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丝丝白发,儿女债(下)
“从你初中开始,mama跟人合作开店,后来又投资,总共赚了五百万四十万。后来你爸当县长后,怕耽误他的前途,我就没再做生意。 你考上清华那年,我们给你买了个房子,剩下的都存了起来,准备给你留学。这次为了你能申请到哈佛,mama去求家明帮忙还给了他五百万,但他又把钱还给了我。他说,美国的大学与国内的不同,花钱买不通,你能拿到哈佛的录取通知书,肯定是你在面试官那表现极好。” 五百万就是在京城,也是笔很巨大的数字,何况还是四五年前的老家?听到自己家里居然有五百万,柳莎莎不禁惊慌道:“妈?” 见女儿如此惊慌,满脸倦容的钟莉暗自欣慰,却又很无奈地告诉女儿一些事。 “莎莎,你爸爸是领导,有些东西他要和光同尘。还记得以前mama跟金华阿姨开店吗?她们打印文件,mama到各单位去结账,赚的都是正当钱。后来县里修隧道,mama又买了两辆台车放在传田那装土石方,赚的钱也都是正常钱。即使纪委来查,都是有单据的。 如果要认为这是以权谋私,也可以算是,但处在他那个位置,这些都是正常的收入。如果他不拿,反而让很多人心里不安。起码一点,你爸爸从不收人的钱,去领导那走动也是正常的随大溜。” 惊慌的柳莎莎长松了口气,当官的不靠工资生活,这些事从她父亲副局长后她就知道,也知道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的。只要父亲不贪污,还能帮老表做事,那就是个好官。 “莎莎,爸爸mama从小就尊重你的选择,这一次也同样尊重。如果你真不愿意去哈佛,那就去哥大,爸爸mama没意见。” “谢谢mama。” 失落的钟莉挤出个笑容,抱抱了自己的女儿,拿起自己的包起身道:“我走了,就快中考了,我不能在这呆久。” 柳莎莎也挤出个很难看的笑容,想去帮着母亲拿包,小声道:“mama,我送你。” 包没拿动,失落的钟莉将自己的包拿得铁紧,推开自己的女儿,拒绝道:“不用了,家明的车在下面等我。” 被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推开,本就觉得对不起父母的柳莎莎失魂落魄,直到婉婉她们在客厅里尖叫才回过神来。连忙到卧室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要强的柳莎莎这才出去。 “哥哥,你太小气了!” “我还小气?给你建个温室!你看,这是相片。” “我呢?” 兴奋的小妹和满妹刚尖叫完,见脸色不好的柳莎莎从卧室里出来,连忙吐了吐舌头,把胳膊从哥哥脖子上松开,溜到房间里去做作业。只有娇憨的婉婉兴奋地看着照片,跑到柳莎莎面前献宝,“莎莎姐,齐整不?哥哥给我建的温室,鱼鱼就不会冷死。” “嗯,齐整,去做作业。” “哦”,还没放书包的婉婉答应了一声,也去了做作业,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五味陈杂的老同学。不过是李家明有备而来,而柳莎莎没想到这一年时间里,多次特意避开自己的李家明,会转过头来找自己。 “聊几句?” “嗯” 两人到了外阳台上,看着远处游人如织的颐和园,李家明下意识站下风口掏出烟来,开始讲起十几年前的往事。 从哪讲起? 就从柳莎莎知之不详的贩冬笋讲起,如何收买张仁全、徐自立,如何设局将老九、蚊子他们送入监狱,再说到跟她父亲耍心眼,从林科所手里将食用菌抢走,又从她父亲手里将竹模板的创意偷走。后来的事,柳莎莎都知道,李家明也就一言带过。 “莎莎,我知道你是觉得不应该接受我的施舍,可事实哪是那么回事?如果没有当年柳老师首先看到食用菌、竹模板、地板的商业前潜力,我最多就是贩贩冬笋,哪有钱去投资sohu?我没有足够的资金,你以为老章他们一帮博士、硕士,能瞧得上我这山里伢子? 真要从根子上论,也就是食用菌将我的眼界打开了,原来钱还可以这么赚,并不要靠那些阴谋诡计。如果当年没有食用菌和竹制模板、地板,我很可能会习惯了耍手腕、斗心眼,而不是踏踏实实做事业。因此,不是你家欠我的,而是我欠了柳老师的,这也是当初他拿走我的加分指标,我并没有下死手的原因。” 怎么会这样? 柳莎莎震惊地看着李家明,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在她心目里天纵其材的李家明,居然是个阴谋家,而且还是靠踩着父亲的肩膀起家的! “呵呵,真相往往是丑陋的。其实这也怪你爸,由着我去他书房找书看。十来岁的伢子,还不是书里怎么说,自己就怎么琢磨? 呵呵,《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20年目睹之怪现状》……,我记得这些书还是你爸放在柜子里的。估计他也没想到我看书的速度太快了,就架子上那些书,两三个月就能看得完。”
怎么会这样? 柳莎莎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同学直发愣,她父亲让她看书是批判性地看,这混蛋居然是按书里的去干? 李家明苦笑不语,不这么说,怎么把自己说成是欠柳家的? 做事容易,做人难啊,答应了待自己如同父亲一般的王老师,就得让他老人家没有什么遗憾。 长叹了一声,李家明将烟给掐了,苦笑道:“是不是不信?我告诉你,我跟你爸的关系,远不是你和钟老师想象的那样,其实说我们两人是相爱相杀也不为过。 算了,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要去向别人求证。你还有个jiejie,六年前,你爸托我照顾她母亲,被我查了出来。如果不是有这事,我把你把爸整得那么惨,以他当时的权势,他会退让到袁州去装修房子?” “不可能!” 柳莎莎尖叫一声,愤怒地瞪着李家明,象是要吃了他一般。 是不可能,这事当然是假的,但得按真的说。想要骗人,只能是九真一假,让人相信那杂在九成真话里的一丝假是真相。 “胡婃,一九七八年二月十七日生,你父亲是一九七七年九月入学;她父母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结婚,订婚、结婚是一场酒,婚后五个月生的胡婃。你到高桥派出所去,应该还可以查到原始档案。” 二十多年前的档案?柳莎莎整个人都懵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次李家明是真的苦笑,柳本球他们夫妇为了女儿,按他们的想法走正确的路,不惜拿清誉当赌注。为人父母做到了这地步,真算是二十四孝的父母了。 “别怪你爸,这些事,还是我告诉他的,所以他才跑到袁州去装修房子。莎莎做人是不能太由自己性子的,这事如果我和他不说出来,你和钟老师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他要说出来?以你的聪明,肯定能想到。 唉,‘丝丝白发,儿女债’。 我跟我父亲闹家务时,他总是背着人哀声叹气,要不是我把家产分给meimei、答应他去读博士,那个疙瘩可能要在他心里结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