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唐娇平日里是很难主动见唐志庸。 仔细算起来,自从唐志庸和沈涟漪离婚,他们并未一同私下约过见面。唐志庸接到唐娇的电话,整个人都有些懵,不过懵过之后心里又是高兴的,仔细想一想,也许他们家阿呦是为了撮合他与涟漪？ 这么想着,唐志庸倒是安心了。 可不正是如此，他毕竟是呦呦的亲爹，难道不帮他反而帮着外人？ 这么想着,唐志庸心情倒是很不错了。 其实他真的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沈涟漪，但是胡如玉骗了他，骗了他足足十几年。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他,都在背后嘲笑他。唐志庸知道这都是自己看错了人。可是……他不过是全心付出的喜欢一个人,又哪里错了呢？ 他唐志庸少年得志，是唐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这样的落差,他是受不了的。 可是他知道,如若他能和沈涟漪和好,可能这些不虞就会减少了很多。 对的,可以的！ 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还是那个有钱有能力的唐志庸,他也可以用钱砸向大房。他们必然再也没有脸面说他如何。 唐志庸这样想着，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他来到与唐娇约定好的咖啡馆,这家咖啡馆距离市府很近，唐娇已经坐在了那里,她一身月白色的水墨花纹旗袍,长长的头发侧编了一条辫子。整个人透着温婉。 唐志庸来到座位，“呦呦。” 唐娇抬头，微笑：“爹，坐。” 唐志庸的脸上有些伤口，可见祁八爷当真是没怎么客气的。 唐娇说道：“您喝点什么？” 唐志庸立刻：“我其实不想喝什么的！呃，随便来一杯咖啡就好。” 唐娇含笑为他点了一杯，随即看着唐志庸。 唐志庸以为她关心自己的伤，说道：“你别难受，其实也还好的。不是什么大的伤。不过那个祁八爷实在是太过无耻了，小人，十足的小人。也是你娘太过招摇，若不然怎么会惹来这样的人呢！我与你说，你可要看住了你娘。不管如何……“ 唐娇今次找他可不是为了听他胡说八道。 她打断了唐志庸，问道：“您没毛病吧？” 唐志庸一愣，不解的看向了唐娇，唐娇嘲弄的眼神儿实在是太过明显，他深深的吸气，说道：“阿呦，我是你爹。” 唐娇发觉这个人不管走到什么地步，都是一个十分自私的人。他永远都会把问题推在别人的身上，从来不会想着自己是多么错。这般想来，前世能够在最后关键的时刻帮她逃走，已然是十分不易了。 这样自以为是的蠢货，能帮人哪里容易呢！ 她缓和一下，道：“爹，正是因为你是我爹，我才会这样郑重的和您坐在这里。不然您以为凭什么呢？” 唐娇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说道：“这次找您来，我其实是想和您好好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她原本是无所谓的，并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放在心里，唐志庸冒出来，她就和他周旋一下。不冒出来，当他不存在就是。但是不知为何，这次祁八爷的事情让唐娇突然就不这么想了。 她娘还年轻，还会有大好的日子和青春，也会有很好的第二春。但是前提是，这些所有的烂桃花都消失。 甚至包括……她爹。 唐娇轻声问道：“爹，您是想和我娘破镜重圆么？” 她并不拐弯抹角，与唐志庸这种人说话，拐弯抹角他反而会当成对他的恭维，倒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唐志庸一愣，随即立刻道：“是你娘找你跟我谈复合吗？” 唐娇笑了起来，越想越好笑，倒是忍不住，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唐志庸不知道这话哪里能让唐娇笑成这样，他有些恼怒，但是总归还估计些颜面。 “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样没有仪态将来如何嫁的出去？若是嫁不出去，你祖父祖母可不会对你客气。” 唐娇终于抬头，她看向唐志庸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智障。 唐娇缓和了一下，终于说道：“爹，你不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么？” 唐志庸蹙眉。 唐娇认真道：“您让他们来跟我不客气啊？我倒是想让您看一看，我对他们会不会客气。” 大白天的，唐志庸恍惚间就觉得有点冷。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过是一个瞬间就想到唐娇是个什么性子，她是真的敢动手的，若是一次还不能让他印象深刻，那么现在他已经将这个印象深入骨髓了。 他咳嗽一下，立刻矮人一头：“那个……阿呦，你今天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即便是对自己女儿，唐志庸也立刻就变了一个口气，不是开始那个样子了。 唐娇浅浅的笑，缓缓道：“爹，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唐志庸一愣，不知道唐娇怎么又说到了这里。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笑了一下：“我是你爹，你喜欢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唐娇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头，随即说道：“那倒不是，其实我挺看不惯你的。喜欢你更是谈不上。但是我要说，有一点，我是很喜欢您的。那就是识时务。” 唐志庸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到底没有与唐娇叫嚣什么。 唐娇继续道：“您关键时刻特别识时务这点特别好。真的会给您省去不少麻烦。” 唐志庸：“……” 顿了顿，他咳嗽一下，问道：“阿呦，你到底想说什么？” 总算是问了出来。 唐娇失笑，轻轻的啜了一口面前的果汁，清脆说道：“我知道您不是真的喜欢我娘，想跟我娘复合，更不是真的对她好。”看到唐志庸想说什么，唐娇制止他：“您别否认，我太了解您了，也许比您自己都了解您呢！谁让我是您闺女呢？只是老唐啊！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我娘现在你是高攀不上了。至于说说和你们，这更是你一个人的痴人做梦。” 唐娇点点桌面：“现在的情况，您想拉住我娘这根救命稻草，您想也不要想。想的多了，那您才是真正的十三点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但是总归顾及您是我爹，不会乱来的。可是哦……” 唐娇笑容更大：“总有人和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您觉得，舅舅会做什么呢？