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卖马桶的沙真

    朱老爷子面色红润，摆摆手说道：

    “快叫孙大圣起来，你们一起跟我走一趟。快，晚了来不及！”

    八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是什么事。老爷子不回答，在门外的巷道来回跑动，等着八戒去叫大圣。

    八戒无奈上楼叫醒大圣，道：

    “可能老爷子不甘心白给你宝贝，一大早来找你要谈契约的事，你快点出来，别让老人家等太久！”

    窗外雾色蒙蒙，老人家来得早得不可思议。大圣随八戒疾步来到门口。朱老爷子远远见了他二人，招招手便往巷口狂奔，明摆了要二人去追。

    师兄弟两个狐疑，关门落锁，一起跟在后面跑起来。大圣好心喊道：

    “老爷子不要跑坏了身子！老爷子你是怎么来的？朱满才人呢？早上露水重，小心伤寒。”

    朱老爷子一言不发，只管向前跑。说来也怪，他似乎背后长了一只眼睛，大圣跑得快了，他的脚步也加快，大圣跑得慢了，他的脚步也放慢。二人和他之间只差了二三十步远。然而他就是不让二人赶上。

    “老人家哪里来这样的气力？”大圣心里嘀咕，突然激灵灵地，对八戒喜形于色：

    “前面那个是老神仙，我们一路跟着，千万不要跟丢了他。看看他到底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你说他是冒牌的朱老爷子？！本来是神仙，现在和你一样也是假的？！”

    “十有八九！”

    八戒瞬间大涨了精神。师兄弟两个发起愣来，没头没脑地追了一路，偶尔碰见几个早起的。随着时间推后，太阳出来，路人多了。他们像两个年轻人追皓首老贼，路人纷纷侧目。三人几乎跑过大半个淮泷城。

    师兄弟两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小腿像是灌了铅，再也抬不起来了。在一片民宅中央，大圣喘着气，声嘶力竭地叫喊：

    “老人家！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我们只剩下不到半条命啦！”

    好不容易，朱老爷子终于放慢脚步，拐进一条巷道。巷道里店铺无数，人群聚集，都在张罗开门迎客。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流，师兄弟两个眼一花，再也找不到老爷子的身影。

    人流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清清楚楚地传入兄弟俩耳朵：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大圣循声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襟，束起袖子的人正在招徕生意。其人一屁股坐在身边崭新的马桶上，叉开双腿，举起双手，对来来往往的人猛拍巴掌，滔滔不绝说道：

    “如果你觉得我人俊又好，你就留步听我来表一表；如果你坐得像我这样端，上茅厕你就连书都不用翻。如果家里老人便秘腿又酸，你就该把这个马桶往家搬；如果你嫌安装麻烦又肮脏，我给你免费把小工当。”

    有人问道：

    “坐马桶方便还要学你？！你能保证我们学了每次都能一泻千里？你就吹吧你！”

    众人哄笑。

    那人不慌不忙，一拍大腿，“啪”的一声，撅起屁股，马步四平八稳。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天给各位看到我，请各位把我现在的一举一动仔仔细细看清楚了。这叫什么？道！天道地道非常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各位男才女貌一表人材，个个都比我高明，一定知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什么道。”

    他在马桶上一直是扎马步的姿势，口沫横飞道：

    “注意自己的呼吸，看我的胸部就知道这时候呼吸要平缓。手首先要舒服地放在膝盖上。微微抬头，挺胸，两脚轻轻夹住马桶底部前沿，脚趾在地上微微用点力，默想山洪决堤的样子，这样会让你的五脏使迅速找到感觉。这时候你一定要试试舒展一下心胸和颈椎，注意，记得是同时舒展。”

    众人觉得有趣，纷纷围观。

    “我这个姿势是意念和身体各部位的和谐统一。当一个人身心融洽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无所而不能无往而不利。这就是在茅厕倾泄秽物之道！过去你不懂这个道，上茅厕一蹲就是半个一个时辰，耗时长久殚精竭虑，读完一本大沱律例也还连个屁都放出不来。现在我这么一坐这么一说，各位请配合自己的脑瓜子想一想……嚯嚯，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突然间你就懂了，对不对？！突然间你茅塞顿开，所有的所有，开关闭合，收放自如……”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他闭上眼睛，陶醉地道：

