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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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1层。 起始之城镇，也是浮游城所有层数中面积最大的城镇。 然而，这个‘最大の镇’，留给无数玩家的却没有多少好印象，因为在一年零四个月十五天前的下午五点四十二分三十三秒，就在这里，颁布了一封署名为茅场晶彦的死亡邀请函。 噩梦开始的地方，就没有人明说，但相比所有活着以及死去的玩家，潜意识里都是隐隐厌恶着这块土地的吧。 而即便时过境迁，一年多的时间过去，攻略层数也推进到了55层，但这里却因为一件东西的存在，依然无法让人忘怀，让这一层的气氛始终充斥着阴郁与恸哭。 7：30 林三低头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非常精致的半机械质地，透过表盘的半透明后窗，能看见里面的机芯齿轮依旧沉默而认真的转动，这让林三着实感觉有些无语。 蕾娜那个家伙发神经一样从一个NPC地摊上买来的道具，主要功能是定时，好像还买了两副，居然还是配套的，她自己也戴了一副，明明都已经有系统自带的定时装置了居然还强迫自己带上，简直有病。 强忍着把这破玩意儿丢掉的冲动，林三牙疼似得呲了呲牙。 好吧，NPC可能没有主视窗上的计时器，所以需要这种东西确定时间，但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戴上？简直够蠢的。 思绪回转，林三扯了扯嘴角，上面被POH缝死的蛇鳞线已经渐渐脱落，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 此时此刻，林三正站在一栋教堂的楼顶，微风吹拂，暖风醉人，最重要的是，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清整个广场的动态。 铁盔虽然遮住了他的眼，却阻止不了林三的目光，隔着厚重的铁盔，穿过空旷的广场，落在尽头的那座石碑上。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了EVE对他眼睛的‘改造’，即便隔着三百多米的直线距离，林三的眼睛依然能清晰看清楚那座石碑上陈列的几千个密密麻麻的名字，已经是犹如鹰眼一般的视觉。 但…… 在林三眼里，整个世界已经是一个失去了皮rou的僵尸骨骼，所有事物的表象都被统统剥离，只剩下一个单调到只剩下淡灰色线条构成的世界，像刚才这种‘千里眼’这种能力，如其说是恩赐，倒更像是一次无心插柳的副产物而已。 “1867个，哼，杀掉这种人数的人类，也不知道茅场晶彦是个什么心情。” 嘴角扭曲，蛇鳞线扯动唇皮，暴露出下面仿佛鲨鱼般的锯齿牙槽，林三笑得很狰狞，但是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就在这时，林三眼前突然两起一个音频图案，林三歪了歪脑袋，轻轻伸手点了一下，下一刻，蕾娜的声音立刻在她耳边响起。 “目标出现了，是否继续跟踪？” “不用，接下来在预定地点集合，我去找她谈谈。” “诶，好的，老板，我就不打扰你泡妹子了。” “……滚。” 通讯挂断。 有些头疼的龇了龇牙，林三无奈，伸手摸了摸脸，OK，形象完好。 刚才林三其实已经稍微打扮了一下，不至于让人看起来就想交钱包，现在的他已经与一般的玩家没多少区别了，除了头上的铁盔和蒙面口罩看起来像个盗贼，不过这两件，一个是为了遮住眼睛和精灵的耳朵，面罩则是遮嘴，否则光他现在这副形象已经可以去客串恐怖片关底BOSS了。 极目远眺，就算蕾娜不提醒，林三也已经能看见那个孤伶伶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广场的另一边。 “给人灌心灵鸡汤什么的……老子也是第一次做啊，一把袖箭，还真是有够麻烦的。” 站在教堂楼顶的十字架上，林三嘿嘿一笑，下一刻，整个人已经从楼顶一跃而下！ 极速坠落的摩擦使气流发出犹如鹰啸般的尖锐暴鸣，人在空中，林三已经左手一扬，厉啸着甩出一条黝黑的铁链。 咔！ 铁链头部的飞爪已经勾住了另外一栋建筑的边缘，林三下坠的速度一缓，铁链绷直，已经将他身体再度荡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将他抛向远方，而就在上升幅度逐渐减缓，要被重力重新拉回地面的一刹那，林三腰间的勾锁再度飞出。 飞爪、勾锁，双切使用，这一刻，林三真的很像蜘蛛侠。 …… 清晨的阳光本来是很温暖的，至少在温度这项数据上，nervgear很忠实地给出了这个季节应有的些许暖色。 但，不知为何，莉兹贝特却依然觉得有些冷，明明已经入春了，但为什么还是让自己感到手脚冰凉，哦，对哦，自己好像又在街道上晃了一夜，也难怪这么冷了。 整个脑子都昏昏沉沉的，身体更是遵循着本能行动，奇怪，我……难道不应该回家吗？这样不行的呀，店铺还得有人看着，我得回去？回哪里？ 失焦的瞳孔终于缓缓恢复，等莉兹贝特回过神，她已经站在一片阴影之下，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座石碑，石碑是如此的高大，以至于凑近了就根本看不见顶部，漆黑、冰冷，材质非石非铁，光滑的碑面甚至可以倒映出莉兹苍白如鬼的面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可能是被倒映出的样子吓到了，莉兹贝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倒退几步，低下头不去看碑面上的倒影。 即便已经来了很多次，名为莉兹贝特的少女依然无法抑制那股发自内心的颤栗，这些天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泪，很早就已经哭干了，她哭泣、诅咒、哀求，然而等待她的依旧是那间冷冰冰的铺子。 