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圆舞曲（1）
乔念儿坐在长椅上，像个木头人一样，浑身僵硬，四肢冰凉。 爸爸妈妈早就死了。 在她第一次读高一的时候。 为什么要说是第一次？ 她这才想起，在老家，她已经读过一次高一，只是中途发生了变故，所以她休学了。 医院里，她还记得，是舅舅从国外赶了回来，将她直接带走。 从那以后，她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舅舅忙生意常年不在身边，两人从小见面的就少，关系也并不是很亲近。不过，舅舅为了治疗她的心理疾病，请了不少医生，并带她去国外疗养，虽然最后还是收效甚微。 心理医生建议舅舅让她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让她重新与普通人接触，说不定有一天，就能够自己想起来了。如果想不起来，那也无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对她的精神状态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舅舅考虑了许久，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于是，她在耽误了一年时间之后，重新上了一次高一，人生这才重新开始。 不明不白的活着…… 想到了当时心理医生说出来的这句话，乔念儿忽然笑了，笑的喘不过气来。 心因性失忆症，多么熟悉的名字，她不止一次的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听到，却从来都觉得与自己无关。 她无力的抱住自己的脑袋，想要想起更多，可是那片记忆却模糊不清，像是有一片迷雾遮掩，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剩下的部分，都被埋藏了起来。 周围的游客络绎不绝，乔念儿异常的表现让他们纷纷侧目。 脑子嗡嗡乱响，她恍恍惚惚的捂住眼睛，温暖的阳光不再像刚刚那么让人舒服，反而有些刺目。 这时有人从她的身边走过，有人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接触陌生人。乔念儿没有看身边的人一眼，揉了揉太阳穴，满身疲惫的想回酒店，可是用手撑了撑座椅，却又无力的跌坐了回去。 “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乔念儿微微一愣，迟钝的转过头。 阳光下，沈一行的脸就像是铺洒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他静静地，安然的看着她，可眼底深处，却是一切尽在他掌握的自信和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对面前人的执着。 乔念儿的脸上毫无血色，也不知道是刚才的记忆混乱导致，还是因为忽然看到沈一行受到了刺激，她的声音微弱，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不妙，顿了顿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她勉强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可沈一行却适时地伸出手，毫不费力的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眯起眼睛，闻着她身上醉人的清淡香味，声音有些沙哑，就像是不停尾随在猎物身后的蝮蛇，婉转蜿蜒的将她缠绕窒息，“来接你回家，我的念儿。” …… 乔念儿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一个迷宫，其中隐藏着无数自己无法理解的记忆线条，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却又放掉了另一个。她想起了妈妈死前的模样，却想不起爸爸，连带着那一段时间的空白，这种感觉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逼疯。 而沈一行却突兀的出现，突兀的拥抱和温暖将她紧紧包裹，她想要推开，可是这温暖而熟悉的感觉却让她依恋不舍。 沈一行带着她回到酒店，看着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像是精神上受到了重大打击，并不像是单纯为了躲自己而做出的样子。 她目光空灵，原本偶尔神采飞扬偶尔清澈见底的眸子，此时像是失去了灵魂的重心，毫无温度。 沈一行捉住她的手，冰凉。 “你怎么了，念儿？”沈一行知道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有猜测，却不敢确定。乔念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外界传来的声音，神情反而更加的恍惚。 他目光瞄到她的手机，被她扔在一边，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看。 甚至他当着她的面拿起了手机，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一行走出门外，打开她的锁屏，穆思文的信息轰炸瞬间引入眼帘。 “念儿，你不要不回我啊，你没事吧？” “你回我一句啊！你不要想不开！我查的信息不一定是准确的呀！” “念儿，你再不回我我就要找沈一行帮忙了！” “沈一行电话怎么打不通！” …… 沈一行快速将聊天记录翻到了上边，找到了念儿打开过的语音消息，他放在耳边听了听，眸光渐冷。 她一定是想起来了。 乔念儿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脑子里却一直循环着刚才穆思文的话。 “据我所知，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念儿。”沈一行重新走回房间，将她扶到了床边，紧紧捉住她冰凉的小手，轻声问，“念儿，告诉我，你都想起了什么？” 乔念儿转头看着他，像是梦游者猛然被人从梦中叫醒了似的，眼神一个恍惚之后，又恢复了一点点清明。只是在这清醒之后，波涛涌起的，却是浓浓的悲伤和痛苦。 沈一行实在不忍看到她这幅样子，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这一刻原本在八年前就应该发生，延迟了过久的痛苦并没有让她比之前更好受，反而受到更大的刺激。沈一行无比后悔，如果八年前出事之后，自己没有离开，事情会不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念儿，他们虽然已经走了，但他们一定希望你能幸福。”沈一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的双手，声音轻柔，“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再也不放开你的手。” 乔念儿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眼泪无声掉落，声音哽咽，眼眸中却带着一丝怀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因为，我是你的沈哥哥。”