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一望无际山中海

    大圣想起在扬美城与子归逢最初相遇的情形。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子归逢即从疯魔转向痊愈。痊愈后对病程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在吧？”

    “嗯！”藏兰兰回答大圣道，“我偶尔会看到她。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心绪不宁……”

    “那么你以前就听到过这个铃声了？！”

    “没有！刚刚是第一次听到！现在别人即使还听到铃声，或是因为麻木，或是因为避讳，也不见得会说会再提起。”

    路边刻着的缩略图提示，此去山中海已经不算遥远。

    峰峦林立，云深几重。落石洞在哪一处，此时已辨看不清。大圣琢磨金蝉子素来专心向佛，即便为己所累，坐化成三个铃铛，转世后也未必会在这样幽静冷僻的地方修行。

    雨势渐小，山谷间依旧迷雾缭绕，一座座山峰忽隐忽现。

    大圣揣想一样是叮铃的声音，与在界牌屏手握铃铛之时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现在这个铃声的由来如此邪门，就不应该是师父了。师父是正人君子啊！自昨日从医坊醒来，诸般离奇古怪令人困惑，虽能感觉到事出有因，一时之间却也无法理出头绪。眼前是个魔影幢幢的世界，查访金蝉子下落一事不会信手拈来，还得从长计议。

    前方似乎空旷。穿林过山后已是雾霭弥漫的云中海！其烟波浩渺，无边无际！

    脚下水浪轻拍，水浪下还有一个扬美城！奈何奈何可奈何，浑无神力的大圣望洋兴叹。

    不如一缕风的魂灵无声无息。天音摆布他，让他悠荡在一些人一些事的身边，三百年间他因此而平添了许多阅历。水面上漫卷浓雾。魂灵看到浓雾中有两对血红的眼睛，形状大如铜铃，愣睁着越来越靠近岸边。静寂而悄然。

    让大圣和藏兰兰留意到水上动静的，是一个女子，一叶舟楫。女子站在舟楫上。扁舟穿过浓雾，临近水岸。七八丈外尚有一条画舫，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二位可是游客？”女子素衣，款款发声。

    “正是！姑娘有甚指教么？”大圣笑脸相迎。

    “既是游客，可愿意乘坐画舫泛湖一游？只需五文铜钱。”

    五文铜钱谁还没有啊？兰兰女使身上必定有。大圣喜道：

    “愿意！愿意！”

    云中海一带幽静冷僻，游客极少，在这里做游舫生意，五文钱一次，几时才能收回本钱？还有，这里几时开始有人做这等生意的？但是大圣要坐，藏兰兰没有理由阻拦，瞬间的狐疑被置之脑后。

    未被察觉的危险越发临近……

    薄雾袅袅弥漫整个水岸，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咳咳……画舫我包了！你们两位，对不住了！”

    说话的人沿岸而行。其人形迹诡异，身形飘忽。大圣瞻看四周，发现来者就一个人。一个人包下整个画舫，不让别人共乐乐，未免蛮霸了！

    舟楫上的女子倒是善解人意，说道：

    “画舫坐三个人绰绰有余，不包！你们都上扁舟来吧！”

    大圣赞道：

    “还是船家通情达理！十文钱，我们上去马上给！”

    话音刚落，一股浓雾席卷而至，来者如同被浓雾裹挟着，瞬间出现在大圣眼前念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来者身穿灰色衣袍，腰系玄青色束带，后背背一个葫芦，脸色煞白却又有十足的精神，张嘴便吐出一口寒气。这是古怪的口气。顷刻之间大圣和藏兰兰昏昏然倒下，一半的身子浸在水中，身边的水波荡得一漾一漾的。

    魂灵被摆布三界幽游，有着多年的阅历，认得来者乃是幽冥界的一个差官，其人姓曾名迟，冥府称之自在城隍。此人念出十六个字并且吐出口寒气是令人昏厥过去的咒法。

    曾迟此来非为他事，既是城隍，缉拿孤魂野鬼为第一要务。稍早之前他见到浓雾中阴气森森，乃双手向上推动眼皮，翻出眼白，看出刚好成形的两个鬼魂藏于其间。所谓刚好成形，即是五族中的死者愤懑含冤，魂魄不散，犹记精修，于云泽雨雾中历练多年修成气状，得以借光显形，专等服食生灵精血。有了精血入腹，便可恢复生前体貌。此等境况者无有轮回意计，最后少不得为祸三界。幽冥掌管阴魂轮转托生，职责落在城隍头上，既然撞上了，自然不能听之任之。

    曾迟跳上扁舟，对女子淡淡地笑，说道：

    “三百年了吧！游游荡荡，何如转世新生？！”

    女子陡生戒心，扬眉道：

    “你是什么人？！”

    “初初见面，未及自我介绍。我不是凡人，是冥府自在城隍大老爷，漫行路过此地。见到你们，顺便收了。”

    女子心惊，后退两步投身入水。曾迟一挥手，腰间玄青色束带瞬间飞起，带着暗暗的冷光，拦腰缠住女子。女子频频挣扎。束带屡屡绽现冷光，越绷越紧。忽一刻阴风骤起，掀动水浪。扁舟颠转翻滚，沉入水中。曾迟紧拽束带，一跃而至岸上。回头看时，水面上乌鳞闪闪，一颗硕大蛇头正穿过滔天巨浪。这条蛇体型巨大，目光灼灼，张开的血盆大口呼呼露出殷红蛇信。小小舟楫被它撞得粉碎。

    曾迟认得这厮，高声叫道：

    “你变做画舫隐藏身形也便罢了，但是你太没有耐性，居然过来妨碍本大老爷！原想给你们先来后到讲个秩序，现在大老爷将你们一起收了！”

    自称大老爷的他抖动肩膀，把葫芦从后背滑到手上。在他揭开盖子的瞬间，周遭气场骤变。水岸一片沉寂，四处阴阴煞煞，风浪隐匿退去。

    “转世有幸，轮回壮美；三界五族，迥异趋同！”

    曾迟诚心诚意地念毕咒语，两个游魂顿然化作两股青烟，嗖嗖两声，被葫芦吸吮，进到了葫芦肚子里面。

    玄青色束带从天上轻飘飘地落下，曾迟一把接住，将其轻抖，悠悠然缠回腰间。

    没料到的是大圣这时候竟然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并回看一眼，激灵灵又懵懵然地看到地上瘫着一具躯壳，自己身形悠忽通透，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