还有祁八爷，您是不是忘记祁八爷是个什么背景了？” 一番敲打，唐志庸果然变了脸色。 若说这世上他最怕的一个人，那么自然是这个前任大舅哥了。 “其实您也知道的，舅舅已经打算结束船行的生意了，并且会一直留在上海。您觉得舅舅会容忍您什么呢？我是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才与您说这样的知心话。您啊，没事儿离我们远远的，好好的在市府上班，自己好好的过日子。比您胡思乱想来我们这里找不痛快强多了。现在是我娘劝着舅舅呢！若不然，你猜舅舅想不想弄死您呢？您这么多年这样对待我娘，舅舅没有杀了你已经是仁慈了。做人，不能太蠢。” 唐志庸听了这个，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没言语什么。 唐娇浅浅的笑，认真道：“我如若是您，就滚得远远的。尽量不要出现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其实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在市府做事有什么不好呢！最起码，人活的安稳，钱不多不少，也是够用的。不然怎么样，可真是不好说的。” 唐志庸沉默下来，不过却也是难得的听明白了。 他不是傻瓜，如若真的傻，就不至于走到这个位置。但是他的大智慧有限，也注定就只能在这个位置上，很难走到更高了。 唐娇笑：“其实事情要分怎么看的。爹，做人要有分寸。您是我爹，我自然不想你被人整死。爹你想想，祁八爷是什么人；舅舅是什么人。“ 果然，唐志庸想到他们的身份，立刻就有些不同了。 他认真：“你为我好，我是知道的。” 唐娇循循善诱：“您是我爹，我就算是不盼着您好，也不希望您惹上麻烦丢了性命。若我是您，我就会老老实实的，便是别人说点什么也没什么。您想想，您其实也是被胡如玉骗了。大家不懂您，但是日子久了，总会明白的。至于我娘……你们本来就没有感情，没有胡如玉。也有其他人，对吧？反正您单身一个人，又正值壮年，寻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重新一起生活吧。至于唐家……唐家又和您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把您当一回事儿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摆脱了他们，未见得不是一个坏事儿。他们那么一大家子只有两三间铺子。大伯父没有了市府的工作，说会给他们面子？怕是往后也要指望您了。这个时候划清界限，说不定将来您也省了不少事儿。爹，您是我爹，我都是为您着想的。” 唐娇握住了唐志庸的手，含笑道：“爹，找个志同道合的女人，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其实您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未见得就过得不好。什么胡如玉什么唐衡，都让他们见鬼去吧。您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这一番话到底是说到了唐志庸心里，他多少还有些文人的天真，他道：“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他又一想，说道：“胡如玉不是那个合适的人，未见得别人就不是。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也很好。” 唐娇点头：“对，难道您还想和我娘复合？舅舅是断然不会相信您的，必然要每日盯着。舅舅现在压力也很大的，正好您还在他的身边，说不定没事儿就揍您一顿出气。您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 唐志庸想到那个莽夫，立刻冷静下来：“你说得对。” 唐娇浅笑：“我自然说得对，您是我爹，我都是为了您好啊！” 唐娇笑容很清澈单纯：“您是我爹，我不想您搅合进这些浑水里的。您仔细想一想，其实您现在孑然一身，又有体面的工作，为何还要为了一点点面子瞎搅合呢？我是不想每年去您的坟头看您的。您还是好好的活着才是最好的。” 唐志庸立刻呸呸了两声，道：“别乌鸦嘴，我长命百岁。” 唐娇笑着点头：“对的。” 唐娇垂垂首，轻声道：“我总归是记得您偷偷给我塞钱的样子的。爹，您好好的生活，别犯傻了。” 唐娇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演戏，但是她倒是挺语重心长的。 “您好好活着才是重点。” 唐志庸看她眼神透着真诚，点头：“你说得对，我、我听你的。” 唐娇笑：“我就知道爹是一个聪明人。” 唐志庸：“我自小就聪慧，不然你以为你像谁？” 唐娇：“……哦！” 她笑：“您明白就好，这个您拿着。” 唐娇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唐志庸，轻声道：“这是我的零花钱，我知道胡如玉拿走了您的钱，您多少应应急。” 唐志庸一下子就感动起来。 唐志庸：“这个钱我不能要。” 他坚定的推拒，倒是难得的认真。 唐娇轻声笑，软糯道：“您拿着吧，我也只有这些了。我知道您薪水也是很够您生活的，但是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胡如玉必然把钱偷个精光的。您多少凑合些日子。您千万别觉得丢了面子，这次是特殊情况，下次就算是您跟我要，我都不给呢！您薪水可好几百块呢！” 唐志庸感动的不行：“阿呦，是爹对不起你……” 唐娇：“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行了，爹，我要走了。我还约了同学。” 唐娇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顿住，张开了手掌，掌心是一颗子弹，她轻声：“这个给爹你留个纪念，如若您想发傻，就看看这个，如此这般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算是给您一个警惕自己的礼物吧。不管何时，您都好好想想自己是要钱还是要命。其实有时候走到一个岔路，人和人就已经不同了。如若这点都看不懂，那么丢了性命都是很正常的。” 唐娇的声音很轻柔，但是唐志庸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秋老虎燥热的日子里却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他郑重点头：“我晓得了。” 唐娇轻声笑了一下，“那……爹，你要好好保重。” 随即提着包包离开。 出了大门，唐娇看到停在角落里的车子，上了车，沈青亲自开车，他道：“搞定了？” 原来是甥舅二人商量好的。 唐娇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有我搞不定的吗？其实原来是我钻入了牛角尖。仔细想一想，搞定唐志庸其实很简单。是我把事情弄复杂了，下次，吸取教训！” 沈青笑了一下，揉揉唐娇的头，说道：“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