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宿怨
得益于六年前的那场村合并试,崇乡的伢子、妹子都去了乡学念书,隔壁的高桥乡没那么幸运,但还是将乡所在地附近两个村合并进了乡中学,算是响应了上级政府号召。黄梅、梁段的村一撤销,村的校舍就闲置下来了,成了村民关牛、关羊的地方。 做企业不是做生意,成本控制是关键,高桥的‘大发’木材厂能提供大量的锯木屑,用于新鲜银耳的烘干;上宵村又有空闲的场所而且场地足够大,王贤成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准备在这再建立一个大型的银耳栽植基地。 这是大好事,种香菇的人都赚了钱,现在又在村上建银耳基地,当然是大好事。从乡政府、供电所、到村委会,都全力配合王贤成他们,两天工夫就将以前的村打扫干净,还把门口破烂了的路修成了沙子路。 蛇无头不行,这个基地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公司里的工人懂技术,但以前招人的时候尽挑老实人,他们肯定是干不来这事。村干部也不行,王贤成还怕人家仗势欺人,幸好他记起李家明重关照过胡四清那一家人。熟人关系在哪都吃得开,这胡四清即使不是老板的亲戚也是熟人,只要不损害公司的利益,当然要先照顾熟人。 王贤成把人找来谈了谈,在外面打工几年的胡四清有见识,种过香菇有技术,脾性也硬镇得住场面,那就让他来当主任呗。一个月800块钱的工资,在哪都算高的了,何况还能入股生产基地,家住上宵的胡四清没二话就扔下家里的农活,跑到黄梅村来帮忙。 正在忙碌的王贤成接到曾宁生的电话,听柳县长来了,连忙叫上胡四清一起去赴宴,顺便把他介绍给乡上领导认识。跟柳本球有心结的胡四清一听就不愿意去,但在外打工多年的他知道世事艰难,而且又是为了公事去吃饭,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公司领导来了。 两人一出现在包厢门口,正坐在主位上跟游学权讲‘农业特产税’的柳本球心里一沉,随即又连忙起身相迎道:“贤成、四清,快坐快坐。” “老领导,哪当得您起身相迎哦”。 老部下王贤成连忙敬烟、握手,带着脸上发僵的胡四清坐靠门、上菜的席位。 “柳县长、游书记、熊局、朱局,这是我们新基地的主任胡四清,以后还请各位领导多多关照哦。” “放屁!四清跟我是发,在我们村上借过读,还要你来介绍?四清,屋里还好不?” “还还好”,脸上僵硬的胡四清恨不得扭头就走,但还是挤出个笑容相对,可这种不自然落在旁人眼里,则是地位的巨大差距,让两个童年玩伴生疏了。 人情练达的曾宁生,见最不起眼的客人居然是县长的发,连忙拿来一条‘芙蓉王’人手发一包,免得人家没好烟尴尬。 “四清,以后你当主任,我们就是伙计了。你们种的银耳好,以后得便宜供应给我,我们老家那边就作兴这东西。” 在外磨砺了几年的胡四清,也不再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该有的应酬工夫也有了,连忙道:“曾老板,我们还得多谢你们关照呢。你要几多,我们按出厂价给,行不?” “行行” 大家笑笑,一会等从村上赶来的王乡长到了,正等着这位领导的老板连忙上菜。作东的是曾宁生,但起杯的肯定是游学权,被敬酒的也肯定是柳大县长。可柳大县长第一轮回敬的却是胡四清,而且是站着敬酒。 “四清,什么都不讲,全在酒里,我先干为敬。” 这满满的一杯冒着白泡的啤酒,若是可能的话,胡四清绝对想泼在柳本球那张依然帅气的俊脸上,可他已经不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后生了。 “多谢” 两个已经是陌路人的发碰下杯,彼此心里都很别扭地喝掉这一杯,旁边的游学权等人家杯子里加满了,也端着杯子站起来,抱歉道:“四清,做人不自由,有好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来,我敬你一杯,以前的事莫太放在心上,我们也是没办法。” 