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雄狮
大火烧了一晚上，直到四更时分才逐渐熄灭。汪广洋拒绝了礼部官员的安排，执着的站在灰烬旁边。花白的头发随着晨风四处飘散，眼睛里全是不甘。 “汪先生，这里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了，你还是到礼部安排的驿馆去住吧。”张昶询问道：“不管你带了什么东西来，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汪广洋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张昶：“是谁干的？” “放火的贼人迅速遁去，卫士一无所获，不过可以保证，肯定不是朝廷的人干的。” 汪广洋自然已经猜测出跟元廷没有关联，因为元廷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封秘信就在自己手中，他所担心的是，派来放火的人会不会是张士诚的人，他们会不会知道那封密信的内容……或者那封密信会不会落在他们手里？ “张大人，张士诚那边，有没有派人来大都？” “暂时还没收到消息。不过倒是有从那边过来的一些商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昨天才到。” 汪广洋冷哼一声，说道：“看来张士诚的人也已经到了大都了，不管是什么人，现在都躲在暗处，我必须小心行事。” 张昶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朝中的某一个人针对？” “不无可能！” “眼下陛下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不过朝中大臣对于吴国公的态度还是两方分明。尤其是云州王一系主张……” 张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吵吵嚷嚷的过来几个人，二人不由的皱着眉头向那边望去。 一个穿着白色绣袍的年轻公子走在前面，大声嚷嚷着：“这大都到底是大城市，不像我们钱塘那样的小地方过年也只是放个焰火，大都这一放就是烧一栋楼，真厉害！” 身后有一个披着大氅，穿着黑色绣袍的公子，不紧不慢的跟着，后边跟着几个手下模样的人。 “这是什么人？” “这就是昨天晚上才到大都的钱塘富商，云家的两位公子，据说云家一直依附张士诚！” “来者不善啊。”汪广洋调整心态，站直身子，等着那几个年轻人靠近。在远处，汪广洋的护卫也慢慢的靠过来。 汪广洋从来没有见过慕容正和上官云，而且不知道朱元璋第三波人马的来路，金枪值的暗探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络。因此只有慕容正他们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而汪广洋却认为他们真的就是张士诚派到大都的人。 “二位公子倒是很有雅兴啊。”汪广洋笑着说道：“这么一早就过来看热闹。” “是挺热闹的。昨天趴在妓院的栏杆上就能看到这儿火烧的挺旺，还以为有什么盛会呢。” 和上官云那种自由散漫的语气不同，慕容正则显得沉稳的很：“这位大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张昶先看看汪广洋，这才说道：“昨夜不小心走了祝融。” “天干物燥的，实在多加小心点。”慕容正看了看汪广洋：“你说是吧，汪先生。” 张昶瞪大眼睛看着慕容正，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昨天那场火和这帮人脱不了关系。 汪广洋眼中精光一闪：“恕老夫眼拙，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晚辈云靖，这是舍弟云扬。” “原来是钱塘云家公子，难怪有如此气度。”汪广洋说道：“难为令尊一介商人，生的儿子竟这般出类拔萃。” 上官云用脚在石头上蹭了蹭：“看来昨天晚上这场火不小啊，不知道有没有把什么重要东西给烧了！” 汪广洋眉毛一跳，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现在可以确定了，昨天晚上那场大火绝对和他们有关：“二位既然是受吴王之命而来，不知道吴王有何打算？” “汪先生。”慕容正转过身：“以你我双方的处境，晚辈实在不能相告，昨夜到时，便听说汪先生已到大都，今早上特来拜会，不曾想却是这般光景。” 汪广洋说道：“元廷陈兵黄河两岸，看你我双方鹬蚌之斗而作壁上观，吴王也是一代枭雄，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吗？” 上官云说道：“所以派我们兄弟二人来了呀。昨天还有镇南王府的管事找上门了，不知道今天又会是哪一个？我们是商人，追求的就是利益，我们兄弟二人来时带了数十万贯的金银珠宝，来做一笔大买卖，只是不知道汪老先生来这里带了什么？” 汪广洋眼神一凛，盯着上官云：“老夫倒是小瞧了你们，一丝不察着了你们的道。老夫领教了，下次见面两位公子可得小心些了。” 护卫走过来，拦在王广洋前面，伸出手来对慕容正他们说道：“请吧！” 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 慕容正拱了拱手，上官云甩了甩衣袍，二人立刻转身离去。 汪广洋瞪着二人转身离开的背影，满脸铁青。忽然那二人身后的一个下人却抬头看了汪广洋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怎么会？”汪广洋吃了一惊！ 张昶看汪广洋有些惊愕，便连忙问道：“汪先生，怎么啦？” “没什么。”反应过来的汪广洋神色突变，随口应付了张昶两句便陷入深思。慕容正和上官云他没有见过，可是那个下人他见过好几回。曾经在朱元璋帅府，就在金枪值大总管文越的身边，那是文越最信任的属下之一。可他为什么会跟着云氏兄弟？ 是做卧底？还是那云氏兄弟也是金枪值的人？他们今天早上来的目的是什么？对了！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不止一次提到丢东西…… 汪广洋现在肯定这些人也是金枪值派来的，而且肯定知道和那场大火相关的事情，既然是借云氏兄弟的名义，那么此刻便不便相认，只要暗中联络就好。 