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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统筹

    “徐大哥,这些狗官要如何处置?”由此至终,徐开地没有自封任何的官职,段玉成也是聪明,不去乱叫,干脆叫回应天府一路出来的所叫的称呼,反而更显得徐开地平易近人。

    堂下跪着的人,从徐开地的表情中、动作中读懂意思,大都是两股战栗,跪都跪不稳妥,呼啦啦缩成一团,口中喊着地方口音极重的官话,都知道是哀声求饶,众人却都听不太懂说的什么内容。

    唯独剩下三人,没有哀嚎,也没有跪地。

    徐开地上下打量这三人,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问道:“你们几个,哪个是县丞?”

    县令死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县丞最大,虽然都是芝麻绿豆点大的官员,可先前徐开地从贺楼口中听说过,太仓县令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有个县丞却还不错,抚恤百姓,名望甚高,料定是有骨气之人。

    果然,其中一人哼声站出,应道:“本官便是。”

    徐开地笑了笑,令人搬来椅子,请三位不曾下跪求饶的人坐下说话,却没得一人理睬,县丞右边留了一撮长须,脸面白净,一副儒生打扮的中年,呼喝道:“要杀要剐,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坐你等反贼的椅子,白白玷污我等忠烈老爷们的青白尊臀!”

    “大胆,你是什么狗屁忠烈之士,跪下!”身侧一赤军大声呼喝,身后众人也跟着齐声响应。

    坐在一侧的王虎,脸上的血痂都还没来得及去清洗,听得这话,跳将过来,话也不说,满是老茧大手便扇在他的脸上,左右开弓。只是两个来回,便将那人打得晕头转向,鼻血直流,经受不起,迷迷糊糊退了几步,巧之又巧,正好碰到一张椅子,跌坐上去,嘴唇见肿起,还是呜呜囔囔,骂个不停。

    “什么狗屁的青白尊臀,拖下去,给他个痛快!”王虎懒得再去打,自朝身侧挥了挥手,便走上来两人,将他拖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徐开地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内,没加阻止,也没有理睬,那位自认身份的县丞,和他左边那人皆是满脸煞白,后者偷眼去看徐开地,转而又看向县丞,心中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听闻张县丞是举人出身,却因性格刚直,不愿与贪官jian商为伍,就只能久居人下,当个憋屈县丞,纵是如此,还能落下好名,当真叫人敬佩。”

    王虎唱了黑脸,徐开地当然要用白脸加以配合,事实上,他这番话也确实有几分诚意的。毕竟日后他们的队伍将会发展得越来越大,作战领兵方面,他可以起用些有指挥才干,嗅觉敏锐的草莽担任,带着参加的战事多了,耳濡目染,军事素质能培养起来,但关于地方治理,他还需要一批文官,起码是有治理经验的文人来担任,尤其随着占据的地域越来越大,这些角色便显得更为重要。

    听得此言,张县丞也是蔚然叹息:“本官虽有好名,但落于你等贼子手中,难免受污。”

    徐开地依然不温不怒,王虎对他这般表情心领神会,也没有上前对他拳脚相向,任由徐开地说道:“你我皆是属汉人,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明廷已入垂暮之年,于北难敌八旗铁骑,于南受牵十八路农民起义军,内忧外患无以自救,是为朝廷腐政在先,我等苦民难保性命揭竿而起在后,你饱读圣人文章,承不承认这个道理?”

