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山有幸桃花开
萧国地处漠北，大片土地都重碱而难用作耕。但世事无绝对，得益于人河灌溉，在天山脚下一处换做黄壤的地界人们世代以种田为生。 人河是神州一江一河中的河。从上直通天山以北的冰海，向下直流经过妖域与天山，向下奔流将神州北部的萧国和十万大山隔开。然后分叉成两路。一南一北，分别通入西洋东海。从地图上看，正如一个一撇一捺的“人”。 “人法地，地法道，岁有荣枯而地无长幼。地上翠微，日有光华...”一间土房，顶上是茅草和几根痩木，顶下是五个摇头晃脑扎着辫子的儿童，角落里有一大捆木柴用草绳扎着。孩子们坐的“椅子”是地上的土墩。私塾的先生呢？ “上感天时，下应地幽，交通百灵，迪泰万生。”四个读完了功课的孩子都睁开了眼睛四下张望，唯有一个小胖墩好像是睡着了恍然不觉依然摇头晃脑。“邦！”小胖墩身后，一个锄头无情的砸下。“啊呀！”小胖一个飞窜起身向后看，双手合在一起举过头顶告饶，“阿爸，我刚刚读完《感应》，绝对没有偷懒。” “嘻嘻嘻...哈哈~~~”就连同样读书的同伴都不相信他。“不争气的东西，你李师刚刚去渠口停水口，我这刚一进来你小子就给你老子扯呼噜，我今天非把你狗艹的狗头给拧断。”史岗脖子上搭着上衣，光着膀子手里掂着锄头身后背着狗腿柴刀。史岗的锄头木杆和石锄之间晃了晃，看得出来这儿子是亲生的—那真敢往死里打。 “哎，史叔，小史蛋约莫确实是读完了，这几个孩子里就他不喜欢齐读，今早又砍了柴，这会睡就睡了。” 私塾的主人来了，他把手搭在了小史蛋头顶轻轻揉着，虽然说是老师但常年风吹而开裂的手掌和乌黑的指甲缝同史叔没什么区别。 农家少闲月，7岁的男孩就要清楚记着上山砍柴和下河摸鱼的路了。而女孩这时也要每天负责烧炕做饭了。但是这个村子不一样，早些年出了个半傻子李大。 为啥叫半傻子？李大小时候好吃懒做嘴里说听不懂的胡话被父母打出家门，一气之下跑进了山外的鹰燕城。 进了城要饭偷东西，结果差点被两个小吏打死，一口气又跑了五十里山路回来。你要说这不算傻，你猜这家伙偷了什么玩意。是两本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捞鱼不能种地的闲书。 但这人虽然有时候嘴里疯疯癫癫，但是乡里几个儿女却又不得不服他。他竟然就用两本闲书学会了算数和识字。 城里过来收粮食买卖皮毛等，李大都能给当账房提笔掐价算账。所以这人叫半傻子，一半傻一半聪明。 只不过那事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哪有人会当面提这个称号，那才是真傻。 半傻子还有一个地方傻。这人没结婚，还非要把家里两个屋子腾出来一个给村里孩子当私塾。起初，村里孩子父母看到他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孩子王一样和屁大点的娃娃整日在一起，那是没少唾骂。但是，见到几个孩子居然不上房揭瓦了，再不下沟摸鱼，每天老老实实还把字认了，里长和村里几个年长点有话语权的老爷们合计了下，就同意了这事。三五年来，村里人把孩子分早晚两拨送来，李大给上课，如果田里有活计，村里谁路过就顺道看管孩子读书写字。 《感应篇》是神州流传最广的一本书，相当于《三字经》一样是人人必读童学。 可是对于这个村子这还是个新东西，是里长专门和城里人买来的。 不因为别的，以前是没人会认全这书里的字，就算认字也不会教给别人，没那个闲工夫。 可是这不代表这书不重要，相反，能让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里长都花粮食买的书可金贵哩！这书—直指修行！ “我看你小子也不像那个开窍的种，他娘的让我砸个三拳，保不准还能灵光点。”史叔这时已经收起来了锄头，其实只是看到儿子躲到李大身后故意装腔作势吓唬罢了。 李大顾不得偷偷往他衣服上擦鼻涕的史蛋，笑着说道“我看说不准呢，这几个孩子各个都口耳正眼睛亮脑子活，像是去年丁姨家里的妮子，莫说过几日小屎蛋就感应了呢。” 听见这个话，史岗有点后悔刚才打儿子力道用多了，这小崽子可不像他哥皮实，虽然吃的rou多但是小时候病过，这几岁像是长不高了。丁寡妇那个丫头，不到十岁长得比哪个同龄娃娃都高，读了一个月书就感应到灵气，带着丁寡妇享福去了山外了。 想到这里，黑着脸的史岗一把拽过来李大怀里的崽，“走，回。明来了给你李师带个家里的兔儿子。”说着便生拉硬扯的带着鼻涕眼泪一把糊的小史蛋出去了。其他几个孩子也停住了笑，勾肩肩搭背背回家了。 “哎呀~” 伸了一个懒腰，李大只觉得骨头都轻松了不少。 “嘿，这个史叔不讲究，我家里又没娘们，给兔崽子哪有办法收拾吃上。连条狗我都养不起，何况是个人呢。” 咬了下嘴，他从角落里背起柴，这是孩子们交的学费。一步一步走回家。 虽然村里人不多，但是田很多，整个村子依着山拉了很长一截。最贴近山脚最高处的屋子是李大的家，因为越高房子打水洗衣服越麻烦。 只有自己一个人走的路。 其实，屎蛋叫史旦，因为是天刚亮接生出来的。 李大就叫李大。他是山里李老头的大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前面生的两个都是丫头送人了。 李老头身体也没毛病，但是就是直到快四十才有这个儿子，老头子也算是有人养老。但是好景不长，五年前年萧国君殇，人河泛滥，到处都报饥荒，李老头不想当家里累赘就进了山寻死了。他老伴病死的，死更早，十年前埋了。 李大，出了名的懒汉，直到二十岁才学会下田干活。因此不奇怪没有丫头敢看上他。他最难过的那几年，村里人看李家只剩他一个人丁，就轮着做饭送给他去。毕竟谁家和谁家还没点姻亲纠缠。住在这里的人们，早就像是盘根一样了。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李大一边扔下木柴生火煮饭一边唱着歌。其实，他今天很难过。 过了一会，他想不起歌怎么哼。 他用瓢舀着水对着窗户喃喃，“爹，孩儿不孝，今日祭日我一杯酒也买不到。你说你活了七十年里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村里来了一批酿酒的修士，要用这人河百年冲刷的土地养出来的米酿酒，那些修士的酒糟你每天都能吃到一些。”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像是在压抑咆哮的虎。 “不孝啊，不孝！儿子我....明明你就死在那山，我却不敢收尸。山里没有虎狼但是山那边就是妖域。没用，我没用。”他嘴里说着话又吃着饭难免噎到，话语因此而停下。 “既无长兄，娘去又早。可我就是不懂事不开窍。就是非要读书修炼，才让你一直下地干到了死为止。痴心妄想！真是非人！” 说到这里，李大也顾不上会不会高声会被邻居听到了，想来屋子偏僻，不再压着声音。“五年！这五年我把欠村里人的都还上了，每家每户的孩子我都教过，连年岁成都没让收租的再骗村里一颗米。无颜娶妻，贼老天若要收我，就让我死在这山里去找你。” 萧国，黄昏的尽头里 一个烧不起一丝烛火的村里 山脚下窗户对着远山的空荡荡屋子里 一个男人姓李。他记忆里，他有个名字叫李安逸。 三十岁的男人哭的像十三岁那年被赶出家门无依无靠时一样无助。 穿越此世至今，三十载有余。一事无成，只敢叫李大，他过的一点都不安逸。 ...... 在神州的概念里，大地比天空更伟大。因为天空一无所有，而大地养育了众生，有人也有妖。 这山的另一侧，有妖食人如咀嚼草木！ 萧国，这国家的人民普遍身材壮硕，孔武有力，平均寿命也比其他地方长出十几年。但历史上没有什么人族迁徙至此国北境。 原因就是妖。 枯骨山，距离黄壤乡最近的一处妖巢，属于妖界的偏远地区。 一只鲜血淋漓的似羚羊的动物正低着头喝着山泉，它提起了十二分戒备。日头逐渐消失，阴风阵阵吹来。“哧”，血羊打了个响鼻表示它已经喝饱了。 它正要跑上山岩。突然水里翻出一个浪花，一条长有虎头的大鱼跳出水面！一口吞下半只羊。而羊的后蹄子慌忙中向前踢去，身子竟然从中被生生咬断。 更可怕的是，这时旁边的石头突然翻身！ 竟然是一个满身背着巨大花岗岩的似熊生物，熊爪却像是镰刀，一把抢过羊后半截身子，黄色凶猛的眸子盯着水下血淋淋虎头。 熊嘴里还撕咬着那羊屁股，而羊蹄甚至还在熊脸上反抗的踢着，哪怕已经身首异处！ 忽然，水里的虎头大鱼和石甲熊都带上血食慌忙逃窜。 “嘶”，下游里的河底忽然整个卷起，原来一个硕大的头颅先前藏在这，一条百米长的巨蟒不满地吐出毒气。 更诡异的是，这巨蟒竟然在夜空乌云下口吐人言。“怎么到处都见不到那小家伙的踪迹，应该就在这一带。”缓缓，整条河道恢复了安静，原来这一条河道只是它的脚印...... 在黄壤乡傍着的天山，一个侧峰之上，夜空里一颗桃树忽然不合时节的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娇艳欲滴。花枝一阵颤抖，一串紫光闪耀在树梢。原来是一条手臂长许的紫色毒蛇前来赏花。 而它，同样口吐人言:“凡人地界原来也不是每天都有月亮的啊。”微红的竖瞳此时变成两颗圆润的宝石熠熠生辉。 自山脚下抬头，是三朵桃花，夜里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