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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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八月十七,下了一天又半宿的大雨,直到后半夜才放晴。 纪婵晚上睡得不踏实,第二天起床便晚了些,她快速地洗了脸刷了牙,套上练功服出了房门。 “娘。” 胖墩儿扑过来要抱抱。 他穿着红色细布面料做的长衣长裤,灯笼袖灯笼裤,圆鼓鼓的肚皮上系着一条黑色缎带。 有点像肥胖版的红孩儿。 纪婵忍俊不禁,抱起来先亲了一口,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舅舅叫我的。” 胖墩儿的小脑袋顶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后捂着小嘴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姐,胖墩儿说他不想得消渴症,要从现在开始锻炼。” 纪祎穿得跟胖墩儿一样,但颜色有所不同,他的是蓝色细布做的。 少年颀长俊俏,赏心悦目。 “对,娘,我才不要得消渴症,我想一直吃好吃的。” 胖墩儿有些委屈,抬起头,用小胖手捧住纪婵的脸。 郑院使说,司老夫人之所以生病是她喜食甜食、喜食肉类、运动太少所致。 胖墩儿自觉三样占全了。 从司家回来的路上,纪婵尝试着解释过这个问题,可胖墩儿就是担心日后会跟好吃的无缘了。 纪婵哭笑不得,“一起练当然可以,但你要知道,既然选择了开始,日后就不能轻易放弃,知道吗?” 她严肃地看着胖墩儿的眼睛。 胖墩儿噘了嘴,不耐地捏了捏纪婵脸,“好啦,都说好多次了。” “你也是。” 纪婵看向纪祎。 纪祎赶紧点点头,他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 纪婵今天要去国子监讲课,为了不与章鸣梧啰嗦,便特地晚去了一会儿。 她运气不错,到课堂的时候章鸣梧已经到了,而且司岂和左言都没来。 只来一个就不会太尴尬。 纪婵愉快地开始了课程。 小马把几个静物摆在角落里,纪婵先做一个示范,又讲了讲这堂课的重点,二十几个学生便各自画了起来。 纪婵在教室里到处走走看看,谁有不对的地方就稍微纠正一下。 章鸣梧的目光始终围绕着她——像一朵追光的向日葵。 若非纪婵脸皮够厚,只怕早就夺路而逃了。 不过,这样的煎熬纪婵并没有忍受很久。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室门被敲响了。 老郑出现在门外,“纪大人,城西出大事了,司大人和左大人都去了。” 章鸣梧一下子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他长得高大威武,在一群坐着小板凳的人群中,如同巨人一般。 老郑不认识他,但也不敢得罪,瞧了一眼齐刷刷看过来的其他学生,长揖一礼说道:“公子有礼,官府的公事小人不好在这里细说。” 如果司岂和左言都去了,出的一定是大事。 纪婵拱手道:“诸位,对不住了,剩下的部分大家好好画完,下次上课时纪某会逐一点评。” 交代两句,纪婵与小马快步离开教室,上了马车。 老郑骑着马在一旁引路,“纪大人,大高个跟上来了。” 纪婵道:“那位是冠军侯世子。” “啊?” 老郑吓了一跳,“那那,那就让他跟着吧。” 纪婵点点头,反正赶也赶不走。 马车在西城门前转弯,沿着城墙驶进去,在第二条胡同的胡同口停下了。 城墙根下停了四辆马车,纪婵认出三辆,剩下一辆不知是谁的。 灭门惨案,死了十二口,案件性质极度恶劣,想来刑部也派人来了。 纪婵一边思忖着,一边与守门的小捕快点点头,带着小马进了院子。 一进大门,血腥味和臭味就浓了许多。 二人沿着青砖铺就的地面走进去,很快就看到了第一个死者。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趴在倒座房的茶水间外,头朝向二门,脚在茶水间的方向,腹部下面隐约可见小肠等脏器,血水顺着砖缝以网格状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绿豆蝇嗡嗡地叫着,落了一大片。 地上铺着几块木板,打出两条通道,一条通往茶水间,一条通往二门。 纪婵走到茶水间门口,里面也是一片血色,炉子旁平躺着一个男子,他的伤口在脖颈,一把长且尖的刀就在男子右手边。 星芒状的血迹出现在门口,越往里越密集,最后汇成一大片。 此人与外面女子一样,都穿着粗布衣裳,应该是这家的下人。 纪婵没急着翻动尸体,踩着木板进了二门。 天井里没有血迹,也没看见人,东西厢房的门敞开着,老董等人走来走去,显然在仔细勘察现场。 正房堂屋门开着,里面坐着好几个人,说话的是个不熟悉的声音,纪婵猜不出来是谁。 她正要咳嗽一声,就听大门口的小捕头说道:“这位公子,官府办案,不得入内。” “我找司大人和纪大人。” 章鸣梧的声音很大,清晰传到了天井里。 