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四章 寸金神门
鬼哥受此重挫,丝毫没有失望。夜谛阶绝不易登,这点鬼哥早有心理准备,他甚至准备好了牺牲替身与魔丹。但眼下这个结果大出他的意料,可以说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魔丹替身并未受什么伤,他是被那金身的威压震下来的。 释魔两道修法背道而驰,相互间也是天生敌对,修为达到仙士这个高度时,其功性上的冲突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何况魔丹替身只能算是假仙,释门大能威压自然不容他近身。 然而鬼哥却从这位释门大能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其精纯的梵天气息,几乎引起了他元神的共鸣。 夜谛阶的威能是将时间生生拉长,时间的锋锐无人能挡。莫说神通法术,就连道念在此都会被拉散。站在夜谛阶上,当时间被寿元拉长,生机也会瞬间被稀释无数倍。 可是这对寿元不多的鬼哥来说,反而是一个好消息。吞噬小半血牙池的他精血之盛前所未有,即使他的寿元被拉长千百倍生机也绰绰有余。所以就这一次的失败,鬼哥便立即想到了登上夜谛阶的可能,但前提是他的真身要站得起来。 这位梵宗大能的威压是替身无法逾越的障碍,只有他的真身才有可能承受。鬼哥的神玉阳骨已经没剩几块完整,可他没有另外的选择,他决定只凭着血rou的力量,即使爬也要爬上去。 因此鬼哥收回替身,立即取出了几个小匣来,这是他前番勒索天王殿几大高手的极品灵丹。天王殿一脉皆是炼体之修,因此所备的丹药对体伤自有神效。 此中共有伤药十四颗,辅药九颗,皆是丹中极品。他一连服下三颗伤药,立即感觉到那强烈的药效在身体中肆虐开来。 身体各处开始传来一阵阵奇痒僵麻,这是筋脉断续血行通淤新rou合弥所至。而后时寒时热,五脏内翻江倒海摧肝断肠,其中朽坏迅速吐故纳新。 短短一柱香的功夫,鬼哥竟觉血rou伤势大见起色,恢复了足有五六成之多,连灵脉也修复了三成。他心下感叹此丹实乃伤科圣药后,便开始试着发挥灵力让自己站起来。 鬼哥的灵力几乎取用不竭,撑着将身体站起并非难事。可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体内的那些忆碎的神玉阳骨却似已经变成了无数把利刃,只要他稍一动弹,潮水般的剧痛就会将他淹没。只迈出了半步,鬼哥就已经全身腥汗,恍惚中只觉自己已被乱刀割碎了。 疼痛这东西,像一个熟悉又让人讨厌的朋友一直伴随着鬼哥,它经常会以别出新裁的方式折磨人,所以鬼哥骂娘了。因为这样的疼痛让他全身颤抖,反而更加难以控制灵力。而为了控制这具要死不活的残躯,鬼哥偏偏不敢断绝rou身的感知。 在一声既像吼叫又像惨叫的噪音中,鬼哥近乎以一个猴子的姿态跃上了夜谛阶。他站在第一阶上,听着耳鼓中碎骨的回响,感受着如潮涌来的凌迟之痛,竟奇异的发现舒服了许多。 那种寿元将绝催命般的阴影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从黑暗中一步踏入了光明。然而此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心魂间回荡。 “夜谛夜谛,何为夜谛?” “夜谛夜谛,何足为奇?” “夜谛夜谛,如来如去!” “夜谛夜谛,无遮无稽!” 鬼哥的眼前一阵眩乱,他看到的已然不是一条长阶,而是一道朦胧的光。此光黯淡无华,其中却满布瑰奇炫丽的多彩光尘。 就在此刻,鬼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其中最明亮的那条光线。所有的光尘都似被他吸引,纷纷的附着在他的身上。他能听见那些光尘中的宏音,却不能解语中之意。 这翻来覆去的四句话,问得鬼哥一阵阵心神慌乱。他答之不出,刹那间便同样被变成了一点光尘。潮水般的剧痛再次涌将上来,那阴影般的绝寿之感也涌将上来,鬼哥只觉丝毫不能控制自己,似马上就要窒息,心下只是叫苦:完了完了,这下老子是彻底交待了。 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鬼哥周围蓦然一震,耳中一声长长的剑鸣,便立即看见一柄黑剑已经悬在了身前。他心下大喜,连忙一把抓住黑剑。 只见黑剑上符纹流转,漆黑的剑身不时闪出一道极其耀眼的光华。他耳中那追问之声渐渐散去,时间也再次被拉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鬼哥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夜谛阶。要不是这柄黑剑再次出来救命,刚才自己真的会死。可这柄黑剑他往日也是曾花了大功夫细研的,怎奈所有的手段此剑都一无反应,根本无从分析其中玄妙。此刻黑剑的反应,到底事出何因呢? 鬼哥就站在夜谛阶上,仔细思索着前尘后事。上一次黑剑救他性命,是在修罗之地陷入那黑衣男子幻术。而这一次,则是将自己从时间的锋端夺了下来。 这中间除了救了自己的命,到底还有什么共通之处呢?那夜谛之问的四句谒语,到底又是何含义呢? 夜谛,夜是夜晚,谛是道理。夜就是夜,又哪来什么道理。姑且就算它有,什么叫如来如去,什么又叫无遮无稽。鬼哥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这样的哑谜他真的不擅长。 