徘徊、彷徨、饥饿、虚弱…… 即便是这样，莉兹贝特也不想回去了，因为已经没有人会继续等在那边，然后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哟，你这丫头总算来了，看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眼框，再度湿润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我要遭受这些事情……为什么啊！！” 莉兹小声嘟哝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不敢放声哭泣，宁愿压抑自己，也不想把伤口彻底暴露在他人的视野之下，这或许可以说是坚强，但也是懦弱。 只是在起始城镇游荡了好几天的莉兹，本来就精神不稳定，加上饥饿，压力，莉兹已经陷入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前的石碑的阴影更是如一只深渊巨兽般朝她欺压而来，让莉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要被碾死的蚂蚁，浑身僵硬，几欲昏厥。 然而就在这时，莉兹贝特突然背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同时响起一个嘶哑低沉的嗓音，简直就像几百年没开口说过话一样。 “莉兹……贝特？” 因为名字有些长，那个声音念出来的时候还顿了一下。 好在莉兹终于从幻觉中摆脱出来，恍惚了一下，机械地朝那个人弯了弯腰，说了声谢谢。 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怎么在意她毫无诚意的态度，也没搭话，而是径直走到石碑前，抬头细细打量起石碑，看得是如此之仔细，嘴里还轻轻念叨出那一个个亡者的名字。 只是发音惨不忍睹，如同和尚念经，就算隔着如此之近莉兹都没办法听清那家伙念的是什么东西。 现在莉兹呆呆地站在一旁，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佝偻着身子，悄悄抬起头，却只敢把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腰部以下。 那双铁靴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啊。 莉兹默默想道。 半晌，念叨的声音渐止，隐隐还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知怎么，莉兹突然觉得很心酸，有种想哭的感觉，随着而来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愤怒。 “那个，你的声音真难听啊……我们以前见过吗？” 根本不是自己想说的话啊，口气僵硬的连莉兹都不相信是在你从她嘴里跑出来的，与其说是搭讪，倒更像是冷冰冰的质问。 但莉兹却发现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恰恰相反，说出这句话后，她的心情似乎畅快了很多，一种黑色的情绪悄然充斥了她的理智。 报复！想要报复！ 为了那些自己已经失去的，别人却依然拥有的一些东西。 啊，随便好了！就算被当成疯子也无所谓了！这只是单纯的在发泄而已，目标就是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为什么你没有失去呢？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凭什么？！ 对面似乎被她这句话弄得愣住了，很是沉默了一下。 莉兹贝特牙齿都在打颤，理智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脑子里面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够了！不要说了！你会被骂的！你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只是在单纯的发疯！不要说了！赶紧离开吧！ 然而对方的脾气倒是出奇的好，甚至连抱怨都没有，很诚实地回了一句。 “见过几次，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朋友……还没死吗？” 话刚出口，莉兹感觉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会说出这么无理的话？这是我说出来的吗？！这真的是我说出来的吗？ 然而，即便莉兹的口气是如此的无理，对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难听——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承你吉言，我没有看见她的名字，想来，应该是没有死的。” 非常难听的声音，哪怕幼儿园的孩子说话都比他流畅，但话语间，却弥漫着从容不迫的味道，平淡、宁静。 “……你叫莉兹贝特，是这个名字吧？在前线也有小有名气的锻造师。” “是少女锻造师。” 莉兹惨笑着补充了一句，显然，这个称号前面的‘少女’二字对她而言更像是讽刺。 “我不在意性别，另外，我的名字，叫做林三。” “林三？” 莉兹嘴里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确实有些熟悉，但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却没有给出任何有用讯息。 “真是有够奇怪的名字呢。” “彼此彼此。” 