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守岁
白檀到底还是入宫作证去了。 司马玹坐在案后看着她,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出面,先前还惊讶了半天。 “朕一直觉得藩王根基太厚,难以撼动,没想到你比朕还要勇敢一些。”他讪讪一笑,颇为无奈。 白檀道:“陛下隐忍自然有陛下的考虑,白檀不过是实话实说,如何做还是看陛下了。” 司马玹眼神柔和起来:“也就只有你如此相信朕了。” 白檀心里叹气,看在我这么相信您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没教好您的堂弟啊…… 话说完了,司马玹便聊了句家常:“不是叫你常进宫来探望你阿姊么?为何总不见你入宫来呢?” 白檀勉强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赶紧见礼告退。 她不来自然是因为不喜欢深宫,这里根本跟她格格不入。 走到宫门口,看见司马瑨的马车停在那里,他一手揭开帘子看了过来,月华如水,他色若春山皎月。 这也是个跟她格格不入的,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手握重兵,阴晴不定,她只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罢了。 白檀上了车,一言不发,司马瑨也不做声,这一路走得悄无声息。 回到别院,无垢正蹲在地上捏着支萝卜喂一只灰毛兔子,旁边站着白栋。 自被白檀轰走后,这些天他还是头一回登门,看司马瑨的眼神虽然依旧不友善,但已经收敛很多,至少知道见礼了。 “阿姊去哪里了?我猎了只兔子,来给你贴点冬膘。”白栋提着那兔子就来献宝。 无垢似乎有点儿舍不得,眼睛一直盯着那兔子。 白檀心思一动,提着那兔子扔到祁峰怀里。 祁峰大喜过望,还以为今晚可以开荤了,谁知道白檀紧接着却道:“这只兔子交给殿下养了,千万不可以养死了,养瘦了也不行。” 司马瑨原本已朝后院走,闻言停步转身:“本王没那个闲心。” 白檀道:“殿下若是能对一只兔子都下不了手,那对人命自然也就有所克制了。” 司马瑨霍然拔剑掷了出去,祁峰下意识避开,手里的兔子已经被钉死在地上。 他走过来拔了剑,在兔毛上擦了擦,头也不回地去了后院。 无垢当即扔了萝卜就扭头泪奔走了。 白檀叹气,旁边挤过来白栋的脑袋:“阿姊,这煞神为何火气这么大?” 祁峰在旁跳脚:“你居然敢叫我们殿下煞神!” 白栋不理他,又追问:“他这些时日可有什么出格之举?” 白檀忽然道:“我觉得还是蛇羹好吃。” 若是说别的,白栋肯定自告奋勇的去给她弄来了,可这时节蛇都冬眠去了,何况他最怕蛇了,当场就白了脸。 “阿姊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他怏怏地出门走了。 可算走了。 白檀回到房间,斜对面便是司马瑨亲自挑选的房间,里面灯火通明,大约他还在生气。 其实经过东海王这一事,白檀还真记起不少当初在吴郡的往事来。 这一想起来还真是不得了,自己当初仗着女扮男装跟司马瑨接触时未免不太注意,可能有时候的确有些亲昵之举也未可知。 都是少男少女的时候,肯定容易春心萌动,他不会是那会儿就对自己惦记上了吧? 唉,作孽! 也就几天的事,东海王就被带入廷尉审问了。 人果然不能栽跟头,一旦栽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他身上又一下多出了数桩罪名。 王焕之特地悄悄去见了他,提点他刺杀白檀一案的大罪已经触怒了凌都王。 东海王对司马瑨的手段自然有所耳闻,连连否认此事是他所为,而后开始疯狂地拖人下水,凡是与他近段时间接触过的人都被他咬了个遍。 王焕之顺藤摸瓜,又扯出个新安王来。 新安王是司马瑨的堂兄弟,当初与他争夺过兵权,奈何战场上屡战屡败,争也争不过。 偏偏皇帝又宠信司马瑨,所有藩王里只有他最离经叛道,却还得了都城附近的封地,封号凌都,意图简直是昭告天下,新安王自然怀恨在心。 白檀出面指证也不能说起了关键作用,可也的确叫司马玹下定了搬动藩王的决心。 世家大族倒是无所谓,你们皇族爱怎么斗怎么斗,咱们袖手旁观准备过年喽。 白檀就跟那些世家一样,这些还都是听说来的,自己一点也不关心。 两大藩王的事尚未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年关。 