    张县丞嗤笑说道:“不过乳臭小儿,也敢诡辩争理。可笑。太祖灭元立国,成祖永乐兴盛,铸就万国来朝之势,彰显我大明之威,方为汉人正统。如今朝廷身陷岌岌可危之险象,你等蛇鼠之辈,不救国于水火,还趁乱并起,乃是动乱朝纲,祸国殃民之罪人。”

    他放缓声音,反劝徐开地,“你年纪尚轻。又生有将才,当是受了流贼影响,一时走错,念你尚未酿成大错,若趁早回头,为时未晚,只要你肯归顺,我定书信劝说巡抚大人,赦免你的罪名,赐你将名。”

    紧接着,他又说出一套美好的遐想,道:“试想若你等乱民,皆能回头是岸,今圣上宽仁,阉党也以不复存在,定不会加以罪过,反以官位任之,我朝百万雄军,赤威威何等壮大,岂会再有后金逞凶的时候。我听你说话,颇知诗书礼数,何不如此?你这等大才必堪大用的。”

    “张县丞,醒醒吧,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徐开地听了,不怒反笑:“回头是岸?哪边是苦海,哪边是岸?西北乱民为何揭竿,那是苛政如虎,民不聊生了。阉党不复存在是不假,可你等文官为首的东林党族与魏党何异?

    西北本就贫瘠,农户食不果腹,个个骨瘦如柴,朝廷还三粮并加,张县丞是让民众杀儿割rou为税,报以帝王之家吗?江南尤为富庶,却自饱粮库,还运粮卖与后金鞑子果腹,这便是你口中歌颂的宽仁圣王吗?

    君居庙堂之远,没有治理天下之才,就是无能,东林之人阻征南税,自扫门前厚雪,枉顾西北苦命性命,无德有才,是为乱党,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仁君贤臣?”

    “一派胡言,苏州府地田赋复加十余倍,年贡二百余万石......”

    “那粮呢?运往了哪处?你等可曾听过‘三粮’征集的政策,国库如若富余,朝廷何须如此煎榨西北苦民血rou?这更是证明,动乱朝纲、祸国殃民之人,正是你等自视甚高的无德贤臣!

    张县丞你为一地方官,懂得体察太仓民众之苦,那是他们有幸,遇到了好官,那西北苦民呢?难道他们出生就是恶人,天生就该死吗?”

    张县丞听了,默默无语。

    他未曾见过赤地千里之景象,哪能体察到何为民不聊生的惨像。其实在他们这些文人的思想之中,大多种族、国家的概念远远文化上的认同。就算江山易主,只要肯以汉民之法治国,他们也就默认了这个政权。他们认为,汉民之法实际是想通的,可化外夷为华。元朝能统治汉民百年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究竟是对是错,徐开地不知如何评论,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评价。包括东林党族,至少他们对于江南民众而言,也算恩人不是?他没法用近代解放之后的新思想,来要求这些古人。

    起初他来到应天府,只是看中这里地势优越动乱暂时波及不到,能给他充足的准备事件,可近些时间看下来,却是越想越气,门口仁义道德之人,只做无德无仁之事,最后还墙头草般全部倒向清军脚下俯首称奴,那扬州、嘉定、江阴三城之冤魂,该找何人哭诉?如此种种更加坚定了他起义的决心。

    “拖下去,关起来,三日不给吃食。”徐开地当然不晓得这位张县丞还松江复社成员的身份,他不想再与这种顽固分子说话,挥手让段玉成带人将丢了魂也似的张县丞拖了下去。

    这下原先站在张县丞左边那人,终于站立不住,满脸煞白跌坐在搬来的椅子上,看到没有生计,才想着在他们手中求活路,这种人徐开地只当没有看见,剩下的人,也不打算理睬,全部交由段玉成自己去处理。

    王虎跟着徐开地回到后院,问道:“甲哥儿,我们俘获的那七八百人要怎么处理?”他也改变了,在众人之前,他不会叫徐开地这种称呼,私下无人之时,还是会这样叫。

    “收缴他们的兵器,禁锢在守卫营中,我已让周奎严加看守了。”

    “我部现在数百人,都无处安住,现在我们还要应付镇海卫和那位还不知长得什么鸟样的张巡抚的来袭,若分作两个阵营,各占劣势,周奎手下数十人,怎么看得住七八百人?他们若知晓还有生还希望,定不愿意束手就擒的,到时候城中再乱,我们可就酿成大祸了。”

    徐开地听出了他反对自己这条命令的意思,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王虎:“你有什么好计策,说来听听?”