纪婵有些郁闷,但不得不转身,准备与之虚与委蛇一下。 “司大人的客人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之前正在说话的男人说道。 这句话相当不客气,甚至还带着一丝敌意。 纪婵停下脚,说道:“司大人,冠军侯世子到了,他本在国子监听课,听说这里出了事就尾随下官来了。” 屋子里立即响起了脚步声。 司岂一马当先,大步走出来,宽大的绯色袖子兜起秋风,带着一股凛凛的气势。 跟在他后面的官员同样穿着绯色官袍,个头不高,蓄着八字胡,是个过了而立的中年人。 纪婵看着脸熟,知其是顺天府的官员,但叫不上名字了。 最后是左言和李成明。 “哟,都是熟人。” 章鸣梧进了二门,身旁还跟着一个长脸小眼睛,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 小捕快脸色发白地跟在后面,朝西厢房门口站着的老董摊了摊手。 “哈哈哈,我还当纪大人说笑呢,果然是世子。” 那四品官笑着迎了上去,“世子来此有何贵干?” 章鸣梧笑着拱了拱手,道:“古大人。” 他看向司岂和左言,“司大人,左大人,章某本在国子监与纪大人学习,听说出了事就一起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吧。” 古天志笑道:“不打扰,不打扰,世子里面请。” 纪婵知道这位古大人是谁了,他们在任飞羽一案上打过交道——他就是顺天府通判古天志,听说出身勋贵嫡系,向来骄矜自傲。 司岂走到纪婵身边,问道:“他没为难你吧。” 左言也关切地看着纪婵。 纪婵道:“没有,还没来得及说话,其他尸体都在哪里?” 李成明的手划拉一圈,示意纪婵几个房间都有。 纪婵默了默,问道:“有线索吗?” 司岂道:“古大人认为是自产自销的案子。” 纪婵想了想,道:“他的意思是,茶水房的男死者杀死了所有人?” 李成明点点头,“老董调查过邻居,不曾听说包家有奇怪的动静。 包家的两个下人是两口子,男子是厨子,女子做家务,有些姿色。” “听说女子与包家的老爷子和大老爷都有染,所以厨子在一家人的饭菜下了蒙汗药,杀了所有人。” “现在已经在厨房的剩饭剩菜里发现了蒙汗药。” 纪婵看看司岂和左言,“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左言道:“司大人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他这话有未尽之意,意思是他同意古天志的意见,但司岂不同意。 司岂道:“厨子手上有抵抗伤。” 李成明立刻反驳道:“司大人别忘了,他是个厨子,手上有伤是正常的。” 司岂负着手,淡淡说道:“这桩案子没那么简单。” 纪婵道:“那,我先尸检?” 司岂正要说话,就见章鸣梧又出来了。 他笑眯眯地对纪婵说道:“如此正好,章某正想见识见识纪大人的高超手段。” 司岂蹙起了眉头。 纪婵也有些不适,说道:“世子,验尸是为死者寻求一个公平,不是为了显示高超的手段。” 章鸣梧“嘿嘿”一笑,“纪大人所言极是,章某失言章某失言。” 古天志意外地看了纪婵一眼,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轻蔑。 司岂看得分明,冷笑一声,问道:“古大人对纪大人有意见?” 左言、章鸣梧齐齐朝古天志看了过去,眼里皆有恼意。 古天志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岂敢岂敢,纪大人验尸手段高明,在下也一直想涨涨见识,奈何总是错过,实在遗憾得很。” 章鸣梧道:“那正好,一起见识见识如何?” 古天志道:“自当如此。” 纪婵转身就往外走。 司岂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左言和李成明面面相觑,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既然有人想见识,纪婵当然要给他们看最能“涨见识”的了。 古天志立刻叫道:“纪大人,还是看正房东次间的老夫妻的尸体吧。” 纪婵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怀疑是自产自销的案子,下官想先看看凶手。” 章鸣梧也道:“就听纪大人的。” 古天志气了倒仰,但又不得不跟上去。 一行人到了二门,左言和李成明在门内住了脚,说什么都不肯上前了。 只有章鸣梧,大喇喇地踩着木板跟着司岂一起过去了。 古天志捏着鼻子定在了门外。 小马把箱子放到井盖上,取出两套防护衣,和两副口罩手套。 两人装备好,这才走到尸体前。 司岂自己也取出自备口罩和手套戴好。 章鸣梧站得高,看得远,终于明白古天志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 他挺了挺后背,说道:“章某在战场上见过的尸体从来不少,死得这般惨烈的比比皆是,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