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时间到上午十一点。 计算机实验楼门前，立着个熟悉人影，其一个瞧见蒋正寒,跳起向他招手：“哎呀我天,那不是蒋正寒吗？” 蒋正寒走向他们。 这一帮人都是学校acm校队成员。acm程序设计大赛，素被冠以“程序设计界奥林匹克竞赛”之称，学校对这一支队伍非常看重，每年都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栽培。 蒋正寒作为acm校队成员之一,也有一段时间没他们见面。如今他处于风口浪尖，话也变得比平时更少,见到诸位acm比赛队友,他一声招呼道：“大午好。” 昔日他勾肩搭背队友们，此刻大多都对他不闻不问。 一位队友当着他面说：“蒋正寒啊,你好歹是我们acm校队吧，你出去实习能不能要点脸啊？” 不远处带队老师闻言，拍一下这名同学肩膀。 带队老师姓史,既是蒋正寒班主任,也是他语言老师。 史老师笑笑，看向蒋正寒：“你这天，过得怎么样？” 蒋正寒神不变，却也不准备多说：“过得还好。”他客气一句道：“感谢老师关心。” 就在他背后,有人呸一口：“谁他妈想关心你啊，傻逼,丢人都丢到学校外。” acm校队成员们,也算是血气方刚年轻人。昨天下午外出比赛期间，因为蒋正寒那件事，被其他学校奚落一顿。 大最终输掉比赛,心里藏着一股子愤懑，此时碰见蒋正寒本人，也就把脾气发在他身上。 史老师皱眉训斥道：“都是大学生，你们骂什么脏话？骂脏话这张嘴，还要拿吃饭，别恶心自己。” 他们一行人站在台阶上，蒋正寒独自一人立在台阶下，他一如既往站着很直，也看不出颓丧样子，仿佛并不是一位当事人。 人对他怒目视，他反笑一声：“骂早，最终结还没出。” “什么最终结？”台阶上队友问道，“难道还有人故意害你？哪有人那么牛逼，你别自黑好吗，被害妄想症。” 言罢，似乎是不想再听蒋正寒说话，那人率先掉头走实验楼。由于他是acm现任队长，剩下同学也纷纷跟着他楼。 计算机实验楼外，只剩下蒋正寒史老师。 天朗气清，风吹草动，正午阳光洒满大地，也在台阶前铺下阴影。 史老师思忖片刻，缓步走下台阶，他蒋正寒并排站着，笑容依旧煦道：“你看一眼台阶，有光地方就有阴影，有阴影地方源于有光。” 蒋正寒没有喝下这碗鸡汤，他偏过脸看向自己班主任：“老师信我？” “知乎那篇骂你文章，我也看，”史老师说，“是老师知道，以你水平，不需要剽窃代码。那篇文章点赞过万，老师怀疑啊都是水军。” 文章不仅指责蒋正寒剽窃代码，其实还有泄密数据，抢占资源，排挤同事，勾引女秘书等等。甚至伪造微信聊天截图，以此证明蒋正寒龌蹉。 史老师一手背后，抬头望天道：“微信聊天截图，很容易伪造啊。” 不止是微信聊天截图，事实上绝大部分社交软件截图，都是完全可以被伪造。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一点在信息时代，乎被验证无数次。 “五天以后，”蒋正寒平静道，“真会水落石出。” 史老师早就年过四十，却如同二少年般，缓缓回答一句：“好，我等着那一天。” 彼时天高云阔，近旁操场一片空旷，北风吹过不远处草坪，阳光下落叶瑟瑟作响。 蒋正寒从学校往走，路上也碰到不少同学。其有个熟，会他一个招呼，剩下其他人，基本都装作没看见。 他们装作没看见他，也不一定是信网络，只是爱惜自己羽毛，并不想惹上别麻烦。 有一句话叫做“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出自《增广贤文》一书，听起很有道理。然对大部分普通人言，能做到只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蒋正寒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从学校走回路上，心里想还是各种代码。他因为代码事被无端抹黑，也算用代码方法自证清白。 自证过程尚未结束，新一轮麻烦又找上门。