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年关过去,世间所有有人的地方又开始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今天一大早,高策便带着自家娘子一同来了国子监,自从小丫头迎春来了国子监读书之后虽说频频让先生们以及仕子们头痛。可国子监中的气氛也逐渐清明了几分。 其实除去众先生以及众仕子教小迎春读书以外,很难注意到这位每天都穿着儒衫的小姑娘。因为小姑娘会每天去厨房给厨子帮忙,给园丁仆役挑水。 当然了,也没少帮倒忙,可没人去埋怨小姑娘。 不是说帮了倒忙不去责备,而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小姑娘的后悔以及成长。 就这样,因为小迎春的存在,国子监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仕子与杂役们渐渐也就有了话聊。 期初的很多人都不理解,杂役们分明就是来这里讨口饭吃的,为什么小迎春以及儒、法、杂三家仕子会如此看待他们? 直到有一天,高策竟然让那些个杂役进入国子监书房借阅书籍之后,通过了高策的一席话他们这才了然。 “读书这事情本就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事情,能读到书是好的,有机会读书更是不错。” 国子监一片祥和。 这天的高策并没有陪着自己的娘子在自己书房中看书,而是在书房外的院子里一步一步的练拳,一步一步的出剑。 当然了,那柄剑是一柄新的折扇,高策还特意在折扇两面各自写了四个字。 一面上书:请你去死!一面上书:给我跪下! 按照高策的话,就是恶趣味。 练着拳,走着桩。一位身着一身青衫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高策附近,他手持着一柄折扇眯着眼笑望向了高策。 高策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撇了一眼那人,虽说没好气但是却很明显的感受到高策的愧疚。 “来就来了,站那么远作甚?” 太子刘昊文自然是感觉得到自己至交好友心中的愤懑。他笑着说道:“你当我想来啊,我这一天都忙死了。” 说着话,一位黑衣少女拉着小迎春在太子爷身后走了出来。 高策神色微变,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丫头,你没事了?” 少女一脸茫然的望向了高策,随后脸色一变,满脸的骄傲。 “当然,本女侠的天赋异禀,莫说是什么破毒了,就算是天下第一奇毒也无法让我有丝毫变化!” 好家伙,还双臂环胸起来了。 高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苏沐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走出来对着兄妹二人施了一个万福。 刘昊文大踏步上前,到了高策身边先是弯下腰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高策,随后笑着说道:“嗯!看样子不错啊!” 高策白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什么事?” 刘昊文脸色僵硬住了,随后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开口道:“那什么,咱们去后边聊?” 后边,就是高策书房的后边,那里有一处竹林,竹林之中还有着一座凉亭。 高策想都没想,也不去看自己的至交好友双手负后大踏步离去。 苏沐拿出了很多自己做的点心款待小迎春以及伤势刚刚痊愈的公主殿下。 后院竹林,凉亭之中高策慵懒的坐在石凳之上,上半身全部趴在凉亭中的石桌上。 刘昊文坐在凉亭边上,他轻声道:“上官诗的处理下来了,送回江南思过。至于京城之中还有没有其他的上官城的情报机构,我可以给你列举出一份名单。” 高策点了点头,眼神瞬间凶狠起来。 “派人了吗?” 刘昊文有些诧异,他望向高策的背影。高策神色渐渐凶狠起来,可语气依旧古井不波,就像是在说吃饭睡觉这般平常话题一般。 “不能让她活着回到江南,江北之地,她必须永远留在这。” 刘昊文神情一震,他一步转身来到了高策的正面。 高策吐出一口浊气,一脸平静的望着紧张兮兮的刘昊文。 “拔出那些个江南镶入京城的钉子不难,难的是让他们永远都无法镶嵌钉子。