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烟火
过江,又行过繁华都市，风景越越偏，周自珩拿脚尖碰碰夏习清,“快到吗？” “不知道。”夏习清都没仔细辨。 周自珩感觉自己受到敷衍,“你不是武汉人吗？” “没有几个武汉人逛遍过整个武汉。”夏习清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先是不假思索，到末尾又隐隐约约流露出些许感叹的意思。这一点周自珩发现，坐在前头的飞哥却没有发现，乐呵呵地接过话茬,“，像我这种老武汉人天天四处跑的,也不见得跑遍所有地方。” 夏习清侧过脸看向他,那颗小小的鼻尖痣总能一下子勾去周自珩的注意力，“你知道武汉三镇吧。” 见周自珩点头,夏习清续道，“其实说是三镇，倒不说是三个城市,每一个的面积都很大,合起就更不用说。我家住在汉口，高中时候常去武大写生，坐公交得将近两个小时，在车上都能睡一个回笼。”他说起回忆的时候表情总是会柔软下,“不过我们这里的司机开车很猛，基本是不可能睡的。” 看夏习清的脸,周自珩总想果可以抱他就好,他可以就这么抱住夏习清他说一整夜的故。 “你们俩有时间，离开机有一星期呢。”昆城笑道，“习清你就多带自珩在武汉转转,让他尽快融入角色，沾沾烟火气。” 夏习清嗯一声，被周自珩握住的手有些酸，他用手腕碰碰，朝周自珩蹙眉使个眼神，周自珩很快会过意，以为自己弄疼他，于是赶紧松开一直牢牢握住的手。夏习清也没将手拿回，只是轻轻放在座椅垫子上，周自珩也就将自己的手轻轻盖在夏习清的手上。 几个人在车里说这话，没多久就到拍摄取景地。这里是武汉最著名的城中村，也是整个城市中最不“武汉”的地方。路开始变得拥挤，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小摊和怎么也避不开的行人，好在飞哥开车技术不错，一直把车开进华安里的涵洞里。 涵洞实上就是进入华安里社区的一个通道，两边刷得翠绿的墙壁相夹，中间一个盖住的顶。就这么一个五米宽的狭窄甬道，每天都承担让十万社区居民出行的功能。 飞哥手把方向盘，朝前头灰头土脸的面包车摁一下喇叭，“今天运气可以，没碰到从那边出的车子，不然两头一堵，哪个都动不。” 前头的面包车终于挪开道，像个上年纪的老人似的慢吞吞往前开，弄得他们也只能慢行，总算进涵洞，光线一下子暗下，周自珩下意识地握紧夏习清的手，看向他那边，可夏习清也只是托腮望车窗外。 好在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这一点就让周自珩足够欣慰。 其实涵洞里根本不是一片漆黑，只是稍稍暗点，通道也不长，很快就开出去。似乎是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泥泞一片，一个大妈提两大袋子生活用品贴涵洞边走，被车轮溅一身泥点子，用并不正宗的武汉话骂几句，继续贴涵洞走出去。 周自珩不讨厌这种混乱嘈杂的市井，为一名演员，他反倒很喜欢这种地方，这里充满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一本摊开的故书，用他们的肢体和表情演绎千奇百怪的情节。 开到车子开不进去的地方。四个人下车，飞哥麻利地带上车门，带他们前往昆导托他租好的房子那儿。周自珩和夏习清走在后头，两个人的帽檐都压得很低，肩膀与肩膀在黏热的空气里时不时蹭一下，再随步伐拉开一小段距离。 走过一段泥泞的小路，四人到密密麻麻的建筑区，这里的房子建得很高，让人不由得想到香港通天的格子间，可又不完全一样，这里的高楼层明显是后加建的，下头的楼层墙壁早已被做饭的油污抹上厚厚的深色，可上头却是洋蓝色的铁皮集装箱，在快要消竭的夕阳下泛微紫的亮泽。 “这里的条件是真的蛮差。”飞哥点根烟吸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像是要被湿气黏住一样，没办法漂漂亮亮地散开，“这个位子面积小，人又多，地上盖不只能往天上盖，房子越搞越高。” 