次见陆英，特意站在最前面看这个名满武昌城的陆家小姐。

    陆晗铮看着meimei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脸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英笑着说：“我找覃苏木。”

    “陆小姐？”覃苏木听到陆英喊他，急忙从人群里走出来。

    “跟我到办公室。”陆英说。

    覃苏木疑惑的看着陆晗铮。

    “愣着干嘛？”陆英回头看着他。

    陆晗铮快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声说道：“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陆英大大方方的回答。

    “不干什么你来这干什么？”陆晗铮看了眼周围，继续小声问道。

    “找覃苏木啊。”陆英看着覃苏木，“你走不走？”

    “欸，来了！”覃苏木应答着走过去。

    陆英笑着对陆晗铮说：“哥，借你办公室用用。”

    说完大摇大摆的走进陆晗铮的办公室，覃苏木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陆晗铮莫名其妙的看着办公室的门口，又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前看热闹的职员们，喝道：“看什么？都干活去！”

    陆晗铮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非要把我叫进来？”覃苏木站在办公室里局促的说。

    陆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沓钱和一张房契。

    “这是干什么？”覃苏木疑惑的看着钱和房契。

    “这钱是我近些年的积蓄，这个房契是书店的，我都带过来了。”陆英说。

    书店，覃苏木这才想起来他曾经带着肖邺去过的那家书店，店老板是个斯斯文文的文人模样，那天还遇到了陆夫人，可惜时间太久，他又忙着筹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那日去陆府见到陆夫人也没想起来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陆小姐——”

    “能不能别这么生分！”

    “啊？”

    “叫我陆英吧。”

    “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老陆小姐陆小姐的才不合适吧！”

    覃苏木想了想，“陆英，这钱和房契我不能要！”

    “为什么？你不办学堂了？”

    “办！但是我自己会筹钱办，不能要你的钱！”

    “你忘了咱们的约定啦？”陆英把钱塞进他的手里，“那天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嘛，就当我是入股！”

    覃苏木把钱又塞回去，“还是不行！我真的不能要！”

    陆英又把钱塞给他，“你干什么跟我这么见外啊！”

    “我不是——”

    “不是你就好好收着！”陆英打断他的话，“你敢塞回来试试！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mama的！”

    覃苏木皱着眉看着手里的钱，“这——”

    “这什么这，这事情本来就是咱们说好的，不能反悔！”陆英绕过书桌坐在陆晗铮的椅子上，“房契你也拿着，我跟老许交代过了，明天让他跟着你去银行做抵押，应该还能贷出一些钱来。”

    覃苏木把房契放在桌上，“钱我收下，这书店的房契无论如何都不能要！这是你母亲给你的，我不能拿它做抵押。”

    “你怎么知道这书店是母亲给我的？”陆英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我去过你的书店，听到了陆夫人的话。”覃苏木说。

    “你以前就见过我母亲？那天来府上怎么没听你提啊？”陆英说。

    “忘了，你刚刚说书店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覃苏木说。

    陆英看着他笑了笑，“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这句话惹得覃苏木心里麻麻的，突然结巴起来，“是，是吗。我，我也觉得，挺，挺有缘分的。”

    陆英扑哧笑出声，“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变成结巴了？”

    “啊，有，有吗？”覃苏木还不自知。

    “怎么没有！”陆英笑着站起身，“行啦，不逗你了，这房契我先收回，等你再需要的时候我再给你。钱你收好，我先走了。”

    “嗯，谢谢你！”

    “不用谢！”陆英走到门口手搭在门锁上刚要开门，突然扭头看着他，“等学堂开学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一定！”覃苏木看着她的眼睛说。

    陆英打开门的一刻，陆晗铮差点摔进门里，他猛然站定看着眼前的两人说道：“你们俩在屋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秘密！”陆英说。

    “什么秘密还瞒着我？”陆晗铮不满的问。

    “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为什么要让你知道？”陆英反驳道。

    “这是我的办公室！”陆晗铮傲娇的说。

    “那又怎么样？我是陆家的大小姐，这个办公室我难道不能进吗？”陆英看着他说。

    陆晗铮向来宠着她，对于她的问题自然是不会说不能，他只好把矛头转向覃苏木。

    他指着覃苏木说：“你说！”

    “陆小姐问了我有些肖邺的情况。”覃苏木说。

    “肖邺是谁？”陆晗铮话刚问出口，突然想起那个孩子，“想起来了，就是你救得那个是吧。”

    “嗯，是！”覃苏木说，“肖邺有点营养不良，一直是陆小姐给看的病，她刚才问了我一些肖邺的近况。”

    陆晗铮看了看陆英，又看了看覃苏木，“问诊而已，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保密！”

    陆英搭着陆晗铮的肩膀笑着说：“医院对于每个病人都要负责！”

    陆晗铮拿开她的手，嫌弃的说道：“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俩最好是别有什么事瞒着我，要是让我知道了，要你俩好看！”

    陆英笑了笑，朝着大门走去，“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看着陆英离开，陆晗铮把覃苏木推回办公室关上了门，“她真的是来问病况的？”

    覃苏木平静的说：“不是。”

    陆晗铮盯着他看了片刻，“覃苏木，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啊！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外面人太多了，我不方便透露与陆小姐的约定，这毕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覃苏木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跟我坦白？”陆晗铮问。

    “你是陆英的哥哥，陆氏企业的掌门人，我没必要瞒着你。”覃苏木掏出钱放在桌上，“这是刚刚陆小姐给我的钱。”

    “她为什么给你钱？你们两个的约定是什么？”