江南王不是养了山贼以备南疆以及江北之地的谍子进入吗?我们也可以效仿,既然他虎毒可食子,那我们就不能再这样一度忍让了。” 刘昊文好像没听清高策说的话一般,愣在原地。 高策站起身,长舒出一口气,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放松放松,他说道:“从上官城把上官诗送入京城的那天起。南疆、江南、江北、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以前我没想明白,还以为上官诗只是想要把持朝政,可现在我全看清了。” 刘昊文呼吸急促,他死死的盯着高策说道:“你要知道,一旦动手,他就有了借口入京。到时候你有办法应对吗?” 高策似乎是自嘲,可更多的是自信,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 “他若真的胆敢入京,我倒不介意让他撞死在金銮殿上!” 随后,高策是真的自嘲一笑。 “可他不敢的,他不舍得江南王的身份,他不舍得刘江给他找到的长生之法!我说为什么‘夫子’刘江会在江南而他的弟子却已经布满天下了。原来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布局!” 高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回到江南,你家老三路过江南上官城未必会吓死手,可你家老二不行。” 刘昊文点了点头,他想要轻松起来,可不知为何无论自己怎么调整依旧沉重。 可能是因为自己身前的这位从来都不会随口说杀人的高策高虑远,也可能是因为心中的另外一件事情。 “我知道了,你家老二要走了。那天我会去的。” 刘昊文站起身,对着自己至交好友的背影,一揖到底! 江南两广,一位黑衣并且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一只手拿着刀,另外一只手掐着一位面容扭曲少女的耳朵。 “曲笙!你个老王八蛋!不就是给你安排相亲吗?你先撒手,疼死老娘了!要不是老娘打不过你,一天收拾你八百遍......。” 街上的人纷纷侧目,就想看看如此泼辣的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治得住如此泼辣的女子。 曲笙默不作声,只是向前走着。 少女三七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师兄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于是从凶狠泼辣转为娇弱。 “师兄兄!七七知道错了!你先松开好不好嘛~!” 他娘的!怎么比刚才还用力了? 曲笙面无表情,眼神之中并非是作为天下第四杀手的杀气,而是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温柔。 出了城,师兄妹这才停下脚步,曲笙松开了三七的耳朵一脸严肃的问她:“按照易十三现在的路线,他很快就要入城了。面对面,我与他一九开,你有办法?” 三七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脸不忿的瞪了自己师兄一眼,随后又眼神躲闪。 “说!”曲笙有些不耐烦了。 三七咽了一口口水,眼神有些躲闪。 “我知道了,我作为诱饵,但是如何让他上钩洛墨应该也有了安排,你先说说,我看看有没有漏洞!”曲笙默默的坐下,拔出腰间断刀开始擦拭。 这柄断刀可以说是三七对曲笙这一辈子最为愧疚的事情,若不是自己当初不自量力,这柄师父传下的刀也不会断掉。 三七消气了,她走到师兄身边盘腿坐下,拉着他的手臂撒着娇。 “其实也不用你什么,当初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了自己的接发妻子和儿子,如今也会一样,那个女人的面容洛墨已经拓印下来做了一张人皮面具。只不过嘛......。” 曲笙无奈,低着头叹息一声沉声道:“那女子身材修长,你自己的身材不够,巧的是我的身材与那位女子的身材很像!” 话音刚落,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浮上三七的脸颊。 “是呀是呀!你胸大嘛!” 曲笙站起身,收起断刀,并将断刀丢给了三七。 “我去准备一下,你刀你先帮我留着!” 三七看着手里的断刀眉头紧皱。虽说师兄向来话少,可为何今天会把断刀交给自己? 她忽略了一点,为何自己师兄会知道那位女子的容貌以及身材,为何当初易十三并没有返回江南杀了这个亲手杀了自己妻儿以及一家老小的杀手。 