    “以后你上厕所再也不耽搁事了。你终于有闲，为自己泡一壶清茶，神清气爽地好好地品上一品；你也终于有闲，潇潇洒洒约上三五个知己良朋小聚一叙衷肠；终于有闲，可以跟你的意中人谈谈今天，回味昨天，展望明天，描绘你们幸福的小窝窝。道可道，非常道！它看起来复杂，又很简单，无处不在。此时此刻，它即在我的嘴里，也在各位的心里。掌握道，掌握自己的前程，从点滴做起，从为家里添置一个好的马桶做起，从正确选择做起！正确的选择就是今天我带给大家的，让大家眼前一亮的真飒马桶！真飒马桶，沙真倾情奉献！当当当当！”

    沙真？！大圣浑身一震！

    沙真对自己要说的那些倒背如流，夸夸其谈向众人隆重推介自己亲手制做的马桶，言语多有滑稽，众人愿意听他说笑，明白了他是卖马桶的也没人散去，都围着他和马桶，捧着他胡侃。

    大圣瞅了个间隙问道：

    “我听你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与你卖马桶有何关系？”

    沙真看了大圣一眼，说道：

    “这位老弟问得好！今天我来到贵地，见到这么多热心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我就不单是卖马桶这么简单了。大家欢迎我，我就把我自己经过多年研究出来的科学理论披露给大家，让大家都来解决吃喝拉撒的后面两个问题哈。大家好好听，上厕所是个私密的大事件，我不能站在旁边指导大家如何上厕所，但是心得可以交流，科学道理是共通的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他卖出去一个马桶，从不远的车上又搬出一个，一屁股坐在马桶上面，对来来往的人猛击巴掌，滔滔不绝的说道：

    “如果你觉得我服务好，你就留步听我表一表；如果你坐得像我这样端，上厕所你就连书都不用翻。如果你便秘腿又酸，你真该把这个马桶往家搬，如果你嫌安装费事又肮脏，我给你免费把工人当。”

    绕了一圈回到开头了，大圣无奈，对八戒笑道：

    “原来他说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是这么个意思。”

    八戒看得饶有兴致，乐呵呵地，压根没发觉大圣对自己说话。大圣拉他出来说道：

    “老神仙带我们来到这个人面前就不见了，你说他会不会是有意引我们来认这个卖马桶的。”

    “哎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八戒拍拍脑袋叫道：

    “师兄，这可真的说不准。他说他叫什么名字了，对了，他说他叫沙真！沙师弟以前还自称过沙不争哩！”

    二人未上前打扰，留在一旁观看。半个时辰后，马桶卖不出去了，沙真收拾东西打算换个地方。

    大圣双眼大放异彩，上前叫道：

    “你是沙僧？！”

    “对对，沙真便是我，我便是沙真。老弟一直在这呀？”大圣刚刚问过自己话，沙真记得。

    八戒毛手毛脚，一把拉住沙真，乐呵呵笑出泪来：

    “哎呦！我的傻师弟呀！”

    “师弟？！”沙真愕然。

    大圣抱住两人，慨叹道：

    “我是你大师兄，他是你二师兄，咱们兄弟三个又在一起了。”

    那人愣了，瞟一眼大圣，说道：

    “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一笑，又道，“你们要是帮衬我的生意，马桶五折，半卖半送，两位师兄要不要考虑一下？”

    二人傻了眼，八戒怔然挤出一句话：

    “你当真是沙真，不是沙僧？以前你还叫过沙不争的。”

    “我出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没来由把自己名字改过来又改过去！二位认错人了，实在抱歉！沙某还要做生意，请让一让。”

    大圣八戒讪讪地让在一边，沙真把马桶搬上车，徐行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啊！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马桶的卖！卖马桶哎！可以用三代的真飒马桶，小沙纯手工打造……”