    “我要办学，她知道我钱不够，特意送来的。”

    “覃苏木！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陆晗铮厉声道。

    “知道！”覃苏木淡定的看着他，“所以我把钱还给你。办学的钱我自己会想办法，这是陆家的钱，我不会收，也不能收。”

    陆晗铮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覃苏木，你还真是——”

    “天真对吧！”覃苏木接着他的话说，“我也觉得自己挺天真的，现在这个时局，我满脑子还装着怎么办学，怎么教书育人。”

    陆晗铮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递给他，“还是那句话，你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但不代表不能实现。”

    覃苏木接过茶杯，“对，只是时间问题。”

    陆晗铮看着桌上的钱说：“这钱你拿着吧，既然是陆英给你的，就说明她已经用行动支持了你的想法，不要辜负她的真诚。”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租赁合同，“这是陆家在汉口的一处宅子，从买来至今一直闲置着，你拿去做学堂地址吧。”

    “陆少爷——”覃苏木看着他递过来的租赁合同没敢接。

    先是陆英给房契，现在又是陆晗铮给租赁合同，这兄妹俩是商量好的吗？陆英一直是支持自己办学的，陆晗铮图什么？他不是一直都反对自己办学吗？怎么今天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居然肯出手帮忙了？覃苏木心里嘀咕着陆晗铮的用意。

    “愣着没干什么？怎么？不想要啊？”陆晗铮说。

    “不是。我只是有点疑惑。”覃苏木说。

    陆晗铮把租赁合同放在桌上，“疑惑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晗铮挑着眉眼看着他，“你想多了，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陆英。”

    覃苏木更疑惑了。

    “我meimei喜欢你。”

    “什么？”覃苏木一愣。

    陆晗铮见他反应异样，皱着眉说：“你该不会没看出来吧？”

    覃苏木没想到陆晗铮说出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头看着地板。

    “她在家里不管说什么话题都能转到你身上，虽然她从没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今天能够给你钱，支持你办学也印证了这一点，另外——”陆晗铮看了眼他继续说，“那晚你在我家，她当着苏家长辈的面维护你，还拿你跟苏辉比较，这更说明她心里有你，见不得外人挑你的毛病。她这么维护你，说你俩只是普通朋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陆少爷，我——”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更何况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又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这种事情我没必要阻拦。”

    “令妹确实是个好姑娘！”覃苏木不敢直视陆晗铮，低着头轻声说道。

    “这么说，你也喜欢她咯？”陆晗铮直白的问。

    “我——”

    “你的神情已经给了我答案。”陆晗铮再次拿起桌上的租赁合同递给他，“拿着吧，就当是我提前送给meimei的订婚礼物。”

    覃苏木猛然抬头，正好对上陆晗铮的目光，“陆少爷，这是哪里话，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更何况——我也还没有向令妹表明心思，何谈订婚一说。”

    陆晗铮笑着说：“我了解陆英，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就不会改变。至于你们俩之间何时表白，何时订婚都随你们。”话音刚落突然脸色一沉，“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

    “陆少爷请讲。”覃苏木也跟着严肃起来。

    “苏家的小少爷，苏辉也看上陆英了。”陆晗铮喝了口茶，“苏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苏老爷是军政两界都吃得很开的人，他的这个小儿子也是全武汉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可以说苏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曾经苏辉看上了一位名伶，为了能够得到她，他不惜花重金为这位对他没有任何好感的名伶捧场。名伶几次三番拒绝他，还跟他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覃苏木摇摇头。

    陆晗铮放下茶杯接着说：“他让这位名伶从此再也无法登台！”

    “他杀了她？”

    “杀人？你太高看这位苏少爷了！”陆晗铮站起身走到床边，摆弄着窗台上的君子兰，“苏辉见不得血，他从来不干杀人的事。这位名伶拒绝了苏辉，没过多久他就暗中让几个青龙帮得混混把这位名伶在后台糟蹋了。名伶无法忍受自己被玷污，因此投河自尽，而她那位心上人也在某天夜里被人打成了残废。”

    覃苏木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如何去抵抗苏辉，而是想办法保护陆英。”陆晗铮转身看着他，“以及你自己。”

    “就没人能管得了他吗？”覃苏木义愤填膺的问。

    “如果能管，他也不会横行这么多年。苏木，我不怕苏家，更不怕他苏辉，我只是不希望陆英受到伤害。”陆晗铮语重心长的说，“这几日我想了很多，要不要劝陆英离开，但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不会走，更不会为了躲避一个不值得的人而离开这里。所以，我只能拜托你。”

    “陆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陆英受到任何伤害！”覃苏木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陆晗铮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上班了，踏踏实实办你的学堂吧！”

    “不用，我忙得过来！”

    “你这个文书工作干得不怎么样，我决定还是换人！”

    “陆少爷——”

    “就这么定了，一会你去财务部领这个月的工资！”

    覃苏木看着他沉默不语。

    “你这个眼神是在感恩我吗？”

    覃苏木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感慨在别人口中那个为己之利让柳家一败涂地，又为了陆家甘愿受制于人的陆晗铮，原来也是个古道热肠、忧国忧民的人。”

    陆晗铮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

    “没错！我们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覃苏木说。

    的确如此，自甲午战争开始，从晚清政府到北洋政府在外敌的侵略下已经割让了太多国土，许多地区已经沦为殖民地，当地百姓除了饱受战火的摧残，还要经历奴化教育的侵蚀，一个曾经站在世界顶端的大国，如今遍地断壁残垣，整个国家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