    “嘿嘿,不如我们用这扣押着的这些人去对付镇海卫的人?我听说甲哥儿在东城门大摆空城计策,只要那镇海卫千户不是呆头鹅,定不会再当一回司马老贼,待他们冲上来,我们就放这些人出去与他们厮杀,还不给他们武器,只要他们手中,沾上了自己人的性命,那再想回头岂不晚矣?”

    “你放他们出去,他们岂不是回归大本营了?”

    “额,这个......”

    徐开地摸着下巴的胡茬想了想,再道:“先招降一批,空城计策继续摆,放一些兄弟出去,装扮成乱民模样,出城大肆宣扬,说我们兵力薄弱。将那些不肯降的押运往东城门去,藏身在巷道中,再将我们手上的弓箭手全部调任过去,驱赶他们向前与官军斗勇。”

    话说到这里,王虎已经明白了徐开地的意思,领命去了。一声令下,要数百人人头落地,这种事情徐开地暂时还做不出来,招降的人,也难保没有望风使舵之辈,随着队伍的扩编,他们要面临的难题会越来越多。

    徐开地一个呆在后院,静静想了一阵,知道军中纪律和励军政策是时候应该颁布了。

    想要彻底占领一座城池,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挡住即将到来的两拨敌人,按照他们从常熟城赶到太仓城的事件计算,除去太仓城破的消息传播时间,他们的事件还算充裕,他答应破城之后大庆两日也没有食言。

    将粮仓军械控制好,徐开地派人一一清算,除了刀枪盾弓,还有火器百余具,守城官军斗还没有来得及使用,就已经落入了赤军手中,另有火箭十余种、狼筅等兵器,已经足够装备三千人的队伍,此外还得到军马百余匹。

    粮仓中,加上储藏待运的粮粟十万有余,库房棉花、金银、钱币也是不计其数,徐开地一边令人清算,一边派段玉成令人搜捕城中富户大家,抢掠来的钱币竟比库房中的还要多。

    完成这些工作,花费了徐开地等人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没有即刻让赤军所有人配备上武器,只是分了银钱,派人接替看守俘虏,让他们去大肆庆祝,并且强调不可仗势欺人,他们的喜庆能够蔓延至城中居民群体之中,也算是一种抚民政策了。

    除此之外,徐开地还给梁大牙组了一甲马兵,放他们外出常熟和苏州府方向侦查,以应城外变节。

    到了第二天,手下的人终于将城中的尸体收拾妥当,运往西门之外的山林中,挖了沟渠洒上石灰防止瘟疫,掩埋填平,当是给曾经助他们藏身的林子施加肥料。

    太仓一下,其下所管辖县镇海没有消息,徐开地派了孟斌、王长顺的队伍前往西南两个方向劝降分田,不降者,暂时不假理会,等到他们看到附近镇子上现象,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等到第二日举庆活动结束,徐开地还与王虎、段玉成在城中商量招兵和整编大事,门外终于有亲兵回报,镇海卫的官军,终于攻过来了。

    兴许是徐开地外派散布谣言的计划有了效果,经过了两人的整备,他们终于还是放弃了极佳的地形优势,领兵杀向了太仓城。

    这两天下来,镇海卫那边的地势,徐开地从守卫营中找到的地图上也有研究过。

    那处既是山城,又是海城。城内有后山、古山、召山、曜山、仓山,合城外“酒桶头”、“土地公山”两山统谓“七星落地”。城南有象鼻山,与旗尾山相通,环抱鸿江港,正是易守难攻的地势。

    若要他们强攻,徐开地也难以想象,要填上多少性命,好在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抵住诱惑。

    王虎听得哈哈大笑,拍案跳起,自随亲兵去了。

    徐开地拦住了想要跟着一同过去的段玉成,两人继续坐下来商讨整编和招兵之事:“让他一个人去,日后的事情,我不可能事事都在你们身边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也要学会多拿主意,来说一说你对整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