不过他根本没有发现,在他思索此问之时,座下白莲隐隐,背后浅淡的蓝光成幕,幕上帝梵二字稍显即逝。 鬼哥大叫一声,将一干困扰自己的不解迹题从脑中抛出。他不能再想了,他觉得再想下去不用寿元断绝自己就会被憋死。 既然黑剑可以抵挡夜谛阶的威能,剩下的就是咬牙撑过去。无论这长阶尽头那扇门里有什么,自己总要看一眼,如此就算死也瞑目。 粉身碎骨这四个字听起来很惨,可实际上碎骨却没粉身要更惨一些。鬼哥像一只尖叫的猴子样一阶一阶往上跳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能充分说明这一点。 十阶、二十、五十、百阶,上到百阶之际鬼哥就几欲虚脱,眼前的的台阶开始化出重影。他知道这是在夜谛阶与梵宗大能的威能下耗力过度即将不支的前兆,却依旧丝毫不停的一阶一阶向上攀跃。 在战神长廊中那几百年深行炼就的毅力在此时显示出不可思议的强大,鬼哥咬碎了所有的牙,干脆闭上了眼睛,他仍在前行,却已经没有精神再却数阶了。 他没来由的知道自己能行也必须行,但是他摔倒了,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在坚硬的阶上。他用尽全力也只能侧个身,要想站起来还需要再等一等,也许一会,也许永远。 鬼哥又想家了,尽管他早就没有家,也没有了亲人,可是他对那些故乡的知交还是十分想念。说来奇怪,那个红衣女子是他最想又最不敢想的,此时颇有些放肆的想起与她那春风一度,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面孔了。是不是自己的脑子伤的太重了,要是能再想起一次就好了。就连她那独特的味道似乎也变了,鬼哥有些伤感。 脑子里那团红影越来越远,鬼哥也越来越感觉到疲乏,沉重的身体实难动弹,可是这股味道怎么越来越浓了?鬼哥睁开了眼,眼前发现了一片青色的衣角。
再往上看,梵宗大能的身形让人高山仰止,膝上牙琴乌中透亮似琥珀生光,丝丝琴弦其细如发,那双手上的金辉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这位前辈,咱们可真是有缘啊!您老死也死了,留下这身皮囊实在浪费,就借我用用如何?”鬼哥乍见此状,死鱼样的眼神立生贼光。 他甚至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抬起了一只手,要去抓那副牙琴。然而就在这只贼手将及牙琴一尺之处,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无论如何不许再落半分。鬼哥怏怏的收回手来,可心思毕竟马上就从刚才的伤感中转了过来,身上渐渐又在恢复力量。 努力了盏茶左右功夫,鬼哥成功的坐了起来。想要施展替身之术,还需一系列精确的手印咒诀。然而他此时的状态,原本不值一提的印诀也变得十分艰难。加上左手黑剑不敢片刻有离手,右手单手结印的速度确实和乌龟差不了多少。 鬼哥生生的从已近枯萎的元魂中压榨出一分魂力,终于结成了第一个印诀,按在了这僧人的头上。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这僧人的躯体对此竟没有半点抵触,让他轻易完成第一步。在接下来长达一个时辰有余的过程中,又艰难的坚持在不中断的情况下完成了主要的一百零八个印诀。 看着金光如日轮初生,其中那颗银丹缓缓飞入僧人之口,鬼哥心下无比的紧张。虽然丹力在僧人躯体之内发散极为缓慢,可仍然没有半点的阻碍,这一点让鬼哥犹在梦里。 直到他结完最后一个印记,并且不惜耗费大量的魂血最终落印,他都感觉顺利得不可思议。 直到鬼哥看见僧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与替身的心念交感豁然贯通,都仍不敢相信此举竟然一次就成功了。他真身都不能碰触的黑色牙琴化为一道乌光,落入了僧人手心的一个玄金印记之内。 此时他可以清楚的知晓,这印记内有一个极大的空间,应是储物神通。即使明知内中已空,仍让他觉得大喜过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鬼哥发现这身躯原本的金身状态正在极速褪化,即使他立即全力催发丹力仍然不能阻止,直到最后也只能维持一双手维持在金身之态,其余却是再也恢复不来了。鬼哥心下暗叹,人间不如意事十有七八,自己的修为不足,保不住这具金身实属无可奈何。替身无法修炼,恢复是不可能的。想研习完整的金身,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正在此时,鬼哥忽觉手中黑剑自行浮起,剑锋竟似褪皮样的露出一点寒芒,并自行指向了夜谛阶的尽头。鬼哥借着金丹替身再开般若法眼,以此空前强大的目力,立时看清了那扇通体神筑大门之上悬刻的三个字,寸金门! 鬼哥感觉到手中黑剑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得他直接向阶上而去。金丹替身出手一抓,却只抓烂了肩上衣衫,而足下竟然寸步难动。他大喝一声又放出魔丹替身,哪曾想这魔丹替身更加不堪,还未出手便被轰然直接弹出夜谛阶去。 黑剑越来越快,不二息间便如流光破夜,带着真身直撞神门而去,两大替身眼睁睁看着本尊连人带剑直接穿过那看似亘古不移无比坚硬的神门,眼神一下子都黯了下来。 数息过后,阶下的灰土之中一阵耸动,满身尘土的鬼仆从中站了起来,展开宽大的羽翼,对着神门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