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父子俩快走回院子门口,陆爸爸正要推铁栅栏门,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对了,晚上你是想和沈问秋睡一个房间,还是分开睡两个房间?我本来准备的是两个房间。” 陆庸傻站着脸红,嘴唇嚅嗫:“我、我……” 陆爸爸不耐烦地咂舌,白了他一眼,没等他说话,扭过头去,伸手推门:“哦,那还是两个房间吧。” 陆庸见自己要被甩下,心里一急,赶紧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 “你确定?”爸爸问,“我们这里晚上很安静,你别乱来啊。” 陆庸脸红:“不会乱来的。” 陆庸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我只是想就近照顾沈问秋而已。真的。” 这话说的倒也不假。 陆爸爸笑而不语,呵呵两声,笑得陆庸觉得耳朵发烫。 他们住的小楼就在小院后面,大半夜,猫猫狗狗也比白天安静了许多,间或有一两声犬吠。更衬得这乡野田间安静冷清。 沈问秋正坐在一楼客厅里看电视,陆庸越接近越放轻脚步,直到站在光的一线之外,在阴暗中,默默地望着沈问秋的侧影。 爸爸没再说什么,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你们好好聊。” 不过离开十几分钟,陆庸却有一种脱离开很久的感觉,说不出的焦躁。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没让沈问秋离过自己的视线,一刻看不到人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简直像成瘾了一样。 眼下,陆庸满脑子都是爸爸刚才跟他说的话,但是很奇怪,听的时候他觉得一切无比清晰,胸口涌满勇气,真的把沈问秋摆在他眼前,他瞬间脑袋又空白了。 沈问秋正在剥碧根果吃,抬头看他一眼:“你站那盯着我看什么?你也要吃?我分你吃。” 陆庸傻不愣登地摇了摇头,没头没尾地说:“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沈问秋笑了:“什么啊?你只是走开了十分钟吧?” 正好桌上有项圈狗绳。 沈问秋拿起来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干脆在我脖子上戴个项圈系上狗绳?你走到哪牵到哪?” 陆庸郑重其事地否认:“不行,不行,这跟带在身边是两码事,我是……我是……” 沈问秋放下项圈,嬉皮笑脸地说:“我开玩笑啦。” 沈问秋想,他们闹别扭闹了好几天,也是时候该和好了。 陆庸是这种沉闷性格的人他一直一清二楚,只能由他主动去化解矛盾。 陆庸在他身边坐下来,问:“其他人呢?” 沈问秋颔首说:“去打麻将了。他们问我玩不玩,我说我不玩。――我答应了你以后再也不赌博了嘛。”其实被问的时候他是有点心痒痒,可是想到陆庸失望的眼神他就难受,尤其是回忆起陆庸坐在赌桌旁边的样子。 陆庸心暖起来。 好乖啊!陆庸真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尤其是沈问秋一个人孤零零地一个人看电视,看上去安静寂寞。 沈问秋微妙察觉到陆庸大概跟他爸爸聊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回来,态度大变,竟然这样主动亲近起自己来。 不再战战兢兢、刻意回避。 沈问秋心底默默地觉得受宠若惊,继而忐忑不安起来,陆庸低低笑了两声,想干些什么,手闲不下来地剥桔子给沈问秋吃:“嗯。” 沈问秋瞄了他一眼,陆庸嘴角带着笑,只看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被照亮了些许。 两人分这一个小小的砂糖橘吃,陆庸剥出来的感觉都变得更甜几分。 沈问秋不想光坐着享受,就剥坚果喂陆庸,两个人你喂我,我喂你,心思压根没放在面前的电视上。 “你是怎么做到这样心无旁骛的啊?”沈问秋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很久,“大庸,白天你爸用狗子调侃你,你都不生气……我一直……我一直特别敬佩你的这一点,你断了一只手,可从没见你自卑过。” 陆庸愣了下,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有自卑呢?” 沈问秋:“你有吗?” 陆庸大大方方地点头:“高中那会儿要不是你主动和我交朋友,我肯定是不敢做你的朋友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好像是变得开朗了许多。” “我也曾经很后悔很难过自己失去一只手臂,他们会嘲笑我是残疾人,嘲笑我家里开垃圾站,但是你不会。