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江山,与君共担四十八
次日入夜。 大宝殿内闻讯匆匆而来的许王李孝,目瞪口呆地看着殿中被罚举着紫简跪地不起的李弘与李贤兄弟二人,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直到媚娘闻得他前来,徐徐出殿来,左右响起唱颂之声,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下叩行礼:“儿臣见过母后娘娘。” “孝儿快快请起——这般夜了,怎么想起来要入宫来?”媚娘看着这个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的继子,心中多少有些底数,却只是和颜悦色地轻问。 “母后娘娘,儿臣来,是想替太子殿下,还有贤皇弟求一个情……”不知为何,在李治面前说不好话儿的李孝,在媚娘这个并非亲生的母亲面前,却能吐字清楚。 “孝儿是个最懂事的孩子,既然你来了,就说明你多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媚娘却不正面答他,只是上前来牵了他的手,向着一边儿案几一侧,面对而坐。 李孝点一点头,不安道:“孝儿知道。” “既然知道了,那便不必再为他们两个求情了。你能体恤幼弟,母后实在是很欢喜——若与你父皇说了,只怕他也是极为欢喜的。但是……” 看着他,媚娘正色道:“体恤幼弟,却不是要溺爱于他们。明白么?” 李孝眨一眨眼——这一次,他没有明知故问,而是真的不解:“母后娘娘,太子殿下也好,贤皇弟也罢,都没有做什么错事啊?他们只是,只是不喜欢那个许敬宗……” “无论他们喜欢不喜欢,那许敬宗都是大唐朝臣,是你们父皇的臣子。更重要的是……”媚娘看了一眼一脸要哭要哭却竖着耳朵听的李贤,与垂首低头,看不清表情的李弘,淡与李孝道:“无论许敬宗如何,你这两个弟弟,都不应该如他一般行事阴损的。” 李孝一怔,还不及开口,便听得李贤带着哭腔大声反斥:“贤儿才不阴损!那个许老鬼是坏人!他就是坏人!贤儿是帮哥哥整治坏人!” 说完,他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孝平素向来懦弱避世,与诸皇子宗亲之间,更是能不来往便不来往。可私心里,他却是极喜爱这个小弟弟李贤的—— 正因如此,当李贤跑来问他许敬宗诸事之时,他才肯将自己所知的那些秘事告与这孩子。如今眼见他因此事受罚,李孝心中自然难过,忍不住便要开口主动招认自己也有份参与,结果还不及出声,便听得李弘开口: “贤弟乖,其实母后说得是对的。那个许敬宗,文材谋略可谓一时无两,本该是与元舅公、英国公二位一般无二的重臣,受尽朝中上下敬重。奈何他为人不端,品德有失,所以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思谋得高位,却也难得众心所望。” 停了一停,他不等李孝开口,又继续道:“而咱们这一次行这等事,其实却与他素日所行,一般无二,是也不是?既然咱们素知他这等行径叫人不耻,如何能用这等叫人不耻的行径来图自己所求所利?贤弟行事,兄长身为太子,没有好好儿管着你本已是大错;明知你早有所谋,还故意替你打着遮掩,就更是错上加错。贤弟,不要闹母后了。父皇罚咱们的,没有错。” 李贤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却是个极懂事的,听到李弘说这些话儿,一来也知道反思,二来更明白自己大哥这般说,却是要将事情全揽了过去,替李孝把事儿给挡了—— 他跟李弘一样,都知道,几个兄弟之中,最胆小最怯懦的,就是这个二哥。若今日之事被揭破了与李孝有关,父皇母后便是如何安抚,怕也难以安得住他的心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打定了主意不承认此事与李孝有关,如今听得自己大哥这般说了,犹豫一下,更决定先且由大哥遮过了这一桩事再说—— 反正大哥先把事情给遮了,父皇母后也就不会再去细问到底他是如何得知许敬宗之子等事的。若真的遮不过……那自己到时便认了罪,只说是自己听到别人议论知道的便好了。 主意一定,李贤反而坦然起来,转头看向李孝:“嗯,哥哥说得对,贤弟做错了,那贤弟就乖乖受罚。孝哥,你不要在这里替贤弟求情啦!这样的事情,贤弟受一次罚,长了记性,下一次,再也不会做错事了。” 李孝看着那张犹带泪痕的粉嫩小脸儿上带了一丝坚定之色,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待得再度开口之时,却被媚娘打断了:“孝儿,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兄长。母后知道你此来替你两个弟弟求情,实在出自一片真心。可是……” 媚娘看着他,意有所指:“有些事,并不是非要分个责任结果的。明白么?” 李孝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媚娘的心思,目光中微泛泪意,点头哽咽一声,便再不做声。 媚娘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一点头,又笑了一笑,说了几句,看着天色已晚,思忖一番之后,遂赐了许王李孝宫内过夜的特赏,又打点一番之后,着人去通禀了李治。 李孝见闻,慌忙道:“无妨的,此时宫门尚且未曾落钥……” “你父皇也会很欢喜见着你入宫的。”媚娘一句话,便将他一切心思全数打断了。想了想李治,李孝终究还是谢了媚娘之礼。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治今日,似乎分外忙碌。只是很快地着人传话儿来,说既然李孝难得入宫来见,那便需得好好儿留几日再走,又说自己今夜实在政务忙碌,抽不开身,只叫免了李弘与李贤的罚,叫他们两兄弟好好儿招呼了兄长便是。 得了这么一令,李弘还好,李贤直就是将李孝视作了救命恩人,一边儿赶着李弘去见了李治谢罪,一边儿自己就扯着李孝到后殿之中,媚娘特为他与李弘、李显三兄弟安置的寝殿之内,坐在一处说话儿。 “孝哥你怎么这般傻呢!哥哥都派了人,叫你莫过来了……”李贤口中嗔怪着,脸上却带着几丝笑意。 “太子殿下叫人去过孝哥府上了?”李孝有些意外,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怕是走差了,竟没撞上呢。” “不是啊……”李贤一怔:“哥哥是派人叫你莫过来,不过是派你府上来送东西的小侍儿说的啊……”李贤眨着眼。 李孝突然心中一紧:“你说什么?什么小侍儿?” “就是来给哥哥和贤弟送点心的小侍儿啊……怎么?孝哥,你没有派人来么?”李贤机灵通透,立时明白过来:“那人是故意来骗哥哥的?却不能罢……这样一桩小事……” 李孝李贤兄弟二人,一时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得茫然起来。 …… 同一时刻。 杞王随驾的别馆内。 看着面前仍旧带着余温的小侍儿,李素节对着贺兰敏之笑吟吟道:“有劳贺兰公子,竟想得出如此妙计来……” 贺兰敏之却懒懒一笑,摇头道:“哪里,还是杞王殿下机慧,才能明白贺兰一点小小心思。接下来……那位梁王殿下……” “他与李孝向来关系好的。既然李孝入宫了,那他因着思念母后,向着李孝求一求情,被李孝带进宫去……”李素节勾唇一笑:“也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