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2 帝国的风（四）
胖子骑在战马上，目光所及是一片起伏的山地，白雪皑皑的西北大地，荒废的村子比比皆是，大部分的村子都是空的，不是里边没有人，而是推开门，一家子窝在冰冷的房间里早就冻得yingying的，头大身子小的孩子趴在面缸上就死了，面缸里干净的像是被狗舔过一样，一开始帝国军队还严密的搜寻范围内的村子，到了后面，已经连推开门的意思都没有了，饥荒，在帝国境内不是没有过，但是如此多被冻死饿死的人，却是第一次看见，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帝国士兵，战场上杀人如麻，也对于眼前的惨景感到不适 “看看耶律古达做的好事” 胖子叹息了一声，紧了紧战马的缰绳，语气非常不屑的说道“越深入西北，情况越糟糕，保守估计，这几天所见到的冻死饿死的尸体已经超过二十万，而对于整个西北数百万的中比亚人来说，这还是只是十分之一不到的数量“这还是帝国接受了数十万草原人的情况下，否则，你会看见更加惨厉的局面“ “这有什么，在草原上，每年因为缺粮而不得不牺牲掉的那些老弱，又有谁去同情”耶律七夜光一脸不以为然，完全不为眼前的景象所动，反而是冷声说道“帝国只看见这些冻死饿死的中比亚人，怎么就没看见，这些中比亚人是怎么虐杀我草原人的，西北各部只是刚刚离开，这些中比亚人就立即屠杀了还在西北七成的草原人“耶律七夜光声音顿了顿，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无论老弱妇孺，都被残酷处死，那个时候，谁去为那些惨死的草原人说过话“ ”而且西南龙家还带走了大批的西北青壮，也算为西北人保留了种子，陛下难道就没看见这些冻死饿死的中比亚人，大部分都是死在自己家里吗，是因为他们已经决定接受死亡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胖子脸色错愕，耶律七夜光的思想如此极端，就算是芮唐庭娜怕也没这么冷酷无情，由此可以想见整个耶律集团控制下的中比亚人的境地，会是多么的凄惨，这就难怪西北人构成的龙家血军，会在燕州北山马场与耶律古达的骑兵精锐死战不退，愣是用人海战术步堆死了耶律古达，实在是仇恨太大了 胖子收回目光，迟疑了一下说道“现在整个代州已经是全线封锁，帝国派去的人就算能潜入进去，也很难见到耶律宏泰，你好歹也是耶律家的公主，有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 既然决定裹挟耶律七夜光前往代州，关于耶律家目前的危险处境，自然也就不会有丝毫的隐瞒， 本来耶律七夜光死不准备立即返回的，但是在看到四大部在代州的情报后，立即同意随同胖子前往代州，十万帝国大军前往代州，如果是其他时候，对于耶律家而言绝对是如临大敌，但是偏偏是这个时候，帝国逼压代州的兵力越多，反倒是越对耶律家有利，有帝国兵临城下的压力在，各部怕是就没有什么心思立即选举新的领导人，而如果发现这十万帝国军竟然是自己带来的，怕是情景就更加精彩了，帝国与耶律家联手，就算是四大部也不够看！ “没用的，我早就想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下，就算是耶律家内部的人，父亲怕是都不会相信的“ 耶律七夜光黑色的长发在北风中飘散，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我了解自己的父亲，现在各部云集代州，四大部更是有替换耶律家的私下牵连，就算是耶律家的”自己人“怕是父亲都不会相信的，在草原上因为亲信出卖而死的草原枭雄，不知道有多少，何况现在耶律家草木皆兵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分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如果我是父亲，最大可能也会将送信的人当成对手的阴谋！“ “那你的那封信。。。。。。” 胖子眼睛眨了眨，如果耶律宏泰不相信，那不是一切都百搭了，耶律家地位的突然转变，各部对耶律宏泰逼迫，代州已经是风声鹤泣，暗流涌动，随时都可能就是一场耶律家集团内部的大震动，现在就算有人拿着信函告诉耶律宏泰，耶律七夜光没有死，怕是耶律宏泰也不会相信的， “放心，我的信会送到的！”耶律七夜光目光中闪动着一丝狡黠的光泽，语气凝重的说道”而且就算被被别人看见也没关系，因为那份信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懂！“ “别人无法看懂的信？”胖子脸色错愕，但有很快释然，倒是忘了，耶律七夜光本来就是草原人负责情报的枯叶骨碟出身，会用密语写信也在意料之中，否则一旦被其他人拦住，岂不是自己就暴露了。 “因为那封信是写给一个瞎子的，一个双眼看不见，却比很多人正常人都看的更清楚的人！”耶律七夜光语气肯定的说道“这是一个谁都不会想到的人，如果是其他人找到我父亲，我父亲不会相信，但是如果是他，父亲应该会相信的，我和他的关系，父亲是少数知道的几个人之一！” 