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事端

    须臾间，那光罩渐暗下来，霞光收敛，从坑下闪出一个人来，果是孔苒。

    却道好生了得！正是：曲弓含背，似藏千钧神力；须眉倒挂，尽显道骨仙风。独是气息未稳，面色潮红。

    原来这吐纳功法，又分内容上下。是为龟甲、虫乙、凤丙、地丁、珍戊、蛟己、命庚、麒辛、虎壬、化癸，十类划分，对应壳、躯、羽、精、珠、骨、脉、血、rou、神，各种方向。图解注释，各有门道。

    因无人指领，孔苒止习得龟甲、地丁、命庚各一象，其他或未有领悟，或少有寸进。就习得的，又有一项短处，在其并不能生发自然，循环往复。虽具脱骨换胎之能，却如无垠之水，难以长久。

    是以孔苒每练一回，都要虚脱萎靡半月。

    恶人心下称异，肚里已有了主意。遂向孔苒道：“今日天晚了，早去歇息。物事便暂放我这里，待过几日，好与你计较。”却道今日偶得了这么多信息，须待理出个头绪，再做定论。

    孔苒虽则失望，但得了老翁的话，又且运功之后诸日疲累，实不宜再行动，便也自去了。

    其后几日，恶人常常思索其中利害，终是一阵后怕。若是果真对这小儿起了心思，莫说他的师傅神通广大，不能饶我；就小儿这一关，我也未必能领教。如今我最大的倚仗，就是他不知我身份。这书册我也翻得干净，并不认得几处，对我只是无用。不如就让他继续寻些灵物，我且再藏几年，也得方便。待得风声过了，拿了东西远走。或变卖，或自受用，都随我便罢了。如今道理，就是拿话哄住了他，休要日子长了露馅。

    一日午间无事，便向孔苒诓道：“这遭我下来，有些事故。本来我一个人方便，却不想有你一桩缘分。你也休要多问，随我身边，自然有你好处。前日看你练的功法，还欠收拾打磨。这两样灵物，与你也不匹配。你只莫急便了。”

    又道：“眼下我们打紧找个地方落脚，我有些道理。你也兼个先生的勾当，既不误了找寻灵物，又添几倍精神。岂不妥当？如此，我也不必抛头露面，掩人耳目了。”

    这番话说的颠倒胡乱。孔苒只当他入凡未久，还未习惯此间言辞，反有迁就自己的意味，心中大惭。立刻答应道：“但凭仙尊吩咐。”

    恶人心中大定。

    因他这番出逃，也有一岁光景。初时动静甚大，不得不日夜奔走。到如今，远离了那处地界，反倒要安顿下来才更稳妥。且那伪造的路引，早晚间也要败露。又兼风餐露宿，身子也添了些堵塞，想要作些调理。今年又多了保甲制度，行走异乡，又添几分凶险。便才想了个偏安一隅的法子来，门头和营生都交孔苒对付，二人以父子相称便了。

    遂于某日某地，花金银租了一处旧宅。现银却见底了。正要打发孔苒外出兑些银票，置备先生本钱，却不料凭空招惹了一桩事端。

    也是此事，竟使千里之外的孔家遭劫衰败，从此人丁凋亡、基业消散。

    却说附近城中有一个惯上横梁的君子，唤作陈石，有些小机敏。早年间因犯事吃了几年牢饭，出来后由老爹新置了一房媳妇。初时还好，久了免不得好吃懒做，又惦念起从前的手艺来。因怕再吃官司，便琢磨出个好点子来。平日里，只留意那些待售挂租的空房大院，先去踩点摸排清楚，铭记在心。倘有人要了房子，本地人便罢了，若是外地生人，必要去沾沾油水，并不怕被揭发。若逢人丁稀少，地处偏僻的，又要容易几分。因此得手了好几回。

    这日间，听说城西郊外一处老宅赁出了，租客是父子二人。老人病重在榻，止一人在外走动。心下大喜，打听了仔细，正是此前早有记号的一家。于是晚间悄悄潜入此家后院，藏匿起来。先望了一回户主两人的动静安置。待灯灭了，又挨了一个时辰，才去房内摸索。

    再道孔苒二人，自从互通了来意身分，又议定安顿于此，彼此已无戒备。又兼颠沛日久，心神俱疲，这几夜都睡得昏沉。因此让陈石更添些方便，将二人的包裹连外衣一同摸去了。只有一样蹊跷：月光下瞧见，这老爹却不是什么奄奄老朽，反是个气息浓重、满面虬须的黑脸汉子。其后一径出了此地，寻一个僻静处将赃物都拣出来收了，多余的便包作一处浅埋了。

    翌日，不见了许多东西，二人知是遭了盗贼。恶人惊怒，又不能出面，便差孔苒去报官。所幸昨夜孔苒将秘册看罢放在了床头，才没被一同掳去。只是放灵物的盒子也遗失了，于是出门一路问向衙门里头。

    孔苒走后，恶人渐缓过神来。毕竟道上有些阅历，细想一回，有些猜测。料想是初来乍到并没根基，被同业的踩了点儿，着了道儿。如此一来，报官怕是无用。我的财路又不光明，更不能说得！只是这次欺负到爷爷头上，也没有便宜的道理！思来想去，还须要暗地里打听到是甚冤家，砍夺过来，再和这小子跑一回。心下慢慢计较。

    衙门这头，接了孔苒的案子，问些明细。却因孔苒走的心急，并没向恶人询问哪些失物。于是先记了自己的，共有木盒一只，碎银二两。衣物也不值说了。

    那差人初时见他衣着不堪，又是外地口音，本就轻视，不耐烦应付一二。手里没有孝敬不说，见如今报的失物，只是这番腤臜，暗道声晦气，脸一下子塌了。半赶着将孔苒打发了出去，回过头就将抄写过的都涂抹了干净。

    话分两头。

    陈石自夜里得手，回家先睡了一觉。天明后仔细盘点，共有白银二十余两，细软十两，银票一沓，木盒一个，符牌一面，并一些公文路引杂物。

    其他倒也罢了，那银票却有近五千两之多。唬得陈石一跳，忙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无人，回房来将银票藏匿，好生谋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