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腹黑
夏季的天气就象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一大早就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大雨如注。 下了早自习,李家明啃完张绍龙刚孝敬的、他mama手工做的rou包子,就一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发呆,一直到打第一节课上课铃都懒懒得不想动弹。昨天在曾老板身上狠狠地挖了块rou充饥,可转眼就让柳大校长用话给拿住了,可真让一直顺风顺水的李家明有些无法接受。 昨夜,柳大校长特意拿陈副校长的家庭情况说事,这不是暗示自己及二伯,当初那些工程管理费、多出来的物资,他们可是帮了忙的?本来想着把给王老师想的办法拿出来应付一下,可转念一想,李家明又放弃了,这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那几个师母一无技术、二无资金,也就是在学校里卖点水煮菜给学生,赚几个辛苦钱,她们会做什么?其实象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揩公家的油,招她们进来当临时工。他跟王老师关系那么好,昨夜肯定是在小学吃饭,肯定看到了自己给王老师出的主意,凭他的脑袋不会依样画葫芦?然知道没那种容易的赚钱路子,还让自己去想,那意思不就是暗示自己将那些店面,便宜租给周师母她们做生意吗? 没错,这个社会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可凡事都得公平。柳、陈二位校长跟王老师都帮了自己和二伯,可他们得到的又少了?若是没有自己插手,小学能将五幢砖混楼改成全框架钢混楼?中学还能修成水泥路、水泥球场? 更重要的是,他们各人也得了好处,那可是比实利更难的名声!若他们不是用最少的钱,建起一座高标准的新小学,柳大校长有升官的机会?若没这所上下都服气的小学,王老师那个校长位子,恐怕也轮不到他来坐吧?日后,柳大校长高升了,他的位子又能从陈副校长手巴掌里溜走?再说,王振国那个精明的一个生意人,真会连人家帮了忙,连个谢礼都没送? 再退一步说,二伯当初晦涩地承诺了一些东西,但那只是几千块钱的问题,还当不得拿出四个店面来说事。这些东西,李家明不相信自己能想到的,精明过人的柳大校长会想不到,可人家就是暗示出来了,要自己廉价出租那几间店面。 难啊,柳大校长、陈副校长他们得到的,在众人眼里都是他们该得的,不会联想到背后人的功劳,反而他们帮二伯的忙,却是大家不用费脑子都能猜出来的。一个在工地上讨生活的泥瓦匠,突然变成了一个工程队的二老板,其中的蹊跷,只要多往深处想的人都会想明白。 你帮了我,我就要帮你或是给你回报,若是你帮了我,而我又拒绝帮你,那叫我以后怎么混?名声这东西,光着脚的时候无所谓,可穿上了鞋子就得顾忌着。现在传猛伯他们在做装修生意,二伯正跟着王振国做建筑生意,正是怕名声不好的时候。老师这个圈子相对封闭却学生家长众多,而且不乏领导干部,只要有人八卦一二,说自己帮了某某人的忙,结果去租个店面都比市价高数倍,名声不坏也坏了。 更糟糕的是,即使廉价把店面租给那四五个师母也不成。人家是老师家属,自己是人家学生,自己弟妹们将来都要在人家手里走一遭,以后自己如何愉快地与人谈加店租的事?说都说‘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可这是个人情社会,哪那么容易将生意与人情分开? 要是再往深处一想,自己若是拒绝了他,后果还会如何呢?