代州，大雪之后的天空中一片灰白， 干冷的风扑打在脸上，没有人知道蒙古铁木在看什么，但是每一天，蒙古铁木都会站在代州城外的一处土坡上，用他那双空洞无比的双眸，凝视着远方的天空，几名护卫一丝不苟的站在四周，看似护卫，其实更多是监视，两天后，去燕州搜寻的人就会返回，少族长特别交代，绝对要将这个瞎子看牢靠，绝对不能出现一点差池，想到此人身上流淌的是草原上最尊贵的黄金家族的血，几个护卫的目光里就充满了一种复杂神色， “请问前面的可是圣医的弟子铁木，我是可塔炎部的卢卡萨，八年前，就是圣医治好了我的女儿，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不知道什么，一名草原人打扮的中年人出现在蒙古铁木面前，看见蒙古铁木时的目光一下发亮，露出一抹惊喜交加的神色，这是一个相貌敦厚的中年人，穿着草原人的宽袍，骑在一匹矫健的棕红色马上，手放在胸口上弯腰行礼 “塔炎部不是逃亡帝国荒野了吗？你怎么还在代州！”蒙古铁木还没说话，几名护卫中的护卫队长已经站出来，目光凶恶的看着他，塔炎部正是西北草原人中的一个小部族， “我跟帝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的两个儿子都死在帝国手中，可惜部族软弱了骨头，不肯帮我报仇，我也不会去投靠帝国的”卢卡萨一脸愤然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已经脱离了塔炎部，现在就是一个闲散游人，只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他们说我草原大军正在代州，我这就是来投靠的“ ”闲散游人？“护卫队长态度收拢了一下，目光上下打量，闲散游人在草原上就是所谓的流浪者，是被部族背弃的人，但是可不要小看闲散游人，因为能够成为闲散游人的，要么是罪犯，要么就是族内的贵族，一般平民被部族背弃，往往都会被部族杀掉，只有贵族才有这样的特权，看见对方只是孤身一人，四周旷野，也不像是能掩藏人的情况，护卫脸上的紧张神色逐渐淡去， 就一个人，能够干什么？至于说暗杀蒙古铁木，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大部分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蒙古铁木与蒙古罗的关系，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蒙古铁木跟随在圣医身边十年，几乎跑遍了大半的草原部族，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一直都被人当成圣医的弟子而受到尊敬，时常会遇到如此类似的局面，护卫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也是蒙古罗不敢擅自杀掉他的原因之一，在草原上，匠人和医生是最高贵的，甚至还在一般的草原贵族之上， “塔炎部，八年前？”蒙古铁木脸上犹豫了一下，跑的地方太多了，他又目不能视，要说都能记得那才见鬼了呢 “塔炎部，阿吉泰雪山下，也是这样的冬天，当时遭遇大雪崩，一个父亲带来一个冻伤了的女孩，铁木阁下应该还记得吧！”卢卡萨脸上露出一抹焦急，看起来是真的心急了 “阿吉泰雪山。。。。。一个父亲和一个受到长时间冻伤的女孩？” 蒙古铁木低声喃喃，似乎在回忆，身躯突然猛地颤了一下，是啊，自己怎么忘了那件事，八年前，确实是有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女孩来过，女孩似乎是因为雪崩而被压盖了很长时间，身体很虚弱，身体到处冻伤，但是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向以救济苍生为信仰的自己的老师，那一次是真正的怒火如雷，当时就悍然拒绝救治那个女孩，甚至在女孩父亲的弯刀下也没有丝毫妥协 为此，自己的老师还跟中年人闹崩了十几年的感情，本来两人也算是相当不错的关系 最后还是自己实在是看不过去，私下里告诉了一些救治雪灾冻伤的办法，至于是不是塔炎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阿吉泰雪山是记得的，因为那对父女的身份在当时就已经相当显赫了，更不要说，现在更是与北方王庭分庭抗礼的存在，被誉为草原百年来崛起最快的家族，虽然不是黄金家族，但风头之盛，比之黄金家族也不为过，那就是现在坐困代州的耶律宏泰和已经死了的耶律七夜光 “我女儿对于铁木阁下一直都记得，所以亲自抄写了这份长生经，希望铁木阁下能够接纳“卢卡萨看见蒙古铁木脸上的神色，终于暗松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的文卷，恭敬的想要走过来，但是被护卫队长拦住 “交给我吧，你可以离开了！”护卫队长伸出手拦在卢卡萨前面，冷声说道，虽然不怕对方暗杀蒙古铁木，但是非常时期，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几乎都没有商量，就一把从卢卡萨手中拿过文卷，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一篇草原部族祭奠中，用来歌颂长生天的长生经，字迹娟秀，抄的满满当当，确实是出自女子之手，将卢卡萨驱赶走，卫队长嘴角狞笑，将那份长生经塞到蒙古铁木的手中“可惜了，看来这个女孩一直记着你呢，一个瞎子，写的再好，你看得见吗？” “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我的心能够看见”蒙古铁木嘴角微咧了一下，手猛地握紧那份长生经，竟然有些微微颤抖，耶律七夜光竟然没有死！