我慢慢地放下心结,也不在意自己的缺陷了。” 陆庸一边说,一边看沈问秋,慢慢又有了勇气,两人视线相接,犹如沾上了胶水,不知不觉地黏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在悄然升温。 沈问秋总觉得陆庸用温柔缱绻的眼神在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沈问秋好不容易才别过脸,错开眼神。 指尖捻来捻去,全是碎屑,他抽了张纸巾,擦手,生硬地转移话题:“挺晚了,我们该睡了吧。” 陆庸喉结滚动,说:“我、我爸说就一个客房,让我们将就着睡一晚上,行不行?” 沈问秋当然不会说不行。 但真的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床被子时,以他们俩的体型,也就勉强睡下。 沈问秋深深看了一眼,问:“你睡外面还是睡里面?” 陆庸说:“你睡里面吧,我睡外面,省得半夜把你挤下去。先去洗脸刷牙吧。” 沈问秋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位置安排,默默往卫生间走,小声嘀咕:“又不是没一张床睡过,也没把我挤下去啊……” 今天帮忙干活,又跟猫猫狗狗玩,身上总有股味道,沈问秋顺便洗了个澡。 陆庸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好似要洞房花烛一样,浑身僵硬地端正坐在床边,他把外套脱了,慢慢地弯下腰,手肘抵在腿上,捂住嘴,混乱地想:是等沈问秋从浴室里出来……就问他能不能当他的男朋友吗? 陆庸叹气。 他觉得现在的顺序就不对。 其实他再如何把自己想得正义凛然,也不能说当初把沈问秋捡回来完全没有半点暧昧心思。 可他觉得,应当尊重沈问秋,按照世上最正常的恋爱过程走,首先是帮助沈问秋重新获得独立生活的能力,还要让沈问秋拥有朋友,找回旧朋友,或者交一些好的新朋友。比如上次盛栩过来找沈问秋,他认为沈问秋也可以跟他们出去走走。 应当等道沈问秋建立起一个健康的广阔的生活圈子,这才算是真正振作起来。然后他们站在同等的对岸,他再去追求沈问秋。 全乱了。 就因为他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禽-兽。 现在他就跟沈问秋表白算怎么一回事?他又不是真的笨到那份上,当然感觉到沈问秋如今对他很依赖。 那算是喜欢吗?也许只是吊桥效应导致的错觉,是被圈养以后的不理智的情感。 陆庸脑袋里想着这些,一直发呆到沈问秋洗完澡出来,见到他还戴着义肢,说:“你还没摘义肢啊?” 陆庸:“……正准备要摘。” 水汽萦绕的沈问秋坐到他的右边,盯着他,坐得好近,像依偎着他一样的距离,沈问秋温声细语地问:“大庸,能让我给你弄吗?我早就想试试看了。” 这话听上去好有歧义,陆庸“唰”地红到脖子根。 在沈问秋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木讷嘴笨、无法拒绝的大庸:“好、好……” 沈问秋的手摸上他的合金义肢手臂。 这只价值昂贵的义肢当然不能完全替代真正的手臂,手指有最尖端的触感传导,可是跟他左手的感觉也天差地别,更不提别的地方。 但当沈问秋的手抚上来时,他却有种真的被触摸到的感觉,像是灵魂被沈问秋温柔地贴近,攫住,他问:“是按这里吗?” 陆庸说:“是。” 沈问秋按下按键,模仿着陆庸拆下手臂的动作,轻轻一扭,把他的义肢摘了下来:“我再帮你做消毒吧。” 陆庸随身携带消毒套装。 出门的话,就是用酒精棉片擦拭下。 陆庸连头都不敢转,耳朵突突地跳,他一咬牙,心想,都这样了,还是不管什么顺序不顺序,先把人哄过来吧。 可、可是具体该怎么问呢? ――“小咩,我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叫小咩是不是不太郑重?以我为主语是不是显得有点高傲? ――“沈问秋,我想和你谈恋爱。” 这样好像又不大清晰?还是通知的语气,太硬了。 ――“沈问秋,你能不能和我谈恋爱?” 他觉得谈恋爱这词就让人害羞,要不换成处对象?好像又太土了。而且这问句听上去好软弱,不够坚决的话,又会被沈问秋拒绝吧。 陆庸还没想好。 沈问秋在他身旁问:“这样行吗?你看看?” 陆庸怔怔地转过头,撞上沈问秋凝望自己的视线,瞬间脸都要红炸。 沈问秋明明只是靠近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陆庸却觉得像是小羊崽已经钻到他怀里,在心窝上蹭,求他亲抚。 沈问秋怕他逃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把他望着,红着脸问:“大庸,你想不想再发生一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