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0 她的心思

    香香低眉，温声道：“已经好多了，谢谢李少爷赠予香香的药。”

    “嗯。”李炎亭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药就是用来治病的，你不要舍不得用。如果老鸨敢克扣你的药，你直接就跟我说。若是遇到了其他困难，也跟我说便是。”

    “好。”香香乖乖地答应了。她看着李炎亭趴在软榻上，面上带着几分困倦，便主动站了起来，去旁边的房间里打了一盆水，细心地试了温度后，才把水盆端到了李炎亭的面前，“李少爷，请您靧面吧。”

    “好。”李炎亭从软榻上爬起来，摘掉了耳间的大菊花，随意地扔在一边。香香要帮他擦脸，被他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香香把脸盆放在旁边的矮架上，见这人对自己还是那般冷淡，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哀怨，但是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流露出这种情绪，这位李少爷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李炎亭用手沾了水，使劲儿地揉搓着自己的面部，这水里面加了一些洁面的东西，因此很容易就能将脏东西跟脂粉洗掉。李炎亭脸上的辣眼妆容很快就消失了，但是他犹嫌不够，发狠似的挫了半天，直将面部的肌肤都揉得红彤彤了之后，才停了手。

    香香站在一边担忧得看着他，但是李炎亭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若无其事地拿着干净的帕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去。

    这个时候的李炎亭终于现出了真容，跟苏幕遮之前看到的那种娘炮兮兮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其实生了一张英武不凡的脸，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是浓黑的剑眉，眼神深沉，绝对能被叫一声帅哥。

    香香默默地将脸盆跟毛巾拿走，又走了回来，看着坐在软榻上发呆的李炎亭，说道：“李少爷，香香为您弹一首曲子吧。”

    李炎亭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一般，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直到香香又唤了一声，李炎亭才反应过来。

    “好。”他道。

    香香取出自己的琴，如同削葱根一般的玉白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演奏出美妙的乐声来，以往这个时候，李炎亭都会闭上眼睛，静静地欣赏。然而今天的他却有些反常。一直在发呆。

    香香察觉到这一点后，忍不住在弹琴的时候一眼一眼地看他，心中充满了担忧。没有用心去弹奏的琴声，自然不如往日好，但是李炎亭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香香终于忍不住了，她停下手，轻声地问了一句：“李少爷，您，您在想什么？”

    她知道自己这般问已经是逾矩了，但是却又忍不住。

    还没等李炎亭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了风铃清脆的响声，而后小厮的声音传了进来，“李少爷，您要的酒菜，我给您端进来吗？”

    李炎亭看向门外，扬声道：“端进来吧。”

    随即门被推开，身材矮小的小厮端着酒菜走了进来，脚步很轻。期间一只低着头，不敢乱看。待将酒菜在桌子上摆放好以后，他道了一声，“李公子请慢用。”

    “好。”

    小厮悄然退了下去。

    李炎亭拿起酒壶，慢慢地给自己道了一杯酒。香香没有再弹琴，而是看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半晌之后，李炎亭才慢慢地开口道：“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香香的心中一咯噔——究竟是那么大的本事，能叫李少爷这般神思不属呢？她掩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但是表面上还要装作平静，“那是什么人呢？”

    李炎亭仰头喝点了一杯酒，“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他……长得几乎跟我弟弟一模一样？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差点就认错了。”

    其实李炎亭并没有欺骗苏幕遮，苏幕遮长得的确跟他的弟弟十分相似，除了眸色跟发型，其余的简直一般无二。李炎亭当时几乎看呆了，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愣在那里看了苏幕遮很久很久。

    “真的吗？李少爷有没有询问他的身份？”知道李少爷心神不宁的原因不是因为某个女子，香香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同时她心中也由地替李少爷高兴，毕竟李少爷的弟弟……