三天之后，他手机响。 蒋正寒开一看，是一封邮件提醒。发件人自称是夏林希母亲，约他今天下午在咖啡厅见面。 咖啡厅距离学校很近，服务非常好，消费也非常高。 当天下午三点整，咖啡厅里坐不少人，由于这店名气很大，平常也算是生意兴隆。 店门口面朝向阳地方，下午三点依然阳光普照，夏林希母亲踩着光线门，摘下戴在脸上墨镜，她乎只看一眼，就发现蒋正寒座位。 没有别原因，只是因为蒋正寒是整个咖啡厅里最帅气小伙子，甚至超过这一主“颜值”咖啡厅里所有男性服务员。 一想到他就是用这张脸，把自己女儿耍得团团转，夏林希母亲就心有怒意，不过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 她落座之后，语调缓慢，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林婧，是夏林希妈妈。” 在此之前，蒋正寒经在网上搜索过她，确认她是夏林希母亲，因此他态度格外平：“林阿姨好。” 林婧道：“我并不好。” 她没有蒋正寒说话机会，一上就单刀直入，抢占先机道：“我基本解你况。我现在想你沟通沟通，当然你不要有压力，你我女儿一个年纪，我想做事都是为你们好。” 她仿佛身在一场商业谈判，坐在她对面那个人，不是她女儿交往对象，是一个万恶竞争对手。 “我要是把话说得太直接，你可能接受不，”林婧点两杯咖啡，价格都是异常昂贵，她抬眸看向蒋正寒，语气倒是十足坦率，“你我们小希一样，年纪都还小，不清楚自己要什么，需要大人你们指路。” 林婧穿一身名牌，手提包也是十万起价，衣领上别着一枚钻石胸针，腕间一块朗格手表。 她在商业圈里混这么多年，其实经不需要名牌装饰，光是人说话就自带气场：“哪怕你小希现在处融洽，过不年，一定会产生矛盾，然后冷战，吵架，后悔。我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服务员端两杯柠檬水，听见林婧语气咄咄逼人，那服务员端水手晃晃，溅下滴落在蒋正寒袖子上。 服务员是新，见状就很紧张，他赶忙用纸巾擦拭道：“这位先生，实在是对不起。” 蒋正寒脾气很好地回答：“没关系。” 他也没管自己袖子，偏过头看向林婧：“请放心，这种况不会出现。”他稍微停顿一下，愈加诚恳道：“您说得很对，我小希还年轻，我前二十年最幸运事，是她成高同学……” 蒋正寒话还没结束，林婧立刻出声断道：“我不管你们高事，我也不想知道，做人要向前看，你什么也没有。” 蒋正寒点头，随后低声道：“再向前一点，也许就有。” 他夏林希父亲谈话时，局面现状完全不同。 夏林希父亲倾向于询问状况，夏林希母亲只是在表达看法。为平息岳母怒火，他不能表现得强势，只能一再退让。 没过多久，林婧不再争论，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到抛光木桌上：“小蒋，这张卡你拿走，就当是阿姨支持你好好上学，度过这一次难关。” 林婧根本没提网络上事，不过显易见是，她早就知道风言风语。 她说：“小希那孩子脾气很倔，你看着比她懂事，比她更讲道理，也没跟我扯皮。这样吧，我谢谢你照顾我们小希。” 聪明人之间谈话，不需要再多费口舌。 蒋正寒明白林婧意思，拿下这张银.行卡，他就要夏林希分手。 他坐在原位，一动不动道：“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林婧哑然失笑，沉默地盯着他。 林婧一双眼睛，生得极美，哪怕她年纪渐长，也没什么松弛细纹。夏林希双眼她有八分像，完整地承袭母亲美貌，甚至还要更好看一些。 是夏林希不同是，这一双眼睛里绪复杂。 林婧最终说出口话是：“你住在城村，爸爸是个残疾人，里开修车铺，你自己也不争气，出卖公司数据，人品很成问题。我在北京做电子商务朋友告诉我，你烂名声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想着要出人头地，不管什么事能不能做，该不该做，能挣到钱就行。