林三点点头，又朝石碑上面那堆密密麻麻的名字努努嘴。 “你的朋友？” 莉兹顿时脸色大变，崩坏的表情一丝丝，眼神也随之变得无比黯然。 “管你什么事！走开！烦死人了！” 少女只是用尖锐的言辞驱逐着任何想他接近她的人，然而对于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人来说，这种嘴炮还不如蕾娜的废话来的有营养。 “需要帮忙吗？” 声音平淡依旧，好像莉兹之前说的话全部落在了空气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产生，让她反而有种无所是从的无力感。 “……” 或许是这种口气的缘故，让莉兹终于鼓起了些许勇气，抬起头，直视这个脾气好的过份的怪人，直到现在莉兹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家伙。 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凑近了好像还比自己要矮一点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皮甲，和裤子，莉兹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月前迷宫区出产的套装，虽然整体效果不错，但适用等级才50，对于攻略组而言早就是一个过时的等级了，而且只是三件套，上衣下装和腰带，在攻略组里都已经淘汰好几个星期了。 “帮忙？” 莉兹口气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怀疑。 毕竟林三的体型摆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可靠的家伙。 而莉兹贝特在打量林三的同时，林三其实也在观察莉兹贝特的模样。 相比于定格在一年前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萝莉，现在的莉兹贝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名青春靓丽的少女了，甚至还是罕见的美女。 脸上的雀斑没有遮盖她姣好的面容，反而衬饰出一股青春逼人的气息，原本栗色的短发也被染成了粉色，身上穿着那身肥大的工作服也换成了一件带泡泡袖的明艳女仆装，脚上一双长筒皮靴，和现实中的女仆装非常相似。 只是……好看归好看，至少眼前这个仿佛一只刺猬一样，脸色比自己还要阴郁沉闷的家伙，绝对不是林三映象中的那个莉兹贝特。 面色惨白，瞳孔涣散，毫不掩饰的虚弱和敌意，声音也有些沙哑，望着眼前名为莉兹贝特的少女，林三隐约从她身上看见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你朋友的事，似乎和最近闹得人尽皆知的‘红名’有关吧？” 对方的语气依然平淡的恨不得让人往他脸上捶一拳，莉兹的眼神终于随着这句话掀起一丝波澜，但很快就再度黯淡下去。 “你认错人了吧，我得走了。” 生硬的丢下一句话，莉兹扭头就走，她真的不想再和这个奇怪的家伙继续谈下去了。 然而背后传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匆匆的步伐再度定格。 “你觉得你还能去哪？一个铁匠，可以没有开山卸岭的力气，但一颗千锤万凿的也不会改变分毫的坚韧之心，却是永远不能失去的——我和格林不熟，但起码这句话还是记得的。” 莉兹猛地哆嗦了一下，此刻林三的话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刺入她的内心，胸口……疼得仿佛要裂开了。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恼羞成怒后的凄声哭诉在广场上传出去老远，眼前名为莉兹贝特的少女，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没有在意，也不需要在意，因为有过同样经历的林三能明白莉兹内心的无助和仇恨，所以他才能从一开始就始终保持着淡然和温和的态度。 而眼下，林三正视莉兹带着仇恨的眼神，言辞无比诚恳。 “我需要你的帮助。” “关我什么事，你这人真奇怪啊！！讨厌！你这种人去死一万次好了啊！！” 就算嘴里发出恶毒的诅咒，莉兹花容早已被痛苦和悲伤取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只暴露在空气中的鱼儿，喘着粗气。 林三略带怜悯地看着她，站在原地没动，但声音却隐隐高了一线。 “因为，我想要改变，我要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个被红名弄得一塌糊涂的死亡游戏。” 莉兹木然地扭过头，失焦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瞪着林三，如同一个死人，良久，似乎终于反应到林三在说什么，面色扭曲了一下，毫不掩饰眼中的嘲弄。 “你……会杀人吗？” 林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会！” 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让莉兹颤抖了一下，少女的眼神虽然有些躲闪，但依旧倔强地直视林三。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林三沉默，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然后一拍脑袋，声音很天真的样子。 “那……就凭‘橙名追猎者’的名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