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汉武帝迁居五祚宫,天子气惊现长安城
巫蛊之祸到了第四年,刘彻心里的孤独感日益加深,当年的一幕幕,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作为执政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挫败,加之后续一系列政策的调整,使刘彻不断冷静下来。 然而,人终究抵不过衰老的脚步。这些年,刘彻一直在与衰老在抗争。可对于他来说,身体的老化已使他没有精力去顾及身边日益繁多的朝政。时间一久,未免患上了走路无力、心悸、头晕之类的毛病。对于年迈的皇帝来说,最头疼的还不止这些。能安慰的睡上一觉,反倒成了他的奢望!这个年纪的皇帝,随眠本就十分轻,稍有声音便无法入眠。刘彻总是因此与身边侍从发起脾气。 一日,左右言道:“皇上何不出宫住上些日子?”“朕老了!”刘彻指了指自己的双腿,伸出手指头摇了摇道:“走不动喽!”反倒是天气越来越热,未央宫里实在难以居住。刘彻有折腾了几日,便下令起驾长杨宫。这长杨宫本是上林苑的一部分,位于渭河以南。南山的红谷之中,流过一溪清水,澄澈见底。该水从长杨宫的东面流过,又向北流到苇圃西,被命名为仙泽。仙泽向东北延伸,从五柞宫西面流过。身边侍从都暗自纳闷,这长杨宫原先皇帝喜欢在此涉猎,如今已经许多年没有到过长杨宫了,这次怎么想起到这里了? 刘彻自来了这长杨宫,便在仙泽之畔置一几案,卧在水边吹着风闭目养神。忽一阵风吹过,落下一枝柳条,但见宫中大柳树密布,手中捏着柳条发呆。身边的内谒者令郭穰以为刘彻要扔掉,便说道:“给奴婢吧!” 刘彻眼睛依然盯着柳条,轻轻一折,说道:“你知道折柳意味着什么吗?”“这我知道,折柳就意味着送别。送别了去的人,人们折柳条相赠。”刘彻漠然,想起自己的身边,亲近的人正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说道:“朕的亲人离开了朕,可惜没有一个人跟朕折柳送别。” 于是,刘彻摆驾前往五柞宫。心情伤感自然身子骨儿撑不下去,他便不再居于室外,整日便在榻上,闭目养神。五柞宫连日阴天,这仲夏的季节居然让人体感凉意。刘彻命人登上城墙远望,看京中长安方向,正有一片浓雾笼罩。 “长安城内,有云雾笼罩,是为何故啊?”刘彻问道。郭穰道:“陛下,宫中有望气者,何不请之来一观?”刘彻道:“传!”望气者来到,向长安城方向望去,神情冷峻道:“京都上空有云雾,非上天垂象,乃是有气由下而至上也。”“此为何气?”刘彻问道。“看这云雾之态,忽而若游龙,忽而隐身潜行,此乃天子之气也!”望气者道。“天子之气……”刘彻沉吟道:“朕乃天子,并不在城中,城中何以有天子之气?” “陛下难道忘了?昔高祖黄帝龙兴之前,蛰居芒砀山,吕太后曾苦寻高祖不得见。后观天子之气,携子乃见。后高祖曾惊异于此,吕太后答,妾乃依云气寻夫也!”望气者说,“照我看来,如今京城之气,正是吕太后寻高祖时所见之天子之气!”“这天子之气,从何方向传来?”刘彻问道。“看方向,乃是京城大狱之中!从这气形来看,并不太旺,像是幼童时期,也像是身体虚弱之兆。”望气者道。“难道这京城监狱之中,竟有亡我大汉之主?”刘彻心中泛起阴云,不禁眉头紧锁。 “陛下是否近来龙体欠安?正应此兆啊!这狱中的天子之气,正是要吸夺陛下而来。彼旺则君弱,彼弱则君旺。”“传令,京城狱中犯人,尽皆杀死,一个不留!”刘彻道。望气者与郭穰一个眼神交流,常让闭上眼睛,冲他点了点头,望气者便退下了。 此时,霍光自城墙下登上来,欲有事报皇帝。听得望气者说天子之气云云,便觉胡说八道。便对皇帝说道:“陛下,望气者之言,岂可轻信?”“光禄大夫啊,你说如何不可信。”“陛下,望气者云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据臣所知,如今狱中大多为巫蛊之祸被牵连进去的。这些人若有天子之命,为何在监狱之外时未曾有天子之气,进了监狱反倒有天子之气了?况且这些人即便真有天子之气,囚居狱中,岂可在狱中为天子?愿陛下深察。如若将狱中犯人尽皆杀死,未免引起狱中犯人暴动,难以克制。且狱中因巫蛊之祸被囚之人,多半未经审讯,如果尽皆杀死,必定有受冤而死之人,将有损陛下圣威!臣以为,陛下此事不可就做。”霍光道。 “既然是上天垂象,朕不得不察。”刘彻道:“既如此,朕派郭穰前去长安城大狱中监斩。