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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六章 鬼门蚁

    蝼是蛄蝼,蚁是蚂蚁。蝼蚁这两个字,经常被拿出来形容最弱小者。

    然而胆大包天的鬼哥却在面对一只蚂蚁时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可直觉就是在不断的产生出空前强烈的危险警示。

    其实相比于筛糠般发抖的另外四人,他仍能保持纹丝不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可是这并不能说他的处境就更好,反而他此时距离这只蚂蚁更近。

    这只可怖的蚂蚁像是一只狮子,在大摇大摆的巡视自己的领地。它不紧不慢大摇大摆,以凡世中最普通的那么蚂蚁的速度爬来爬去,中途还经常会停下来竖起触角,像是在聆听什么声音。

    鬼哥也好,薛钱孙吴四人也罢,在这段时间里都备受煎熬。在恐怖中等待,精神与心力都在飞快的消耗,自己压迫自己时产生的重量,绝不容易支撑。

    亏得几人都是修行路上久历风雨的人物,并没有太过失态,只不过过速的血行和抑制不住的浊气源源不断的形成汗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被雨淋透了一样。

    近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这只白色的小蚂蚁终于临近了禁制的边际。虽然那条黑线已经消失,但它在几个元神修士心里仍是无比清晰。他们心里不由的希望,这只蚂蚁也如那只黑手一样下场。

    但是当白蚁的两只小触角在黑线边缘乱晃了一阵后,他们的希望落空了。这只小蚂蚁大摇大摆的迈过这条黑线,那细微的蚁足三点四挪便丝毫无损的爬出阵来。

    然而就在蚁腹将要全部越出黑线之时,这条黑线似乎闪了一闪,白蚁居然又重新出现在了黑线之内。可是这个瞬间,白蚁前方也就是黑线之外,却已经多了一只拳头大小一般模样的黑色蚂蚁。

    小白蚁仍在向线外爬,同样的一幕重复之后,黑线外又出现了两只黑蚁。接下来是四只、八只、十六只、三十二只……

    鬼哥的心咕咚猛跳了一下,他终于明白为何以宋仙子三人之强都要逃走了。很快便成千上万的大黑蚁如一盆黑水泼了出来,像是一只战无不胜的黑色大军。

    四位元神修士中胆色最为过的人当属形象最猥琐的孙仲邈,他几乎化为了一道虚影,一把捞起仍在惊呆中的薛工,刹时间便已经疾到了来时的入口。同时也没忘了向钱吴二人大喝一声’走‘。

    他的速度委实不慢,可就在他动的同时,黑蚁大军最前锋的那一只就像是他的影子,瞬间便向他疾闪而至。可怜二人连那扇门都没能退回,便被这只黑蚁洞穿了身体。

    元神修士被洞察身体算不得什么重伤,孙仲邈剧痛中低头便正见从自己胸前钻出的大黑蚁。双目神光急聚,在黑蚁的头上凝成了一个针孔大小的白色光点,竟是一种极为窥见的以目力实化伤敌的神通。

    可是他的这种神通并未起到什么作用,黑蚁的身躯不知是何物铸就,竟在这神通直击下浑似不觉。紧接着孙仲邈便觉一道大力加身,竟是连同薛工一起被扔回了黑蚁群中。

    众黑蚁像是欢呼一般,将孙薛二人高高扔起,如是三次之后,才将他们直扔进了禁阵之内,二人竟没有丝毫挣扎之力。数株尖利的荆条迅速穿透了他们的骨rou,将他们紧紧盘在了根梢之处。钱吴二人像是被彻底吓破了胆,竟是没有任何动作,就被黑蚁大军淹没,步上了孙薛的后尘。

    鬼哥的心头十分沉重,凭他的身手要杀这四人也很容易,但要将他们吓得不敢反抗束手就死却是绝不可能。这白蚁不知是何等凶物,居然有如此凶威。

    蚁潮得胜回缩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一只黑蚁不过尺余。鬼哥额头的神经不断跳动,看着它不紧不慢的从身前爬过才敢放松下来。然而当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只白蚁,却见它已经竖起了身体,像是在直面着自己。

    直觉告诉鬼哥,这只白蚁已经发现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扑杀。依照惯例,在这种他束手无策的时候,需要老鬼的亲自指点。尤其在这个地方,也许老鬼的几句话就能解决大问题。

    可是鬼哥能感觉到,老鬼在几次强行出手中已经透支了太多本元,近来即使与他交感也越来越少,即使是通告必要之事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可见他有多么虚弱。

    老鬼在积攒力量,以面对最终与仙经的融合,这样的过程多半不可打扰。而且既然老鬼预先没有提到这样的情况,说明他多半也不知晓,一切都要靠自己。

    鬼哥只是稍稍动了动念头,便放弃了向老鬼求助。他又看了那只白蚁一眼,强自镇定了下来。双方就像在对视一般渡过了长达十余息的时间,鬼哥突然动了。他的身影突然爆开,化为数不胜数的魇鸦,山呼海啸一般的冲入了禁阵。

    黑蚁们像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从一只只魇鸦身上穿过。但魇鸦并无实体,像这样的直接撞击对它们是没用的。鬼哥就夹杂在魇鸦当中,像一个幽灵般避过黑蚁,向禁阵深处疾去。

    在刚才的十余息间,鬼哥在仔细思量这个禁阵的真正威力。白蚁到底是何等异种暂且不论,这禁阵的强度显然是丝毫阻挡不了仙王的脚步的。

    那么仙士呢?似乎没有哪一个仙士热衷于进入仙屿,这一点可以说明不小的问题。反而元神修士一窝蜂的涌进来,其中还包括强大到可以比肩仙士者。如宋仙子龙战野等人想要观摩幻灭仙经,似乎信心竟是十足。