周自珩正要抬头瞅一眼，就感觉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后脑勺，走过去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个地方有一个松垮垮吊的电线，夏习清早已把手收回，插进工装裤的裤兜。 “你稍微低点儿头。”夏习清的声音在湿热的空气里显得外清明，“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高。” 飞哥见，也跟发问，“就是说，自珩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长的？” “长？”周自珩一脸莫名，求救似的看向夏习清。夏习清低头笑一声，又把帽檐抬些许看过去，“武汉话里不说人长得高，是小孩子，比方说我是你的叔叔，”夏习清抬手摸一下周自珩的帽檐，用一口武汉话学大人的腔调说道，“珩珩，这半年冇见你又长长。” 说完他的语气立刻变回，连带方言也收走，“明白吗？” 周自珩勾起嘴角，他可不要喜欢夏习清说武汉话，活色生香。 “习清这口武汉话说得蛮有味。”飞哥笑跟前头的昆导夸赞，昆导也觉得满意，“我要不说许编厉害呢，连演员的方言都给我省。到时候习清你就用带武汉口音的普通话演。” “我不是演的个障人士嘛。”前头的路实在泥泞，就算是夏习清这样随意的性子也实在没办法，只好一面说话一面弯下腰去挽起灰色工装裤的裤腿，露出白皙的脚踝。周自珩的脚步也停下，视线游移向下，在微凸的踝骨上停留一秒，又折返向上，一直到挽起的裤腿和藏在里头的皮肤。 他不由得想到那天晚上，夏习清的脚踝搭在自己肩头的那个场景。那时候他的眼神，就像是被这座城市的潮热空气浸泡过似的。 “哦！哦，江桐有一点说障碍。”没发觉夏习清落在后头，被点醒的昆导一拍脑门，“我都给忘。那你培训培训自珩。” 飞哥接道，“他演的是外地人吧。” “就是要培训成不正宗的武汉口音，哈哈哈。” 两个人笑一团，走在后头的夏习清觉得热，摘帽子抓抓头发，又扇两下，正要把帽子反扣在头上，周自珩却忽然拉住自己凑过，小声地在耳边扔下一句话。 “我觉得我是挺长的。” 夏习清皱眉抬眼，发丝被汗浸透，弯弯绕绕地贴在白净的脸侧，长点儿的可以延伸到下颌线，连带他即将怪罪的表情都变得勾人起。 周自珩凑到他的耳边，说话间有意无意用嘴唇擦过他微微外凸的耳骨，声音很低。 “你说的，能到最里面。” 这流氓耍的，一套一套的。夏习清压火，自己可不能发，一发不跟被人调戏的小姑娘一样？他深吸一口气，觉得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可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他这么一个耍流氓长大的，到现在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家伙调戏！ 做好表情管理后，夏习清侧过脸看向周自珩，明明是想耍个狠挑高眉尾，说话也是一字一句的，“长不重要，经验最重要。” 可在周自珩的眼里，完全就是勾引。 他点点头，一把揽过夏习清的肩膀。昆城正好回头，看见两个人这么亲亲热热的也觉得高兴，毕竟要在一起演那么长时间的戏，演员间必须得达成一定程度的友谊，否则他这个导演可就头疼。 “经验需要积累。”看昆导转过去，周自珩的余光回到夏习清的身上，他压低声音，明明是服软的话，却被他说得攻气十足，“哥哥教我啊。” 耳朵烫得厉害，夏习清一把推开他，嘴里吐出一个字，“热。”他这句话好像带点儿武汉人喜欢拖字的口音，像是习惯性的嗔怪，被周自珩灵敏的耳朵辨出。单单一个热字音调转又转，直要转进他心里。 就算是被推开，周自珩也觉得开心，狭窄的楼房飘不知哪户人家煨好的排骨藕汤的清甜香气，在天光即将熄灭的时刻，他微笑走在夏习清的后头，头一次感受到人间烟火的美好。 怎样都好，哪里都好，只要夏习清就在自己的身边。 走到一个单元楼里，里头的楼梯阴暗狭窄，夏习清刚走两步台阶，手就被周自珩牵起，他原本想挣脱，但也懒得挣脱，就这么任由他牵，反正光线这么暗，走在前头的两个人也看不清。 上四楼，又经过一个漆黑的甬道，顶头有一个门，飞哥从裤兜里拿把钥匙，用手机屏保照费劲儿地开锁。 “就是这间屋子。”飞哥先踏进去，“你们看看，反正蛮小的。” 