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大唐三帝传在线阅读 - 血染凤袍,泪织金冠十三

血染凤袍,泪织金冠十三

    素琴点点头道:

    “jiejie思虑周全,确是此番瑞安行事有些太狠。不过王公公,只怕行起事来,更加……”

    她闭口不言,媚娘却意会,点头道:

    “没错,王公公若得了治郎与我的这等意,那恰似是纵虎出笼,以他这些年在宫中存心经营,修炼成道,只怕有他在,皇后纵是死也不会明白自己到底是死在谁手上。

    可素琴哪,正因如此,王公公才不会让皇后那般轻易便死了。因为于他而言,他这些年跟着侍奉最久,感情最深的两位君上,多多少少都吃了这太原王氏一门的苦头……

    若是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亲手惩治一番王皇后,直到亲自下诏废了她,只怕却也难解当初王公公眼睁睁地看着这太原王氏一门逼得他父子以天子国储之尊,却不得不强纳一个不喜之女为妇的怨气与耻辱。”

    素琴一怔,却失声道:

    “可当初步步进逼的,不是大长公主么?”

    “是大长公主没错,可大长公主当时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还不是太原王氏?何况这位同安大长公主的性子,王公公也是隐约有提过的,虽则霸道任性,可也不是什么聪慧至极,极有耐性的人物。说白了就是一个火爆脾气三五日的时光便散了。

    你可也知道王公公与太原王氏一门,尤其是这大长公主的旧怨的,试想,她虽当初害了王公公母子,可后来到底也是以主母之威惩了那些逼死王公公母亲的人。

    且在赶王公公母子出门之后,并没有多加追罪,说明她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意志坚持的主。

    所以当年封太原王氏为太子妃的事,怕是另有人在她背后鼓捣。而且王氏入宫之后,诸番种种,摆明了就是在替她王氏一门谋福,且初时她一步一局,实在走得稳妥。

    便是王氏再如何精慧,仅以她一介太子储妃之身,能走到这一步,说没有前朝配合,你能信么?”

    素琴哑然,半晌才轻道:

    “原来这王氏一门竟是早有此心!”

    “不止是王氏,只怕当时那些氏族诸亲,个个都抱着这等心思,人人都有这等想法,只是太原王氏擅加利用自己手中的力量,得了头筹而已。

    只不过……他们这个头筹,终究还是犯了先帝的大忌,所以注定只能是一盘替他太原王氏一门带来耻辱与毁灭的死棋。”

    “犯了先帝大忌?”

    素琴不解地看着媚娘:

    “jiejie这是何意?”

    媚娘摇头,好一会儿才轻道:

    “先帝一生,雄才大略,为天下之主,自然有着帝王不可侵犯的尊严与威势在。

    或者在他太原王氏一族甚至是天下人看来,先帝似乎是个肯纳谏,善纳谏的主君。

    可他们却也实在不该当先帝是个能够容忍旁人触犯君威的人。

    直言敢谏,与触犯君威,实实在在是两回事。”

    “素琴……不明白……”

    “你想,先帝早年时常传出些为臣子所难,甚至为臣子当面顶撞之辱的事,却都被称为美,说他是明君,善纳。

    可那为什么后来他也曾诛杀刘洎?他不也是谏君么?

    说明白些,原因不同。

    先帝胸怀非常人所能及,他更深知对一个帝王而言,若魏征房相这等臣子无私耿直之谏,虽然或者会叫他一时难堪,却能为他带来一世英名与安治。

    再加上有先皇后娘娘多番开慰保护,他也才能成就英名。”

    媚娘又叹口气道:

    “这之中,最紧要的还是因为那些臣子们所谏之事的的确确是为江山社稷千千万万百姓的福祉,而非一人一族之利益,所以才能让先帝肯纳,愿纳,悦纳,终成就君明臣直的佳话。

    可他太原王氏这番之事算什么?一来且不算谏,二来,便是算了谏,那也是为了自己家族谋得私利之事竟处处逼君……

    你叫先帝如何能忍?”

    素琴再眨眼,愕然道:

    “可是jiejie,据素琴所知,先帝最后不也是逼着主上……啊……”

    她似有所悟,看着媚娘。

    媚娘点头,闭目,良久才轻道:

    “没错……这也是我的怀疑而已……但……

    先帝很多很多的旧事,如今一一想来……

    我……我有时忍不住会想……

    或者先帝早就知道我与治郎之间的情份,当年那般逼着治郎答应娶下太原王氏,是不是为了达得一石三鸟之效呢?”

    “一石三鸟?”

    “一则,当时的治郎有元舅公为首的关陇一派支持,所差不过就是氏族一系,娶了王氏,就等同将大唐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握于手中。但以王氏那等私心,必然会在日后于后廷之间,尽力排斥关陇一系,如此势必造成两方的矛盾,也为治郎登基后一掌大局先行了一着妙招,布下有力暗子。

    二则,先帝从治郎落地便从未离他片刻,最是了解治郎的性子不过,想必他更加清楚,对治郎这等情忠一人便再难移改,又是慧根天生的人而言,一旦如此,治郎会有多么强的决心与意志,一定要得到能够改变他命运的权利……这也是为了解决当时的治郎一无上位之心的最大问题。

    三则……”

    媚娘顿住,好一会儿才轻道:

    “三则,在这样可以预见势态发展下,治郎会对太原王氏多么怨恨,手握军权,势如中天的关陇一系之首,先帝旧友长孙无忌又会对太原王氏如何下手,甚至是我会对她王氏一门的报复……素琴,你不觉得,这些事情,以先帝之能,其实早在一开始立王氏为太子妃之前,就料到了么?