    综合一直以来得到的零碎讯息来看,仙屿中最危险之地便当属这片禁阵,而这禁阵对寻常仙士有极大威胁,寻常元神修士稍有不慎即会送命。但对于站立于元神境界巅峰乃至拥有仙级实力的强者来说,通过的希望还是不小的。

    只不过这只怪蚁颇为可怕,即管连宋仙子等人也要退避三舍。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就此放弃,必然是要回来的,只是所谓的时机未到而已。

    鬼哥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或者多半比宋仙子等人略逊一筹,但差距绝不会太大。撇开道心而只在元神修士中比较,他的实力绝对是超群的。

    还有最为重要的,除了龙山四友那几个倒霉蛋,此刻他已是距离幻灭仙经距离最近的人。从今天的运气来说,这个先机来之不易。但他的目的是夺取幻灭仙经,如果那几个强者一同赶上来,这里的变数就太多了。

    所以鬼哥做出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的决定,强闯禁阵。借鉴了龙山四友的经验之后,他要制造一些混乱,然后趁机甩开这只可怕的蚂蚁。如果这一赌能成功,老鬼复活的可能性无疑要增加不少。

    鬼哥在尖利的荆棘追刺中鬼魅般游走,他的灵觉却一直锁定在那只白蚁身上。这只白蚁不紧不慢的追在他身后,即使有荆棘的阻挠,二者间的距离仍越拉越大。

    鬼哥有些疑惑,从那些黑影的速度来看,这只白蚁无疑是要更强的。但它此时的行迹却让人难以琢磨,说是追击却没逼近,若说它要放弃,却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它到底想干什么呢。

    突然之间,疾行中的鬼哥看见了前方的不远处的异象。在这黑暗的深处,无数荆棘的包裹之中正透出丝丝缕缕的白芒。而那其中,竟然开放着一朵遍体雪白的花朵。

    这朵花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它盈盈亭亭一尘不染,像是一朵神界圣花。可它的周围偏被黑暗与邪恶笼罩,这样的落差让它看起来更加耀眼。它的花心殷红似血,充满着让人一见生喜的勃勃生机。只是不知为什么,鬼哥看见它的第一眼想到的却是死亡。

    死亡,太多的死亡。作为饮血噬魂的同道,鬼哥太熟悉这种气机。难以想象这朵看起来圣洁无瑕的花朵,到底吞噬了多少修士的元神和魂血。此花像是对鬼哥的目光产生了感应,在它被看见的同时,禁阵也被全面的发动了。

    在白光的绽射下,荆棘的尖刺上仿若涂上了一层黑油,在闪闪发光。它们不再有目标的攻击,而是如穿梭织布般将这禁阵隔离成了一块块格地,然后像一张张蛛网样等等猎物撞上去。

    鬼哥在距离此花三十里处停下,他眼前已经变了一副景象。他身处在一个孤亭之内,四外都是看不穿的浓雾。除了那只白蚁爬行时微弱的声响,这里再没有任何声音。

    竟然是幻阵!

    鬼哥往日并不把幻术放在眼里,因为他见识过的那些幻术,实在太小儿科了。莫说是与魇术对比,能阻断他强大知觉的都从所未见。但眼前的这个幻阵……他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明知道有一只可怕的异种神蚁正在迅速靠近自己,却被困幻阵无计出脱之时,鬼哥颇有些自失的一笑。老鬼当年号称幻灭魔君,他的地盘上若没有幻术才叫稀奇,这一点自己居然没有想到,真是愚蠢。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闪现,鬼哥冷哼中猛然旋身,匹练也似的刀光向那点白萤劈了下去。

    “鬼门蚁,忘魂花,全都出现了。”一个偏僻的地洞中,龙战野紧闭着双眼,遥感禁阵中的动静。

    宋仙子站在他身前,微微咬了咬薄唇道:“忘魂花真的开了,左前辈不是说这绝不可能么?”

    龙战野轻叹道:“左王叔的确是这么说的,可他已经闭关千年了。这千年之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法卜测之事。”

    宋仙子轻哼了声道:“当初他动用鬼门蚁,师父就大为不满。现在忘魂花开,这只凶蚁很快就会失去控制。那时候莫说是本阁,恐怕整个远玄仙界都要声讨你们飞龙殿。若有心怀不轨者利用此蚁……这个后果左前辈想过么?”

    一向温文的宋仙子语气甚是严峻,龙战野也不敢顶撞。只好温言相劝道:“五师妹莫要动怒,幸好你我来的合时。待会若有机会,咱们可以试试能否将此蚁收伏。”

    “待会?我们还要坐等鬼门蚁完全失控么?”

    “当年八大仙王合力,几乎封印了此蚁八成生机,只凭一个九银是绝不可能解开的,除非是仙君出手。我远玄界与北始下界的几位都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即使此蚁失控,也兴不起多大风浪。你我就算失手,出了仙屿我便催请祖王亲至。有他老人家到此,断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若是金鳞仙王能驾临,自然是妥当的。不过一直这般等待,我心中有些不宁。依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才好出手?”宋仙子见他搬出了一殿仙王,语气当即缓和下来,只是神色间还是有些不安。

    “我们当然要等。这一次来的下界修士,居然出奇的相互很少厮杀,有六成以上都安然无恙,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了。还有稷山的那一位,我想我已经猜出他是哪一道的传人了。”

    “哦?”

    “嘿!想不到……想不到。那位自虐成性的盲苦神君居然道统未绝,你说这不是挺有意思的么?”

    “这……他难道真的是苦残道,言语间可不大像呀。莫非是到了‘苦中作乐’的境界么?”

    宋仙子默默想了一想,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面似春花绽开,矜持的掩口轻摇臻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