除夕当日一早就开始飘起鹅毛大雪,白檀早早起身,带着无垢亲自打扫庭院,又指挥厨房准备年夜饭,忙的不亦乐乎。 司马瑨从军营回来,就见她束着腰肢绑着发髻在整理西厢房里的桌案,这模样如何看得出来是个世家女。 见到他回来,白檀停了手里的活,走到门口问:“殿下今晚不回府么?” 司马瑨将手里的马鞭抛给身后的祁峰:“怎么,恩师嫌本王碍眼?” 啧,火气还没消呐。 白檀无奈:“为师的意思是,多个人就多做点饭呗。” 司马瑨的脸色这才好了点,朝身后瞥了一眼,顾呈已经抬着只竹筐进来了,里面满满的一框食材。 白檀口中生津,脸上还得装得很正经:“殿下果然孝顺。” 司马瑨听到这个词就不快,冷着脸回了房。 午饭随便应付了点,晚饭自然丰盛的很。 白檀以前都是跟无垢一起过年的,冷清得很,今年难得多了几个人,干脆叫祁峰和顾呈也一起入席。 顾呈还好,祁峰可是吓着了,白菩萨忽然善心大发,会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啊? 司马瑨入席很晚,穿了件雪白的狐裘,甫一坐定白檀就在心中感慨,终于知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是什么感觉了。 他这样的人,倘若不是有那可怖的名声在外,只怕会叫女子们会趋之若鹜吧。 白檀手中的筷子一顿,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不怕他,他才会长歪了那点心思? 司马瑨早就注意到白檀在瞄自己,只不过一直没有看过去。 朝中举贤时她还真像模像样写了封折子递给了司马玹。当然他这名声是不可能得到朝中嘉奖的了,但前两日司马玹还特地叫他过去夸奖了几句。 这便是她要的师生关系,明确又泾渭分明。
他早该明了她对自己无意,否则又岂会对当年的往事毫不挂念。 祁峰和顾呈举着酒盏过来向他敬酒,他扫了一眼过去,二人的身子便齐齐缩了回去。 “啊,还得守夜呢,殿下慢用,我们走了。”祁峰搁下酒盏,一把拖起顾呈就走。 无垢也早就待不下去了,到现在看到司马瑨还能想到那可怜的兔子呢,小声说了句要去端汤来就跑了。 白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那汤今晚是喝不上了。 窗外雪又大了一分,簌簌扬扬几乎能听见声响。 白檀起身在炭盆里添了块炭,转头又在香炉里燃上一块熏香。 刚刚摆放好,司马瑨忽然探身过来抓住香炉扔去了窗外。 “嗷!”窗外一声嚎叫,白檀连忙起身跑去窗边,白栋捂着脑门哀怨地站了起来。 “我躲这么严实都能被发现?”他不甘心地瞪着司马瑨。 “本王没有发现,只不过不喜熏香的气味罢了。”司马瑨仰脖饮尽盏中酒,看也不看他一眼。 白檀恨不得抽白栋一顿才好,这么大的雪他居然蹲在外面。 “快回去!” 白栋撅了撅嘴:“我这不是想来给阿姊拜个年么。” “好了,你拜完了,赶紧回去,这雪待会儿封了山,你想走都走不了。” 白栋还真不想走,可白檀坚持,他也没有办法,一边揉脑门一边走了。 白檀想想不放心,追出去给他送了件披风,回来时却见司马瑨坐在窗边吹着冷风,雪花卷了进来,沾在他发间也浑然不觉。 白檀也不打扰他,收拾碗筷,架起小炉煮茶,正忙着,手臂忽然被一扯,人往侧面一倾,脑袋磕在结实的胸膛间。 司马瑨低下头看她:“恩师觉得本王是好相与的人么?” “……”看这模样也不是啊! 白檀立即要挣脱他后退,他反而更用力地拽了一把,人紧贴了过来:“还是你觉得用一句师生便能打发了本王了?” “殿下!”白檀已有几分惊怒。 司马瑨怎会将她这点情绪放在眼里,实际上他是偏爱看她手足无措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的,倒比折磨人还来的有趣。 离得太近,看到她冻得微红的鼻尖,他也不知是动了哪根心思,居然张嘴轻轻咬了咬,这才满意地松开她出门离去。 白檀捂着鼻子一阵后怕,这辈子是没可能猜透他这诡谲心思了。 第二日一早王焕之敲开了白家别院的大门,将穿着囚衣的东海王扔在门口。 司马瑨边系披风边看着那瑟瑟发抖成一团的人,可算有点能叫他高兴的事了。 “拖去军营。”他取了马鞭便要下山。 王焕之好言提醒:“殿下,这毕竟是藩王。” 司马瑨脚步一顿:“说的也是,那本王亲自动手。”说着一把扯起东海王的头发便将他往山下拖,山林间顿时满是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