    这是一代明君能能够做得出的惩罚——不是一时片刻,而是机关算尽,利用殆尽,才叫他家毁人亡,华名扫地……

    狠辣,尽决,也不留一丝余地……

    不是么?

    而身为先帝近侍这些年的王公公,会不知道先帝的深意么?

    他会叫皇后这么容易地就死在他的手上么?”

    素琴听得浑身冰冷,半晌不得其言。

    不知为何,在她的眼底,此刻万年宫的夜色竟然分外黑暗……

    一如墨汁般的乌云笼罩不可窥底。

    同一时刻。

    太极宫。

    万春殿外。

    王德仰头,看着高高的殿墙,淡淡一笑,随手挥动了下拂尘,转身问瑞安道:

    “你之前做得,可是有些过了……

    早先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于这女人而言,最痛苦的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看着自己的家族死去,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一点点地灰飞烟灭,无论如何努力挽留,却也终究留不住。你明白么?”

    瑞安沉默,良久才轻轻道:

    “瑞安知道。”

    “那你为何这般等不得?”

    “师傅,不是瑞安等不得,而是文娘,她等不得。”

    瑞安轻轻一语,叫王德半晌不言,好一会儿才叹道:

    “罢了,能说的,该说的,我也都与你说了……只看你自己能不能明白得透了。

    总之一句话儿,瑞安,你可要想清楚了,既然此番娘娘着了师傅回来,那便再不能依着你的意儿乱来。坏了主上与娘娘的大事,明白么?”

    瑞安不甘地咬咬下唇,看着王德:

    “那么,便只能如此了么?”

    “若说只能如此,倒也未必。”

    王德悠悠道:

    “你若想让她痛苦,却有的是法子,想看着她与文娘受一样的苦,也是有法子,就是看你敢不敢负起这个后果了。”

    与师傅一道。

    王德默默地在心中轻念。

    瑞安不假思索地点头:

    “瑞安愿意,只要能为文娘,还有娘娘,还有小公主报了这个仇……瑞安什么都愿意,哪怕要搭上这条命也愿意。”

    王德点点头,可是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腰里抽出一只小纸包,交与他:

    “这个里面的东西,你可以给她们服下。记得,是她们两个。”

    瑞安看看王德,了然道:

    “七叶一枝花?”

    “嗯。”

    王德垂下目光,轻轻应声。

    瑞安点了点头,收起来,咬一咬牙,又道:

    “师傅,是不是可以全加进去?”

    “这一包,便是足以让人大病一场的量……也够了。”

    王德轻声叹了口气。

    瑞安闻言,面上一喜,立刻便点头退了下去。只留王德一人留在阴影里,看着徒儿越行越远的身影,好一会儿才轻叹道:

    “静安,你是不是觉得师傅这般做,有些太过伤你师兄的心?”

    暗影之中,走出来一个小小少年,抱着拂尘的脸上,已然带了些沉稳与安定:

    “师傅的心思,是为了师兄好。何况这一包药下去,也等同是替师兄洗白了身份。不止是师兄,便是昭仪娘娘与主上,也算是得脱清白,日后再下起手来,才算是真正的安全。师傅想得没错。”

    王德又点点头,转身看着他:

    “那东西,你可找到了?”

    “找到了,就等师傅开口了。”

    “……明日,便送入万春殿与千秋殿里罢!”

    王德一拂衣袖,以几近不可闻的微叹声道:

    “也是时候了,师傅现在,也不知能不能等足了这十个月了。”

    静安点头应是。

    ……

    唐永徽五年六月初十。

    太极宫中又传秘闻,道万春殿中宫皇后王氏,一朝晨起因饮左右所奉药茶,竟至呕血不止,细察之下,乃闻得药茶有毒。追查之下,乃疑于立政殿侍瑞安之上。

    瑞安呼冤,事至王德面前,无奈之下追查,乃查出瑞安有持一包七蛇草粉末,皇后一时以为拿证,急欲召人将瑞安拖拿下狱,借问其主使之人。

    然因王德以宫规之正,劝皇后不可以禁足之身枉行此事,乃召太医前来验药为证,后经太医验过,证实此物确有奇毒,奈何却是星点便可使人即刻毙命,且此物服后,非但不会呕血,还会吐出白色口涎,其症不照。

    皇后乃讶然,王德不敢怠慢,急提瑞安劝问之,瑞安乃泪告曰:

    “今有文娘需以此物以毒攻毒,乃从宫外寻入此物,且经手哥哥德安,更是主上恩怜,着与哥哥准人外寻赐之,太医院亦有立册记录,如何敢拿来毒害中宫!”

    一言如此,皇后大惊,乃着人去提,果然不过半日,万年宫内传来李治口谕,七蛇草粉确为其亲赐德安权柄,准他于外私寻此物,更有万年宫中伴驾太医首位之手册记录在案,份量性状,乃至包裹之物,尽皆与其所持之药包无一差别,加之又着宫中太医再验,证此七蛇草粉末已经焙制,尽无毒性,只能入药用。

    皇后乃知其非凶,无奈只得释之。

    一时间,宫中又是暗潮涌动,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千秋殿的萧淑妃,也一朝突然大病不起,面色蜡黄,经太医验过,竟也是中了与皇后一般的毒,只是毒效轻些而已!

    立时流言满天飞,人人皆私议,或为萧淑妃落毒欲害皇后,结果事不成反害己,皇后更是恚怒不止,奈何淑妃一力喊,皇后更无实证,只得暗中留心存气,预备着一招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