长生经在草原上除了祭奠之外，还有一个意义，就是向亲人报平安， 燕州，龙家家主龙破脸色无比凝重走进会议室，目光扫过正在等待自己的将军们，将手中刚刚送来的报告一下握紧，龙家将军们一个个铠甲在身，神色紧张 “家主，我军虽然占领燕州，但是军粮缺口越来越多，今天早上已经只能保证一天一餐了，怕是再拖下去，大局昂就无力作战了”一名将军禀报道， “是啊，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只要家主一声令下，我血军愿意为大军前驱，为大军扫路”一名中年的龙家将军神色凝重的站出来说道，这名龙家的将军年纪约四十，一张国字形的脸，一道狰狞的刀疤几乎划过整个左脸，正是龙家血军的龙啸，作为前任家主龙阳的亲随将军之一，当初龙阳死战燕州后，是龙啸一身满伤的带回了两颗龙阳的牙齿返回西南，在西南为龙阳修了衣冠冢，他脸上的眉角的伤疤是被草原人的弯刀砍伤的，当时血流如注就像是重伤一样，草原人更是发疯一样涌上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谁知道等到草原人撤走，龙啸竟然自己又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 “帝国军开入西北，我军的后路就断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其他的将军也纷纷表示赞同，西北之地，已经被他们视为龙家的范围，但是真要说为了西北，去跟帝国十万大军对抗，有感觉到军力不足，将军们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龙家家主龙破，刚刚经历的燕北山之战的胜利，现在龙家军上下人心振奋，既然耶律家都打了，帝国应该差不多吧，有了这样的想法，将军们对于帝国的畏惧感，就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所替代，打西北杀草原人，打燕州杀耶律古达，为什么不能打帝国？家主不是多次都提到过，帝国会是西南龙家的未来敌人 龙破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虽然西北是鸡肋一样的存在，但是整个中比亚都知道西北已经被自己光复，现在由落入帝国手中，难道真的连一战的勇气也没有吗？那还不让天下人耻笑龙家欺软怕硬，敢打草原人，却惧怕西大陆的猎鹰帝国！如果是以前，龙破或者也就忍了，可是现在，龙家连战连捷，声望崛起，俨然已经被无数的中比亚人视为脊梁一样的存在，自己就算想要让，天下的中比亚人也不会答应啊！ “这次跟随我们进入燕州的西北流民有多少人？”龙破目光看出其中一名负责此事的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约只有二十五六万，都是体力较好的青壮，大部分的人还没进入燕州，就已经倒在了半路上”那名将军脸色难看的回答说 “只有二十五六万吗？数百万的西北流民，最终只有这些抵达了燕州？”龙破目光闪烁，西北无粮，数百万的中比亚人近乎绝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这些中比亚人去寻找粮食，往南不行，南方虽然是龙家本营所在，但是龙家所在地区就那么大，本身也不是产粮的地区，这两年的战争早就将原本的存储消耗殆尽，如果让这数百万的流民涌入西南，那对西南而言就是灾难， 既然不能向南，那就只有向北了，整个中比亚都看见自己亲率龙家主力在燕州北山马场击败耶律古达的十余万草原军，还将耶律古达这个在南方屠杀了数十万人的屠夫斩杀于北山，却没有几个人去注意西北是何等惨烈的局面，耶律古达收刮走了大部分的粮食，导致西北地区的中比亚人在寒风呼啸中冻死饿死无数，沿途满地的白雪皑皑，只要扫开就能看见已经冻成了雪块的尸体，自己只能从中抽取青壮填入军中，并且在下令大军开往燕州之前，向所有的西北中比亚人声称，要想让大家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抢草原人的，而要进入草原耶律家控制的地区，燕州就是无可避免的大门 “只有攻下燕州，大家才有活路” 龙破当时站在咧咧寒风中，长剑所指，数万龙家军进入燕州，随后是上百万的流民队伍，如果继续这样坐视西北人饿死，龙破也不敢保证自己以西北人为主干构建的龙家血军，会不会直接出现哗变，而龙家血军的战斗力，在燕州北山马场一战中表现的淋漓尽致，龙家血军虽然装备简陋，但是面对耶律家奔涌而来的骑兵马蹄，整队整队的被冲垮，压碎，全军上下却是无一人退却，最终将企图突围的耶律古达活生生耗死 西北人给了自己燕州，那么自己就应该给西北人活路，打代州，是现在唯一的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