这是在变相地道歉了,刚坐下的胡四清连忙站起来,与上一杯的僵硬不同,双手端着杯子感激道:“游书记,莫这么讲,我胡四清念您的情。要不是您交待李老师,我哪能种上香菇,又哪能进公司?” 咦?哦,又是家明帮自己树名声,跟上次扶持因计划生育搞惨了的村民种香菇一样。刚才还在犹豫的游学权心里的天平,瞬间倒向了自己的堂外甥,决定不替柳县长去当出头鸟。 银耳基地,其实最好的选择是建在县城边上,家俱厂的锯木屑还不够他们用?不念师生情谊的人,即使跟着他爬上去了也得防着被出卖,还不如靠外甥帮自己挣政绩来得稳当。 决定了帮外甥孙的游学权端着酒杯,走到人家面前,正色道:“莫这么讲,有些事我们在这个职位上只能按政策办,但心里还是有愧的。来,干掉!” “谢谢游书记!” 两个杯子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旁边的王贤成连忙帮两人加酒。自己的猜测没错,难怪家明这么照顾这个胡四清,原来他是柳县长的发。 “四清,我们再共饮一杯,你二妹子会读书,就要好好供出去。我跟你讲,我们山里人想出人头地,也只有读书这条路。这个社会,光有钱是不行的。” “我敬书记,多谢书记,要不是您看得起,哎” 两人又饮了一杯,游学权坐回座位上,替这个有两个好女儿的人情道:“柳校长,四清大妹子今年卫校毕业,能不能关照关照,分到县医院啊?” “一句话的事,到时” 脾气硬的胡四清来吃饭就勉为其难了,哪还愿欠这破人情,连忙打断道:“不用不用了,莹妹还是回高桥好。绢妹出去读书了,她正好回来带meimei、弟弟读书。”
伢子、妹子读书是正事,桌上的五个领导除了朱和平外,都是靠读书读出来的,想顺势帮一把的柳本球,也只好连连称是。 敬了一圈酒,这个饭局也进入了正常的模式,除了胡四清有些拘束外,其余人都有有笑地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待宾主尽欢、尽兴而散时,红光满面的柳县长叫住了王贤成,让他坐自己的车回县城。 “贤伢,我跟你讲的事,有眉目了不?” 一边有恩于自己,一边端着别人的饭碗,夹在中间的王贤成敬了三支烟,又帮三位领导上,瞟了眼正在开车的司机。 “没事,孙是从森林公安调过来的,以前还是我在茶山的学生。” 心腹?隐隐约约听了一些事的王贤成,也不敢再象以前样信任这位恩人,详细地把李家明的条件和盘托出,却打了个不的埋伏。 “领导,16斤银耳晒1斤干,单原料成本就要合到18块钱/斤,再加上其他的开支,成本要合到将近40块钱。出厂价60,要是按您要求的交税,等外面一跟风,这生意就没办法做了。” 出厂价60块钱一斤,柳县长相信有那个可能,越贵的东西中间环节赚得越多。可真的16斤银耳,才能晒一斤干? 硬杂木种出来的银耳,确实能达到16:1鲜干比,但棉籽壳的种出来的却是10:1。王贤成用硬杂木的银耳,代替公司正在推广的棉籽壳银耳,也不完全算是欺瞒领导兼恩人。 “真的,您要不信的话,明天去我们公司看一下,16斤新鲜银耳才能烘干成一斤银耳干。” 坐在副驾驶室的朱副局长,与后座上的柳县长、熊局长都为难了。一个省政协委员的头衔不是什么大事,按李传林他们公司的规模,再去地委求求领导,应该能办得下来。 为难的是农贸公司没有足够的利润,如果贸然去收人家的税,只会逼着人家做假账。有木业公司的大头在,县里也不可能去为难李家明的,莫非这农业特产税还真收不得? 除非是让人家把销售公司迁回来,在销售环节上收税,可这就更麻烦了,内地的税收可比特区得高很多,这税怎么去收? 按特区的税率,其他企业如何平衡?药厂自改制起,就一直没变过注册地,每年给县里交近千万的税收。若农贸公司可以少收,他们不会有意见? 不按特区的税率,按内地近4%的税率,李家明那子有那么好讲话?那可不是一钱,一年少讲也好几百万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