无他,只是因为当年的曲笙,就是那张脸。 大周京都,高策带着自家娘子回到了家中,高蒙早早的就在小院中等候着兄长回来了。 高策与苏沐说了些悄悄话,便随着高蒙来到了书房之中。 如今这里已经堆满了国子监读书人所写的祭文以及一些个锦绣文章。高策觉得他们的东西应该有人看,应该有人记住。 于是便全都留在了这里。 兄弟二人落座,高蒙正色道:“长公主府那边没什么动静,南疆候府以及苏宅那边最近的布防以及其中高手似乎都松懈了不少。” 高策没有打断弟弟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了高蒙,一杯自己拿起抿了一口。
高蒙说完,高策笑着说道:“我若是没记错,有人说过,若是这位长公主愿意抛头露面,你这京‘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呼就保不住了。” 高蒙诧异,但是也没有打断自己兄长的话。 高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所写的事情无不骇人听闻。 “你去安排,让这张纸上的内容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高蒙看着此刻一脸淡定的高策,有些赧颜。 高策笑笑:“没事的,早就该如此了。拖着也不是办法不是?” 高蒙木讷的点了点头,开门离去。 高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像,是一个妇人,她蹲着身子给面前的小孩子穿上一身洁净的国子监儒衫。 儒衫很大,小孩子的手脚都看不到。 妇人脸上堆着笑可眼神中却明显的看出似有泪痕,小孩子面无表情低着头。 高策又拿出了从刘昊文那里取来的迎春苑的分利账本。 虽说做的很是滴水不漏。可这种滴水不漏才是最大的破绽,每一条每一个人都太过清楚了,甚至到了只要查都能查得到的地步。 可高策却知道,他看到了。 可为何一直没有动那位长公主,高策是顾虑,他知道,这套账本是东宫那边特意做出来,将那位长公主从这里面摘出去的。 那天在迎春苑,长公主府上那个名义上的男宠,实际上是刘慧与上官城的儿子晦思君也在场。 高策闭上了眼,他走入了自己的心相世界,自己的气海之中。 在这里,有一位穿着与相貌都与自己完全一致的人在这里一直看着远处的那座高山。 高山轮廓与景色已经完全展露在两人面前。这也就是说明高策现在是一位观山境的高手。 那位与高策一模一样的人转过身,他笑望着高策鞠躬致礼。 高策拱手,沉默不言。 两人并肩而立,只是一人面向高山,一人面向石碑。 那位长相与衣着都与高策一致的人开口道:“本想道歉,可没有给自己道歉的。” 高策没有说话,高虑远接着笑道:“要不要,看看我曾经看过的,或许,对你现在谋划的事情有好处的。” 高策依旧沉默。高虑远没说话,他随手一挥,一张锦绣画卷出现在天空之中。 画卷中,高虑远一袭白衣站在京城南城门之上,面容憔悴裤子拉茶却依旧风流无双。 城下,是江南的数十万大军! 高虑远开口说道:“其实这只是其中一次,而这一次我选择了习武。只可惜还没等到我踏入山巅境江南叛军便已经北上了。” 随后,画卷一转,是高虑远在谋划了一切之后,最后逼到了江南王不得不谋反。 于是,这个天下被江南分做了五份。 南疆,江南,江北,西凉,巴蜀。 生灵涂炭,战火纷飞,南疆原本还有着将近二百万人口,却因为被江南和南蜀夹在缝隙之中的原因到最后覆灭了。 刘昊武死了,刘昊霖死了,刘诗涵死了。 刘昊文,殉国。 高策依旧默不作声。高虑远又是大手一挥。 一座高山之上,高虑远身着灰色儒衫与刘江相对而坐,两人说着话。最后高虑远一揖到底,离去,跌境,破身,等候。 “我影响了你太多,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只需要用你的思维方式即可。对不起,我忘了我已经死了,即便咱们俩本来就是一条魂魄,但是你终究是你。” 高虑远一揖到底,瞬间便化作一缕白烟与高策彻底的合二为一。 高虑远累了,他经历了其他人都不会经历的重生,他经历了他人都不会经历的种种痛苦。 他看到了自己父亲被满朝文武逼死,他看到了自己meimei为了救那位皇太子刘昊文不惜引火烧身,他看到了自己弟弟高蒙抱着刘诗霞的尸体嚎啕大哭然后奋不顾身的冲进敌营,他看到了自己娘子被自己亲手杀死在自己的怀里。 高策开口了,他预期淡然,神色平静。 “那你就睡觉吧,该让最纯粹的高策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