你这种心态作风让我怎么信任你？” 她盯着他不放，一阵见血道：“是，前个礼拜你很抢手，不过最近，还有猎头找你吗？你凭什么说要照顾我女儿一辈子？” 蒋正寒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出卖公司数据。我联系过硅谷风投，想过自己创业。” 林婧听他这一席话，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沉闷愤怒积压在她胸膛里，她充满克制地贬低他：“创业容易守业难，你扪心自问，这条路上你能拿出斤两？硅谷风投钱砸斯坦福学生还不及，砸你干什么？你是学过商业规划，还是一肚子鬼话？” 蒋正寒尚未回答，林婧冷笑道：“你小希分手，对双方都好。我不想让你影响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找不到工作又走投无路，她看有多难过？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 服务员端温热咖啡，小心翼翼地摆放到蒋正寒面前。 蒋正寒没有加糖，也没有加牛奶。他直接尝一口，那是极苦浓咖啡，他语气也毫无波动：“我向你保证，现状不会持续太久。” 他端起杯子喝个咖啡，都有说不出气质，不像是贫民窟长大孩子，是林婧选择无视。 “我年龄是你两倍还多，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林婧向后靠着，靠上皮质椅背，“不要长辈装，你心里一定在骂我。” 蒋正寒否认道：“没有。” 他放下杯子，她对视：“小希外表是你们，性格是你们育，爱好是你们培养，我有多喜欢她，就会多尊重你们。” 林婧话卡在喉咙里，终归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她放柔语气：“你是个好孩子，我你讲道理。” “我认识小希她爸爸时候，也是在你们这个年纪，”林婧道，“年轻人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 “你比小希她爸爸还差一点，你连自力更生都做不到，”她用骨节敲桌子，说话变得毫不避讳，“如你是一个女孩子，小希是一个男孩子，我不会反对你们，你懂我意思吗？” 蒋正寒道：“我明白。” 林婧挑一下眉毛。 蒋正寒继续道：“你不想让她吃苦，我也是。” 林婧失笑一声，算是默认。 蒋正寒准备将话题深入，他还没有说一个字，林婧就看一下表，从座位上站起身：“我晚上六点飞机，要赶去香港。” 她没拿桌上银.行卡，只留下一句话：“你尽快小希分手，别话我懒得说。假如你还有一点自尊，今晚就应该她分手。” 假如你还有一点自尊，今晚就应该她分手。 蒋正寒沉默地坐在那里，最终拿走桌上银.行卡。 西边太阳正在斜行，临街都是川流不息汽车，随着时间推移，天色变得黯淡无光，车辆却越发多。 傍晚六点左右，夏林希下班回。 她刚一推开房门，就听到敲键盘声音。 夏林希换鞋子，走到客厅瞥一眼，只见蒋正寒抱着笔记本，将笔记本放到腿上，此刻然在写代码。 蒋正寒大概刚洗完澡，他头发还没完全干。夏林希就凑近一点，观察满屏代码，不过可能她水平不够，所以还是一行也看不懂。 她干脆偏过脑袋，偷偷亲他一下。她说：“我好想你。” 蒋正寒回答：“我也很想你。” 他们两个明明才一天不见，却玩起这种想想去游戏。 夏林希抱住他手臂，还想他说点什么，见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一旁茶上：“今天见到你……” 夏林希浑身一颤，立刻坐起：“你见到我妈妈？” 蒋正寒道：“这是她你银.行卡，我猜密码是你生日。” 夏林希没看那张卡，她一言不发盯着他。 “我妈妈你说什么？”她问。 蒋正寒避不谈道：“没说什么。”他接着挑过她头发，发梢绕着他指尖，一个黑色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