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归程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周时不时响起一声声虫鸣，远处的草甸上能看见不少蘑菇一样的东西，散发出一阵阵灰色的光芒，变成了一个个‘活体路灯’，隐隐照亮了幽暗深邃的圈外地区，而更深处的黑暗里，则传来怪物磨牙吮血的轻响。

    当你在俯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亦注视着你。

    现在是23时整，在前线那种地方的话，街道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所有玩家早就休息了，良好的作息时间才能保证充足的精力，在迷宫区那种地方，一次精神不集中，很有可能会搭上你的小命。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就算是底层也没多少玩家会到处乱晃了，毕竟现在底层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玩家都早早回到各自下榻的旅馆，进入各自黑甜的梦乡。

    因此，林三确定没有被人跟踪，而且他的身边也可以保证没有任何玩家，NPC——不算。

    夜晚风很冷，吹在身上，把那件破旧的雨披吹得四处翻飞，露出身下皮甲、板甲，布甲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装备，这套胡来的混搭穿衣风格，看起来就像随随便便从路人身上拔下来套自己身上的感觉——虽然这些装备的确都是从橙名身上扒下来的。

    实用至上，好看不好看，那不是林三需要关心的内容，况且现在的他也没得挑。

    夜晚的圈外地区，远比白天要危险，但也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蕾娜还是那身惹火的打扮，只是在寒风的吹拂下，身上刻意暴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肌肤越缩越小，整个人都快缩成团伏在林三肩膀上了。

    “拿着……真是，怕冷的话把衣服换一下，非得穿着那身乱七八糟的衣服。”

    陈旧的雨披被递了过来，虽然看起来很单薄的样子，其实保暖效果不比羊绒斗篷差。

    蕾娜笑嘻嘻地接过披上，还把雨披凑到鼻子旁边仔细嗅了嗅上面的气味，脸上露出一副一本满足的表情。

    以她的体质，这种程度的寒冷当然不在话下，但是，如果不装的可怜一点，某根木头又怎么会知道呢。

    林三当然不知道，不过以他那种性格，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全放在手心里的那枚风笛上。

    没错，就是当初为了召回伢伢和卡卡时用的，蕾娜当初击败它们之后还特地保留了一枚，而现在，则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林三举起风笛，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只是这次的声音和伢伢那次不同，风笛里传出的是一道尖锐的呼哨，里面的蕴含的讯息不是吸引召回，而是命令。

    哨声在空旷的山谷内回荡，余音袅袅，不消片刻，已经减缓的哨声里渐渐开始灌入有节奏的滴哒滴哒，音量越来越大，把哨声彻底压了下去，这无疑也预示着目标已经越来越近。

    远处灰蒙蒙的霜雾徒然搅动起来，云卷云舒间，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迷雾中猛然窜出，真的是闪电一般的速度，等看清它的模样时，那团因为高速移动变得无比模糊的黑影已经冲到面前了。

    太快了，快到就算蕾娜想瞄准都没有时间，弓弦还没来得及拉开，黑影已经冲到了眼前。

    不过……

    某种程度上说，快，和慢两个概念的区别，其实并不明确。

    和那团黑影比起来，林三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他的样子反倒像是吓傻了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凭着这样的动作来保护自己脆弱的面部，和那团一人多高的黑影比起来，林三的身躯是那么的娇小脆弱。

    但偏偏……

    彷佛早就知道了黑影冲来的方向，那双小手已经轻轻伸出，仿佛一个婴儿懵懂般的伸出他的小手，正好按在那道黑色的影子的一个部位上，然后……

    轰！！！

    两个身躯周遭瞬间爆开一圈无形的气浪，脚下随风飘起的草秆落入风压之中顿时就被绞成一圈草屑，那是被两股力量剧烈碰撞后造成的短暂真空。

    黑影还在用力，黑色的皮rou下爆起层层经络，无数条肌rou纤维绷紧后的轮廓清晰可见，遒劲的马蹄还在试图向前冲刺，无奈是前进的阻力已经越来越大，甚至要将它压回去。

    马头的位置则被长出的骨质覆面甲层层保护，只露出一双骨碌骨碌直转的大眼睛，瞪着面前那个矮小的身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体积里会爆发出如此强悍磅礴的力量，压得他的骨质面甲也已经开始出现无数裂纹，而裂纹的中央，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足碗口大小的巴掌印，深深嵌进骨质的面甲之中，场面看起来有些怪异。

    林三整个人更是被迎面而来的力之狂澜正面撞上，身躯被迫后撤，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土槽，那个娇小的虚拟躯体颜色也是忽明忽暗，没人能看出他的身上正在以一种rou眼分辨不出的高频率震动，借着这股颤抖，林三硬是将大部分的力道都卸掉挥散在这片夜空之中。

    仿佛是蝼蚁与大象的正面碰撞，当蝼蚁的数量足够时，不知道能不能停下大象的脚步呢？

    当然，林三不是蝼蚁，虽然他现在的力量属性已经和大象相差无几，但黑影也不是大象，它的力量甚至比大象更强，双方的力量实际上确实差了好几个数量级，但是……这一击，依然被林三挡下了，用堂堂正正的方式，虽然放在平时林三早就选择躲开而不是正面硬撼，只是这次，是一次考验，所以他没躲，也不能躲。