只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实在是个混账玩意儿！ —————————————— “昨天晚上我跟着几个放火的黑衣人到了永宁坊，那些人便消失不见了，我想八成是从永宁坊里边派出去的人手。” 慕容正说道：“永宁坊住的是谁？” “除了几乎临近的人家，便是云州王府！”张玉说道：“会不会是云州王派人烧了驿馆？” “是不是还很难说，因为我们并不确定他烧驿馆的目的是什么？”慕容正想了想：“不过很有可能是栽赃，为什么早不烧晚不烧，偏偏我们刚到了大都就动手。” 上官云说道：“原本昨天晚上我也想进云州王府去看一看，不过那里守卫森严，一时半会也进不去。而且那些黑衣人行动迅速，训练有素，不是一般的酒囊饭袋。” 南际云说道：“这个云州王波蓝台是一个知兵的，当年义军跨过黄河，眼看就要攻入大都，正是这个云州王出兵，解了大都被围。也正是因此，他才被封为云州王，以前他还只是个图兰郡王！” 慕容正皱了皱眉头，他只是觉得图兰郡王这个名称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打消了疑虑，便问：“镇南王府那边有回信吗？” “早上我们去送拜帖，人家只是收了拜帖就让我们走了，没任何回信。” “不着急，慢慢等。” 就在几人边走边说的时候，远处一直骑兵过来，当看到领头的将军的模样时，慕容正连忙低下头。 是崇黑虎！ 只见崇黑虎率着一队黑虎军的卫士策马而过，后面有几辆囚车，车中塞着几个人。沿路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慕容正他们也随着人群慢慢的靠在一旁。 张玉看了看囚车中的人，忽然小声对慕容正说道：“公子，那里边是我们金枪值的人！” 慕容正问道：“确定吗？” “确定！” “看来他们是中了引蛇出洞之计了！”慕容正说道：“昨天晚上放火一定是云州王府干的，他们并不是要挑起我们和汪先生的矛盾，而是借放火引出潜藏在暗处的金枪值暗探，一旦驿馆着火，汪先生处于火海之中，金枪值的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只要现身就会被云州王府的人盯上，进而一网打尽！” 张玉大骇，幸亏昨天晚上慕容正坚决不让他们出去，否则此次来大都的任务和计划必将功亏一篑。 “能想出这样计划的人绝对十分了得，云州王府有这样的人吗？” “有一个！”张玉说道：“云州王世子阿斯兰！” 慕容正说道：“此人必是大患，再去查一查跟这个人相关的一些情报！任何情报都有可能会对我们有利。” “是！” —————————————— “咳咳”阿斯兰咳嗽了两声：“审讯的结果怎么样了？” 崇黑虎说道：“的确是朱元璋身边金枪值的人，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事情来，这一次护送汪广洋的一共两队，我派人抓了其中一队，他们在暗中听从命令，这次被我们一网打尽就切断了他们中间的联系。另一队奉命严格保护汪广洋，好像这个汪广洋身上携带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阿斯兰看向崇黑虎。 “不清楚，似乎是什么密信之类。” 阿斯兰眼睛慢慢睁大，然后细细的眯成一条缝：“即便是有这份密信，看汪广洋今天早上的情形，怕是也葬身火海了……只是不知道密信上的内容是否有用。” 崇黑虎想了想：“现在不管什么东西都已经没有了，汪广洋肯定掀不起什么浪头，我听说张士诚那边也派人来了大都？” “嗯，昨天晚上到的。”阿斯兰说道：“是云盛的两个儿子，在采芳楼落脚，今天早上的时候还和汪广洋聊了一会儿，嘲讽了几句。” “在妓院落脚，想来也是酒囊饭袋，要怎么对付他们？” “先不用管。”阿斯兰咳了两下：“他们来的时候和镇南王府的管事有些冲突，今天早上送去拜帖，镇南王府的人没有理他们。你去安排些人监视着他们就行。在暗中慢慢释以助力，推动他们之间的矛盾，等父王从朝中回来，我们看看陛下的口风。” “陛下要和谈？” “八九不离十。” 崇黑虎哼了一声。 阿斯兰说道：“今年北方遭了旱灾，粮食欠收，朝廷的赋税收不上来，从宫里面传来消息，似乎今年的年节过得也不如往年隆重了。” “哪还能收上什么税来，老百姓都逃难去南方了！” “你这话小妹也跟我说了一遍。” “对了，怎么不见小妹？” “这几天心情有些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镇南王府那边……” 阿斯兰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你在大都就经常跟他待在一块吧，如果镇南王府那边有什么企图，也有个照应。” 崇黑虎点了点头。 阿斯兰又咳嗽了几声。 “大哥，你……” “我不要紧，只是这几天天气有点冷。” 崇黑虎知道阿斯兰在说谎，却没有再说其他的。 阿斯兰喘了几口气，平复了气息：“小妹回到大都没几天，我就听说扎木图从中州回来了，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一些其他的动作，你让人把他也看住了。” “扎木图就是个酒囊饭袋，只不过镇南王确实是条老狐狸。张士诚这回派人到大都来，估计也是在通他的门路，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这两年张士诚渐渐势大，对镇南王的拉拢也没有那么尽心了，过不了几天镇南王府绝对会有相关的举动，你也照料好这一块。反正归根到底，朝廷不能答应朱元璋的任何要求，也不能答应张士诚的任何要求，最好能让他们起了冲突，闹到不可开交，陈兵于黄河以北的河南军，绝对不能有任何变动！我现在就写一封信给王保保，你们回来的时候，王保保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想回大都一趟！” “蠢货！”阿斯兰骂了一句，转眼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什么时候，他才能不被儿女情长所牵绊！眼下这个局势他会来干什么？” 崇黑虎顿了顿：“我和小妹在河南的时候，他就对小妹十分喜爱，只是小妹对他刻意疏远……” 阿斯兰闭上眼睛，沉沉的出了一口气：“他如果回来，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