    “我没有问。”李炎亭摇了摇头，虽然那后来带走那年轻人的夫妻，当着他的面出示了身份证明，但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也没有出口询问。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香香摇摇头，她自然猜不出李少爷的想法的。

    “因为，如果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来历，或许我……就可以在心里把他当做我的弟弟了。”李炎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把那人当做自己的弟弟呢。

    实际上，在遇到苏幕遮的时候，李炎亭才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弟弟真的不在了。

    rou体腐朽，魂魄消散，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虽然他离世，仅有五年，但是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这位二少爷的存在了。那么再过几年，几十年，那么他这个做哥哥的，会不会也会把弟弟的名字，弟弟的名字全都忘记？是不是到了某个时刻，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会记得他？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香香看着李炎亭难得地露出了忧伤脆弱的神色，十分想去安慰他，但是这样的行为，确实不被这位大少爷允许的。二少已经死了五年，大少便沉湎于丧失亲人的悲痛之中，整整五年都没有走出来。

    “香香，继续为我弹琴吧。”李炎亭只喝了一杯酒，就没再去动桌上的酒菜。他趴回到软榻上，闭上眼睛，似乎要睡过去。

    “好。”香香坐回到她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弹奏着之前没有完成的曲子，只是由于心境的不同。一首缠绵的曲子，却被她弹奏出了悲伤的意味。

    一曲弹罢，香香再朝李炎亭看过去，便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仿佛已经睡过去了。

    她鼓足了勇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悄声地走到李炎亭的身边，咬着嘴唇犹豫了半晌，倒底还是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李炎亭的侧脸。

    只是她的手还未碰到李炎亭皮肤，已经“熟睡”的李炎亭突然开了口，“香香。”

    香香的动作猛地一滞，面露紧张的神色。

    “香香，记住我们两人的身份，不要对我产生什么感情。”李炎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也还没有睁开，话语却冷冰冰的，“你是我弟弟喜欢的女人，记住了吗？”

    香香收回了手，身体微微颤抖，眼圈泛红，却还是用尽量正常的声音说道：“香香记住了，香香不敢逾矩，还请李少爷不要责怪香香。”

    “嗯，你忙你的吧，我想睡一会儿。”李炎亭态度又重新变得温和了起来。

    香香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心中难堪又难过。

    “飘雪阁”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叫“香香”的姑娘，被李家大少爷一连包了整整五年，而且每三天，就会来阁中看她一次。

    飘雪阁中是有这样的规矩的——飘雪阁的姑娘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只接一个固定客人的客。但是相应的，这位客人得根据时间的长短，付出高昂的费用。

    阁中也有姑娘被客人“包/养”，但是时间仅在一个星期到一个月之间。像香香这样被包了整整五年的情况，自飘雪阁建立到现在，也只是她一人罢了。

    香香知道其他姑娘对自己的表现恭维内里嫉妒，也知道老鸨背地里对她和李少爷十分不齿。毕竟李少爷那已经死去的弟弟，生前最喜欢的姑娘就是香香。可是李二少才死，李少爷“接管”了香香，这也太破廉耻了一些。甚至有那客人，在私下里臆测香香跟李家两位少爷之间的爱恨情仇。

    但是外人并不知道，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李少爷根本没有碰过香香一次，甚至连普通的身体接触都很少很少。李少爷远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冷酷无情得多，他每次来香香这里，偶尔会跟香香聊几句他弟弟生前的事情，但是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只要求香香弹奏上一曲他弟弟生前最喜欢的曲子，然后在曲子中入眠，等醒来后他便会离开，五年的时间中从来没有例外。

    香香知道，在李少爷的心中，她只不过是一件物件，一件，被他弟弟喜欢，又跟他弟弟有关的物件。他每次来香香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怀念他的弟弟。而在五年的相处中，他也从未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有没有产生感情，他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而李少爷的眼睛，总是冷冰冰的。

    香香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她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物件啊。李少爷用她来怀念自己的弟弟，又可曾想过，她内心中真正的想法又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