所有人犯,无论轻重,全部秘密处死!”“陛下!”霍光跪下道。“不要再说了!”刘彻一甩袖子,便摆驾回宫。霍光跪在城墙上,望着皇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夕阳暮色中。 回到府中之时,一轮圆月已挂上枝头。霍光心中挂着白天皇帝的话,心中甚是担忧。刚进寝室,正好撞见家奴冯子都从门里出来。两个人一个低头想事,一个急匆匆出来,正好撞了个满怀,将霍光撞倒在地。 冯子都将霍光扶起,霍光责备到:“你这个冯子都,平日里你最实诚,今日却也这么不长眼!”冯子都连忙跪下求饶:“小人没长眼,撞到了霍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说着便挥着嘴巴,打自己的耳光。这时,霍光之妻霍显从屋里走了出来,喊道:“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走出来一看,见冯子都在扇自己的大嘴巴,说道:“原来是霍大人回家了。我好不容易把你的霍成君哄睡着,这又折腾什么!” 霍光见了,满脸堆笑道:“下人没规矩,方才说了他两句。夫人莫生气!”说着蹭进屋来,见摇篮里女儿霍成君睡得香甜,便道:“你瞧,女儿睡得好好的,一点儿没醒!”霍显整了整衣衫,说道:“那也要先点声!你今天回来的早,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是孩子没睡着,闹起来我可不管了!”霍光使了个眼色,让冯子都快滚,上前对霍显说道:“夫人可知京中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有什么大事?难不成皇上又要封你的官儿了?”“我今日进朝面圣,本来准备把昌邑王刘贺准备进京朝见的奏书递上去,想来皇上也会高兴。可是没想到,见到皇上的时候,皇上已经龙颜大怒了。”霍光道。“哦?有这等事!”霍显道:“皇上不是一向喜欢昌邑王的吗?想当初,老昌邑王得宠,皇上把昌邑赐给可他,要不是他死的早,这储君之位不就是他的了!刘贺要来问安,难道皇上不高兴吗?”
“今日我连事情还没奏,皇上便走了,根本就没给我机会说话。”霍光道。“那是何事如此?”霍显问道,霍光便把天子之气来龙去脉告诉了她。霍显毕竟是一介女流,于朝中之事毫不在意,便道:“不就是杀死几个毛贼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也真是爱管闲事,皇上爱杀杀,管你什么事儿。结果事儿也没办成,回府还这么晚!” “这怎么是小事?这狱中多半是被巫蛊之祸牵连进去了,好多人都是蒙冤进去的。如今巫蛊之事连年不决,百姓已有怨言。若因一句望气者的话,便全部杀掉,恐出大事!不行不行,我明天得想办法再谏陛下!”霍光忧虑地说道。“你就别傻了!这望气者的话岂能不信?如今这长安城中刚刚大乱,百姓谁家不请这类人给看看自家吉凶。皇上不会听你的,你还是省省吧!”霍显冷笑道。 “这望气者,究竟是哪里来的,确实是蹊跷。当初皇上在赵地,便有望气者说附近有奇女子,皇上便发现了钩弋夫人。巫蛊之祸时,也是有江充等人说宫中有蛊气,皇上这才派人进宫掘蛊。如今又有人说京城狱中有天子之气,才引得皇上要将京中各处监狱中的犯人尽皆杀死。”霍光越想越紧张,说道:“难道这里面有阴谋?” “你说这个啊,我知道!”霍显一出,惊得霍光一身冷汗:“这机密之事,夫人如何得知?”“这都是宫中的太监搞的!如今宫中的娘娘们,谁人搞巫蛊,望气去做,那都是要找宫里的公公们,他们总能顺了宫中娘娘们的意,有什么事儿灵的不得了。故而这些巫师、望气者,各个都是富得流油。”霍显得意地说道。 “真要如此,这群宦官成气候,恐怕是有些时日了。”霍光道。“我听宫中人说,之前皇宫里有个赵地来的中黄门,就精通望气巫蛊之说,宫中懂望气的太监们大多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后来听说这个太监就死了,扔到雍门外面埋了。”霍显道。 霍光听得这些消息从夫人口中说出来,惊讶不已。但想来自己整日关注朝中大事,想着如何为皇上分忧,这后宫之事自己确实未曾关注。“如此下去,大汉的江山危矣!”霍光道。“满朝庭就你一个忠臣!可别去皇上那里找不自在了。赶紧歇着吧!”霍显说着,便来解霍光的衣衫。 毕竟不知霍光要如何反应,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