    如果这一幕被其他玩家瞧见了肯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因为这……根本不合常理！

    双方的力量差距绝对已经超出了‘7等压制规则’！

    在SAO中，等级带来的属性碾压是人力意志根本无法反抗的，这在前线已经是一个常识级别的认识。

    比如其他属性相同，但是一个是力量100的玩家对上力量101的玩家，在同样的时间释放同样的技能并碰撞在一起，力量100的那位永远不可能对101的玩家有任何负面影响，但是101力量的玩家则会有5%左右的几率能打断对方的技能。

    1点力量的差距，直接带来的是5%可能性，但是如果超出2点呢？3点呢？

    21点，被称为‘21点规则’，也叫做‘7等压制规则’，因为在SAO中每提升一个等级会有3点属性点，也就是说，在某一项属性上如果超过20点，或者等级相差7级以上，则会有100%的几率打断对方的同类技能。（毕竟11区的人对7这个数字情有独钟啊，比如*大罪、*龙珠、XX君与*人魔女、*人魔法使）

    当然，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多巧合，每个玩家加点方式千差万别，而且不同的属性同样会带来不同的攻击效果，比如闪避，DEBUFF抗性、命中等等，面对一方面的属性压制，玩家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应对，力量不足，就用速度弥补，以此类推。

    但是……林三现在所做的事却已经颠覆了这个常识。

    就算只是一个使魔，大黑马现在的力量也已经堪比一个楼层BOSS了，隐隐压过林三一头，但是现在却被林三硬是抗下了这一击，并打断了技能！

    7等压制，对于某些怪胎而言可能真的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这是对基础规则的撼动！！更是对游戏平衡，甚至是游戏程序的破坏！！

    打个比方的话，林三现在所做的，只是在名为‘程序’的这栋大楼底下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但谁又知道他以后又会做出什么呢？说不定哪天就开着挖掘机来了。

    不过，为了挡下这一击，就算凭林三楼层BOSS级别的HP，被这一次冲撞也削掉了近3分之1，足以可见这次的冲撞如果真落实了，估计能轻松干掉底层的任何一名玩家。

    好在成功了。

    而林三面前也跳出一个系统提示框：“黑骨马召回成功，请重新命名。”

    林三撇撇嘴，想都不想就直接打上两个字：咩咩。

    “老板啊，我真的觉得不需要你来帮我起名字真的是太好了。”

    早已退到一边的蕾娜也看见了这一幕，脸上的神情异常精彩。

    林三也不在意，只是感慨了一句：“这次的考验倒是简单多了呢。”

    蕾娜想了想：“可能……大黑马不是战斗专长的使魔吧。”

    “这可不一定哦。”

    林三这边早已调出了成长后大黑马的属性面板，上面显示的各项属性无疑要比伢伢和卡卡差一截，不过附带的技能却非常有意思。

    被动技能：人马一体。

    骑乘黑骨马时，HP加成饲主HP上限30%，同时受到的伤害减免15%，由饲主和黑骨马共同承担。

    主动技能：冲锋。

    驾驭黑骨马对指定一个目标发动冲锋，造成伤害附加与目标初始距离90%的伤害，冲锋可被拦截，可打断，打断后受到伤害附加10%，冷却时间：10秒。

    主动技能：狂飙。

    消耗饲主耐力进行短距离冲刺，速度提升30%，冲刺期间无法进行攻击，受到外部攻击则打断，冷却时间5秒。

    “跑路神器啊。”

    望着最后一个技能，林三啧啧称奇，顺手摸了摸黑骨马的大脑袋，感受这从指间划过的柔软鬃毛，林三又轻轻拍了拍黑骨马微鼓的肚皮，发出啪啪啪的轻响。

    “老板，你现在笑得好邪恶。”

    “嗯？有吗？”

    “是的，我猜你刚才一定在想一些很有趣的事情，让我们一起来做很有趣的事情吧。”

    “……衮，别装可怜了，赶紧把皮甲换上！晚上练等级虽然累了点，但都给你付加班费了，赶快开始吧！”

    说着，林三已经率先抽出一柄短刀，黑色的刃芒尽数掩藏进昏暗的夜色里，同时已经一剑斩出，‘鬼镰’开路，一下子击中了三只牛头怪物，只见它们红眼一闪，已经怒吼着挥起巨斧朝林三冲了过来，而紧跟而来的三道追踪箭已经成为了打响这场战斗的鸣镝。

    “小心点，把最后一击让给我！”

    “收到~~”

    “开夜车冲等级也是要老命啊，唉唉，虽然比起人类，动物什么的我还是更喜欢一些，现在就麻烦你们统统变成我的经验吧。”

    似乎听懂了林三的挑衅，牛头怪的咆哮越发刺耳。

    蕾娜回头就是一记爆裂箭接鬼镰连斩。

    “那我们一起来养猴子吧。”

    “少来捣乱……哦，对了，黑骨马要吃什么来着？回去采购一点。”

    “老板，你能不能先把我喂饱啊。”

    “地上不是有很多草么？随便吃啊。”

    “……”

    ……

    各种没营养的对话在原野上回荡，连头顶的乌云间也不禁探出好奇的目光，照亮了这一对在阴影中联翩起舞厮杀的人儿。

    望着夜空中吐露出一小片牙儿的弯月，似乎与现世的月亮也没有什么区别，林三拍了拍黑骨马的脖子，感受着这幅皮囊下遒劲成块的肌rou轮廓，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骑兵吗？嘿，前线……我一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