其实比夏习清想象中好得多，他原本以为会是那种很脏很旧的房子，实上只是小点，是一个狭窄的一室一厅一卫，四个人站进去都显得有点儿转不开身子。他们绕房子转一下，夏习清也大概解房型，门一进就是小小的客厅，穿过一个小通道是卧室，通道的右侧是厨房和洗手间，并排挨，大小也差不多，都只够一个人的活动范围。 整个房子唯一的光源自于卧室的一个小窗户，窗户下面摆一排小多肉，绿绿的很可爱。 一进屋子，那股子闷热感活像是一层保鲜膜，透明但不透风，将周自珩地盖住，他拎起衣服领子忽闪忽闪地扇好几下。 “差不多就是这样，其实原房主是很爱干净的，是个外务工的小伙子。”昆导笑起，“人实诚，我说多给他点钱，因为可能要重新装饰一下嘛，他活不要，我们是多给，那孩子高兴得要命，一个劲儿跟我说谢谢。” 夏习清试把这个小房子和剧本里江桐的住所应起，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是刻意挤进一个安全的小模子里，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客厅茶几上有个落灰的小风扇，他坐到沙发上正它，摁开关。风扇吱呀呀地转动起，风力不大，总好过没有。 周自珩的视线黏在夏习清的身上，看热流掀起他的额发，看他伸长脖子去迎接风的到，汗湿的头发粘在嘴角，被他用手拨弄开，可他却无暇顾及黏在修长后颈的碎发。 这一幕，带给周自珩一股充满烟火气的性感。 “哦，我和拍摄组的人要开会，一起去外面取夜景，你们俩留这儿是回酒店？” 没等夏习清回答，周自珩就擅自做决定，“留下，我想剧本找找感觉。”说他三步并两步走到沙发边坐下，一把揽住夏习清的肩膀，“习清跟我一起吧，等完儿我给小罗打电话接我们回酒店。” 飞哥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那这个给你们，我老婆刚刚给我打发短信，催我去接小孩下辅导班。” “没儿，飞哥你去吧，一会儿我助理过。”周自珩的手在夏习清的肩头点点，“再说，这不有一个本地人嘛。” 就这样，昆城和飞哥被周自珩说服，两人一起下楼，脚步声渐渐地不见，周自珩关上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刚要转身，就被夏习清给推到门上。 “你在打什么主意？”夏习清把手里的帽子向后一扔，扔到身后灰绿色的布艺沙发上。他的手掌很烫，烙铁一样透过胸膛直达心脏。 终于没禁忌，周自珩低头看向他被修身上衣裹住的精瘦腰身，一把搂住，距离一下子被压缩，两个人间闷热的空气都像是被排出去似的，隔潮潮的布料皮肉相贴。 “打你的主意。” 夏习低头，将他搂住自己的手弄开，“做梦。”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到浴室，声音传的时候带黏连的回响，“我冲个凉，身上黏。你现在就给小罗打电话，让他的路上买点吃的，我很饿。” 话说完，他伸手准备锁上浴室的门，发现那个沾满铜锈的栓子根本挪不动，试好几次都锁不上。 一只骨节明的手扒住门框。夏习清抬眼，上周自珩桀骜不驯又带点儿痞坏的笑。 “我也很饿。” 说完他挤进，逼仄的浴室一下子被塞得满满，淋浴的开关在夏习清一进的时候就打开，水哗啦啦地往下淋，加重这狭小空间的湿度。 粘腻的湿度是欲念的温床。 “这里站不下两个人。”夏习清单手拽住自己的衣服下摆，往上一扯，脱下彻底黏住身体的衣服。 周自珩又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在他的身上，“再近一点总能站下。” 仰起头，夏习清那双被热浪捂得发红的嘴微微张开，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说话像是怪罪，“你怎么这么缠人。” 由他说完这句，周自珩夺过他手上那件脱下的黑色t恤，随手扔到浴室外，推他的胸口一步步把他逼到开到最大的淋浴下，从头降落的热水将一切都浇得湿漉漉，包括周自珩向低沉的声音。 “总好过你，难追又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