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金铃响
阿吹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在这里。” 他拍拍胸口,抬脚迈过门槛朝里走:“无常大人,你做什么不吭声呀?吓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小声抱怨着,阿吹走到了谢玄身旁:“无常大人?” 谢玄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案板看。 昏沉沉的光线,照出一抹白。阿吹揪住了谢玄的袖子。那上头,躺着半根手指头。指甲干干净净,却透出血液凝固后的青灰色。 好像是个姑娘家的手指。 阿吹拉了拉手里的袖子:“该回去了无常大人。” 手指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双手并用,拖住谢玄的手:“走吧,快走吧。” 可谢玄纹丝不动。 阿吹有些不安:“这地方,我已经看遍了,只有一个死人。这根手指头,想必也是她的。” 谢玄终于开了口:“你见过秋秋了?” 秋秋?难道无常大人认识那个死人? 阿吹抓着谢玄的手,用力了些:“见过了!魂魄也在宝器里装着了!差事办完,咱们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快走吧。” 谢玄甩开了他的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既然不要紧,那回头再办嘛!” 阿吹凑过去,想让谢玄和自己一起回渡灵司。直觉告诉他,他一定要这么做:“无常大人,回去了,阿吹请你吃好吃的!”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拔河一样,拖着谢玄的胳膊。 但谢玄转过头,眼神冰冷如锋刃。 阿吹一下松开了手。 泪珠子滚出来,阿吹一边擦一边呐呐地问:“无常大人,你是不是在说谎?”什么不要紧,明明很要紧吧? 谢玄丢下他,往门外去。 阿吹大惊失色:“无常大人?!” 钟府的厨房外,突然由春入冬。那些生机勃勃,正在一天比一天绿,一天比一天要高大茂盛的树,全枯萎了。 地上蓝紫色的小花,亦发黑凋谢,烂在了泥里。 阿吹看着自家主人的背影,想要冲出去,但门槛一绊,他跌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无常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仓皇地抬起手,拿袖子拼命地抹眼泪。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回渡灵司去。 手脚并用,阿吹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离开龙角巷。他从怀里掏出一丛小小的蓝色火苗。 狐狸一定知道些什么。 找到阿炎,就能找到狐狸。 他在雷州城里奔走起来。 离开了渡灵司的唐宁三人,正在准备出城。 没人在找他们,官府以为她和唐心也死在了唐家那场大火里。加上她和唐心,平日鲜少出门,外头也并没有人认得他们。 唐宁备好干粮,打开舆图,和迦岚商议:“从这里走,恐怕会有官兵把守,能避还是避一避吧。” 阿炎在边上嘀嘀咕咕念叨着:“江城……江城……”忽然大叫一声,“杀了!” 唐宁瞥它一眼:“不行。” 阿炎垮着脸,为什么不行?官兵而已,杀了就是,避什么避。它不满地乱飞起来。唐心的目光,跟着它,变了变。 虽然已经离开了渡灵司,但他仍然可以看见阿炎。 不知是因为在渡灵司和它一起待得久了,还是阿炎的妖力不知不觉增强了。 唐心低头喝水,看见迦岚点了下头。 官兵和普通人不一样,一个不慎,闹大了,惊动官府不怕,惊动了人界残存的除妖师,可就不好了。 虽说都讲除妖行当没落了,但总有不知放弃的人。 任何一个行当,都会有这样的人,被执念裹挟着,埋头向前。 业已日落西山又如何?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坚持,那么,世上便还是存有这个行当。 这样的话,雪罗也总是在父亲大人嘴里听见。 他总是很忧愁的模样,告诉他们,小心些,再小心些,千万不要被除妖师发现了。 可是,除了他和大哥外,剩下的人并没有谁真和除妖师接触过。这世上,照她家五姐见月的说法,那是早就没有除妖师了。 就算有,也是些不入流的货色,根本不足为惧。 雪罗一个人,坐在树上。 才过了几天,风里的温度便变得烫人了。 春夏两个字,总是被人放在一起提及,像是双生子一样亲密。她不由得想起自家三哥和四哥,那两个人,根本不是双生子,但总是形影不离,过分得亲近。 她叼着片绿意正浓的树叶,露出一点小而洁白的贝齿。 齿间微微用力,有股又酸又苦又涩的怪味涌进嘴里。 “呸呸呸。” 她龇牙咧嘴地吐掉树叶,脸上露出两分孩子气。 忽然,“叮铃”一声,有风吹过来,将她的衣裙和黑发吹得融入了绿树。 她下意识,叫了一声“见月姐姐”。 可树下空空的,树上只有她一个人。 又是一阵暖风,雪罗手忙脚乱地掏出金铃。 “叮铃”、“叮铃”——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见月姐姐!”她又叫了一声。 该死。 见月根本不在这里。 雪罗抓着铃铛,一下站起来。她赤脚踩在树枝上,远眺前方。 在哪里? 金铃感应到的妖气,到底在哪里? 乌发飞扬,她跳下了树。 暮色遮蔽了视线,她什么也没有看到,但金铃响得这般厉害,一定离得很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没有时间先去找见月了。 冷着脸,雪罗向前走去。 如果,见月姐姐没有突然发疯,闹着要收什么婢女,她们今日本可以一起去追踪的。不过一个凡人罢了,再如何敏锐,也只是人而已。 雪罗想不通,见月为什么对那个叫阿妙的女孩子这般喜欢。 婢女,她们想要什么样的婢女没有? 雪罗觉得她在胡闹。 可是见月姐姐一直以来都在容忍她的胡闹,现在轮到了见月姐姐,她自然也该容忍那不着调的胡闹。反正,用不了多久,见月姐姐失去了兴趣,就会杀了那个人。 雪罗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纤细白皙的脚踝,在摇曳的裙摆间忽隐忽现。 那上头小小的黑色图案,随着走动,好像活了过来。 八条腿,八只脚,是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