听满妹鹦鹉学舌,人家可是高升在即,日后肯定会一路青云,得罪这样一位潜力股,划得来吗?泥人还有个泥性,人家不是为他自己的事开口,还让自己驳回了,他心里会没点芥蒂?自己可以天高任鸟飞,可二伯、传猛伯可还要在同古赚钱吃饭,日后会不会有求于他? 妈的,本来送几千块钱的事,却让人挖成了两三万都填不满的大坑。柳校长这简直是打劫,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打劫,劫得你有屈都没处叫去。 哎,老话说得好啊,福兮祸伏焉。自己贪心先打劫曾老板,人家柳大校长再打劫自己,而且自己打劫来的好处进了自己腰包,人家劫来的东西准备全散给手下,他自己一毛钱也不想要,连道义上都站得稳稳当当。以彼之道,反施彼身,柳大校长不愧是金先生的书迷,斗转星移那一套用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难怪人家‘以前’三十多岁才从政,却能一路青云,几年内爬上副县长的宝座。副县长啊,别看只是个副处级,可在基层干要爬到那位子有多难?副科好混,有点关系、路子就成,可多少人卡在升正科的门坎上,得了戏称的‘副科病’?正科升副处,更是难于上青天,而且还不是政协、人大那种享受待遇的副职,而是政府的实职副县长! 自己不贪不占能干事,还想着手下的利益,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手下在不违规的情况下搞点福利。这样的人真他/妈/的腹黑,真做到了上面满意下面拥护,哪怕上面的人只是无意中轻轻一拉、下面的人也会卖力推,他不升官谁能升?当大领导的,除了喜欢那些马屁精,也要些能干实事的手下的,手下若是一帮马屁精,谁帮他干工作、捞政绩啊? 呸,自己想哪去了?得想办法应付人家柳大校长,不对,应该叫柳老师。人家虽然不太厚道,而且还很腹黑,但也配得上自己称一声老师。好处不光往自己兜里揣,还往手下人口袋里塞的人,还是当得起自己称一声老师。 李家明正腹谤、遐想时,一阵电闪雷鸣,大雨终于倾盘而下,狂风夹着雨点飘进缺了两块玻璃的窗户,他随手擦去溅在脸上的雨点,将桌子往里挪了挪,继续腹谤、遐想。 ‘砰’的一声轻响,长凳子被人踹了一脚,被吓了一跳的李家明恼怒地扭头一看,穿着件浅粉色t恤、蓝色牛仔裤、头上扎了个马尾巴洋气得不象话的柳莎莎正背着个牛仔书包站在自己面前,教室里几十个伢子、妹子则正看着他俩。 “我要坐窗户边!” “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这妖精自从跟满妹、小妹她们和好后,早知道如何对付李家明,理直气壮道:“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比我大18个月,你就应该让着我。这都是你自己说的,你就应该给你meimei做个表率!” 大的要让小的,这理由好,肯定是满妹那吃里扒外的小叛徒多的嘴,以前自己就这么教训毛砣、细狗他俩的。 呃呃,李家明无语地看了眼寂静的教室,这帮伢子、妹子想看戏是吧?也是,一个是五年级考初一第一的妖精,另一个是自己这伪天才,这帮伢子妹子肯定想看热闹,都想知道班上两个天才谁干得过谁。没看到坐最前面的矮子张绍龙,都只差站凳子上往这边看了? “你确定?” 昨天被人打击到了的柳莎莎,一心想压李家明一头,逼他让座位只是临时起意,可并不妨碍她坚定道:“确定!你臭死了,我要坐上风口!” “谢谢“,李家明连忙将自己的东西挪过来,将屁股下的座位让给这位娇娇大小姐。 柳莎莎仰着妖精样的小脸,得意洋洋地在李家明让出的座位上坐下,将她的东西从那个牛仔背包里往外掏:崭新的三洋单放机、耳机、多功能文具盒、初二数学课本、物理课本,看得正想看戏的同学们失望又直吸凉气。不愧是校长千金,读书真厉害,也真有钱啊! ‘卡嚓’一道闪电过后,狂风又吹来一阵雨点,刚得意洋洋坐下的柳莎莎小脸上一凉,立即跳了起来,反悔道:“我不坐这了,我要换回来!” “柳莎莎同学,做人要厚道,更不能言而无信。” 正为能重新有好戏看而高兴的同学们听不懂,可毛砣和张绍龙他们听得懂,卟哧一声笑出声来。李家明老用‘厚道’这词教训他们要厚道,哪怕是心里不厚道,也得装出个厚道样来,这次总算是用在旁人身上了。