    大圣和八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多么耐人寻味的卖马桶。这人究竟是不是沙师弟，二人一时拿捏不定。

    大圣皱着眉头：

    “奇了怪了，老神仙大清早地带着我们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与此人相认，那么还会有何用意？！”

    “本家啊本家啊！我的老本家啊！怎么这么叫人晕菜！”八戒来回踱步，很疑惑很头大，“留我们在这里瞎转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达不到他的目的嘛！老本家真是多此一举！什么事直接说就完了！还打哑谜，我们又不是听不懂！”

    大圣心念一动，恹恹说道：

    “上次我在梦里遇见观音菩萨时，菩萨说我除了自己能帮自己，其他谁也帮不上忙。真是伤脑筋！”

    却忽然灵光一闪，惊呼起来：

    “我想我知道了！一定是沙真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沙师弟，老神仙要我们来点化他，让他知道自己前世是谁，都做了些什么。”

    “哇！”八戒有些出乎意外，“师兄说的有道理啊！”

    转念一想，却道：

    “可是你看他，卖马桶卖得乐此不疲，娴熟有味，活脱脱一个当下的人物，跟我们的沙师弟相差十万八千里都不止。我们怎么点化他？点化得了吗？会不会搞错对象？”

    又道：

    “唉，猴哥！我们进入辈袋，一心只想着找到师父救他回来。找沙师弟这件事是不是节外生枝？这个傻冒，我越看越忍不住要笑。”

    大圣皱眉，说道：

    “朱老爷子跑得飞快，必是神仙无疑。至少也是神仙附体。他好心指点我们，我们不能无动于衷。要不你知道怎么找到师父么？我们沦落到这样的田地，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走一步算一步了。权且试试，看我点化他。”

    八戒迟疑：

    “师兄，我们忘了自己和凡人一样了。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神通，我们都没有，谈何点化？”

    大圣已有打算：

    “点化可以用说的。既然是老神仙叫我们来的，我们就用朱老爷子的相貌问一问他，看看他认不认得朱老爷子。”

    二人上前，大圣对沙真笑道：

    “我们两个正好都要买个马桶。看你既送货上门又还愿意亲自安装，推销得不遗余力，这单生意就给你做了。”

    “此话当真？两位衣着光鲜，不像是住在这片民宅的人。不要拿我消遣。”

    “不是消遣，我的话比珍珠还真。不过，我倒是有个熟人，几天前用你这个真飒马桶摔了一跤，受了伤。想问你如此究竟有什么说法！”

    八戒暗笑，也说道：

    “老人家说那个人能说会道，兴许就是你给他安装的。”

    沙真看出端倪，冷笑道：

    “你们究竟是要帮衬我还是要拆我的台？行个方便吧！我小沙要混饭糊口，不像你们这些人天生富贵衣食无忧！”

    “要是是你做的事，你该认得他。要是互相都不认得，我们绝不为难！”

    “小沙现在不得空，你们自己带人来认！”

    “我们忠厚人家，做事最是简单不过！”大圣请沙真走到车驾旁，指着粘在轿厢上的一份贴文，要沙真从头到尾细看一遍。这正是朱老爷子为了售卖黑珍珠，叫人四出粘贴的广告。

    “昔日名门之后出售宝物，辩称稀世奇珍真假难分！”沙真不解其意。

    大圣问道：

    “你可认得售卖这个宝贝的老人家？”

    “没见过，不认得！”

    “果真没见过？果真不认得？”

    沙真看看周围没有别人，索性说道：

    “好吧！实话实说，小沙上门给客人安装马桶也就是这两天才有的事。按你的说法，老人家摔伤有几天了，那时我还没开始上门给客人安装马桶，所以肯定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人了！”大圣神色黯然。

    八戒打开天窗说亮话，追问道：

    “沙师弟，我们随大师兄进入辈袋寻找师父金蝉子，事情恍然，如同昨日发生，历历在目。怎么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你不想着我们，也要念着师父他老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