沈一行哑声说。 “沈哥哥……”乔念儿愣了愣，像是回忆起了些什么。 沈哥哥。 她呼吸急促起来。 熟悉的自家院墙下，黑发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朝她微笑。 “沈哥哥，你等着，我给你看个东西。”乔念儿雀跃的跑上楼，拿起了床头一个精致漂亮的草编小蚂蚱。那个小蚂蚱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是却被人保护的很好，一点也没有散落毛躁，看得出来，它的主人非常珍惜它。 乔念儿拿了小蚂蚱便往楼下跑，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听到爸爸痛苦的呻吟。 她一愣，快速的跑下楼，面前的画面却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父亲倒在院墙下，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晕染的满身都是，倒在地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乔念儿手一松，草编蚂蚱掉在了地上。 沈一行转头看着她，一向比同龄人成熟镇定的眼神里，却闪过慌乱和痛苦的神色。 “对不起，念儿。” “都是我的错。” …… 沈一行抱着乔念儿，感觉她的眼神变得愈发惊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乔念儿抬起头看着他，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不，这不可能。 乔念儿心慌意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不会的，不可能是这样。 沈一行不会杀人。 一定是其他人，会是谁？ 乔念儿使劲的想要从脑袋里找到线索，还有谁，当时还有谁在场？ “念儿？”沈一行死死地捏着她的手，“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乔念儿痛苦的捂住双眼，仿佛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 她以前怎么会认识沈一行？为什么自己心底里对他有种熟悉而惧怕的感觉？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家的院墙之下？为什么爸爸会死？ “念儿，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好不好。”沈一行早就跟心理医生联系过，咨询过心因性失忆症的相关问题，医生建议不要强行刺激病人，这样会对病人造成巨大的精神打击，反而起到反效果，不利于病人的恢复。 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说任何事，只是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用自己的方法关注她，陪伴她，爱她，竭尽全力的弥补自己不在的这一段时间缺失的东西。 虽然用错了方法。 却怀着小小的期盼，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自己走出那段阴影，想起那段不算太美好，却深可入骨的记忆。 只是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操控范围。 他没有想到监视系统会直接在那种情况下暴露在她的眼前，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段想起八年前的事。而且，乔念儿回忆里的内容他完全无法掌控，第一次，他产生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正在这时，乔念儿忽然挣脱了他的怀抱。 沈一行微微蹙眉，眼眸死死地看着乔念儿，仿佛下一秒这个女孩便会像从前一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消失就是八年！ “我现在想静一静。”乔念儿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却比刚才看上去更加疏离。 这种疏离落在沈一行的眼里，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她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晶亮，反而像是……失去了求生欲。 “谢谢你……沈……先生。”乔念儿浑浑噩噩的说。 这样下去不行。 沈一行知道，这丫头现在的心理状态，就像是在悬崖的边缘。 他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因为伴侣去世，久久无法恢复，重度抑郁，最终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漂亮女人。 不允许，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在乔念儿的眼中，沈一行却是因为她的话，整个人都产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他听到了“沈先生”三个字，就像是有人在多年累积的干柴上点上了一把火，沈一行的眼眸中渐渐升起了一丝怒意。 气氛蓦然改变，乔念儿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叫我什么？”沈一行眯着眼睛看着她。 “沈先……”乔念儿被沈一行搂住腰，直接摁在了酒店的大床上，半个音未落，便已经无法动弹。 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床上，与她苍白的皮肤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乔念儿惊惧的看着他，脑子里不停的闪过刚才想起来的画面，血泊中的少年与面前的沈一行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看他。 “你不是想起来了么？”沈一行的怒意在眼底波涛汹涌，他低头咬住乔念儿的耳朵，低沉的嗓音隐藏着一场剧烈的暴风雨，“为什么还要叫我沈先生，嗯？” 乔念儿紧紧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害怕，却又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沈一行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力道伤害到她，可现在的她实在太脆弱，没有怎么用力，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捏的有些发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 乔念儿生无可恋的模样像是成了他疯狂的催化剂，他用牙齿咬开她身前的扣子，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暴戾，“该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