柳莎莎之所以被李家明称之为妖精,那就有她妖的一面,理亏的情况也照样理直气壮道:“嗯,我同意。刚才你将位子让给我,我觉得你很有绅士风度,更觉得你做人有始有终,应该不会金玉其外。” 刚想教训这伶牙俐齿的妖精几句,李家明又想起这妖精不屑于背后打小报告,但当面告黑状是有前科的。人家父亲是自己语文老师、母亲是英语老师,自己又是个偶尔会干点出格事的人,昨天还被她爸逮住往死里坑,身边再多双随时会告黑状的眼睛,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没意思,李家明无所谓地起身,又坐回了能被雨飘到的座位,继续发他的呆。柳莎莎笑靥如花,正想嘲弄这个初一年级公认的老大几句,没想到人家这么快退让了,让她一拳打在空处可真憋屈。 这不是赢了,这是人家不屑于争,没看到人家在发呆吗?她可是知道的,昨天这混蛋逼得一个当老板的大人,用四千块钱的高价租了他两个店面。要说这混蛋会怕自己,那是自己骗自己玩! 上课铃终于响了,前世的恩师姜老师夹着讲义夹进来了,头发大半还是黑的没完全变白,李家明连忙履行班长的职责,带着同学们起立向老师问好。 自我介绍完,精神矍铄的姜老师开始讲课,李家明看着讲台上的恩师,缅怀着‘数十年前’的青涩岁月,感叹着人生无常。 有些人智商极高、情商极低,可有些人却不但智商高而且情商也高,比如坐在李家明旁边的柳莎莎。李家明眼神中的异样,让正生闷气的她觉得奇怪,这种眼神她在她父亲眼中见过,她母亲说那是在缅怀往事。 缅怀?这混蛋才多大? 李家明缅怀着听了一节课,等到柳大校长开始上语文课时,他又趴回了桌子上发愁。崇乡就这么大,赚钱的买卖都有人做了,自己到哪去找条财路交任务,免得自己八个店面落入虎口啊?四个店面的租金啊,自己能冲王苏红嚷四百的租金,还能问吃定了自己的柳大校长要两百? 正讲课的柳老师看着李家明愁眉苦脸地发呆,心里就直想笑。 即将高升的蔡书记那么夸自己,也只差宣布正式任命为县长的钟副书记于情于理,都肯定会提拔自己一二。这些官场上的门道,胡老师只差给自己明言,让自己站好最后一班岗。 这伢子够聪明、做事也有底线,还有当jian商干强盗的潜质。这样的孩子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得把他往正路上引,别沉迷于一些敲诈勒索、投机取巧的小聪明。玉不琢不成器,这小子是自己遇到的学生里天分最高的,可得好好琢磨一二,也算是给自己的教师生涯划个圆满句号。 崇乡这样的穷乡恶水出个人才不容易啊,却撞大运接连出了两个天才。李家德那种天才,只会好了他自己,好了整个社会,可对家乡人而言,挣了面子没里子。李家明这种不同,得好好地引导一番,以后这小子出息了,不管是赚了大钱,还是当了大官,都会大力扶持家乡的。 柳本球年过三十五,早把这世界看清楚了,什么达则兼济天下、报效祖国,那些不过是梦想家的呓语,或是当权者的谎言。人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家人,有能耐再帮帮亲戚朋友、泽被下桑梓,本朝的开国元勋们,尚且对他们老家不遗余力地扶持,哪个还有资格说‘达则兼济天下’?太祖老人家为了权力,能任人唯亲、睁着眼睛说瞎话,将国家民族前途于不顾,谁又还有资格号召别人无条件报效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