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二十八
听至此处,韦待价便皱眉道: “好个糊涂官! 既然有心要解明此事,为何又要如此先后不一? 岂非是明摆着要将那陈氏女子推得更远么?” 狄仁杰叹: “如何不是呢? 后来那陈氏小女,便再也不肯信当年之事了,只是将那初生不过一年的幼子抛下,便自逃往外处去了。 且她还有言,必定要回来,斩杀了这地方官员的。 而这地方官因着贪生怕死,又是于心有愧,便将此事粉饰一番上报于大理寺,竟直将那陈氏小女说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结果引得匪徒害自己母族之后,她又因贪利害死婆家一门的不堪女子…… 唉! 若非今日唐大人提审那老仆之时发现了几处不通之处,只怕这天大的冤情,竟再也不得昭雪了。” 韦待价听了一会儿,不由皱眉,看了眼狄仁杰,试探道: “你说的这陈氏小女……可是名唤硕真的?” 狄仁杰却是一怔: “陈硕真? 谁是陈硕真? 怀英从不知此人。 至于方将言及之女,本名却叫陈玉秀。 怎么,这个陈硕真,可是与这陈玉秀有什么关联?” 韦待价闻言,却摇头叹道: “不,不不……是为兄多疑了。 罢了,既然如此,那怀英预备如何呢?” 狄仁杰好是犹豫了一番,半晌才道: “韦兄有所不知,那个糊涂的地方官儿,正是关陇一系之中,裴行俭裴大人之妻陆氏夫人的娘家小弟…… 而这位陆氏夫人还有一个jiejie,正是纪王妃…… 所以才不好办理啊!” 韦待价一怔,闻言也是犯了难: “竟然有这等内情? 若果如此…… 倒也是难了。 毕竟纪王等人,多少也是主上的兄弟,且与主上自幼也是情份极深的。 且据为兄所闻,那位纪王妃可是深得纪王殿下爱重…… 这…… 这却是难办了呀!” 狄仁杰点头叹道: “怀英自认此事若是怀英有爵勋在身,自然是不必再去思虑其他的—— 不过是办了案,折了一个位罢了。 可眼下怀英连折位的筹码都没有,如何办得此案?” 韦待价闻得狄仁杰如此一言,倒也了然,半日才道: “那不知狄兄以为,此案当何结?” 狄仁杰思虑半晌才回他道: “若说是无法,却也是枉言……只是实在这个法子,却不知那一位肯与不肯。” “你的意思是……” 韦待价心中一动: “找宫里的那一位?” 狄仁杰点头: “除去这位娘娘,怀英实在不知道,还有哪个人,能够直接将这样的案子上传天听。” 韦待价沉吟半晌倒也点头道: “若论如此,那还真是得咱们这位昭仪娘娘。 只是她向来于政事之上,向以护住主上兄弟之间亲厚之谊为要…… 却不知她肯不肯做这等事呢?” 狄仁杰叹了一声气道; “这就是怀英最愁的地方…… 若是论起其他来,此事本不难办。 可偏偏……偏偏此事涉及主上兄弟…… 那便难办得多了。” 韦待价想一想,却道: “不过也未必,以为兄看来,那位娘娘却与旁个一味地顺夫之意行事的女子不一般,却是个最有明决的。 无论如何你还是试上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狄仁杰想了一想,终究还是点了头。 …… 次日夜。 太极宫。 立政殿。 因着今日新得了江南所进的良种猫儿,政务初一告了段落,李治便急冲冲兴烈烈地奔着立政殿来,要给媚娘与李弘看个新鲜。 谁知来得不凑巧,入内才知媚娘竟抱着李弘外出了。 李治顿时有些不乐,可想一想倒也自觉无妨,便索性将那小乳猫儿亲自抱了,放在殿中,一边儿以饵食引逗着,让德安等人瞧着帮着调教一番,一边儿等着媚娘回来。 倒也没候多长时间,殿外便传来娘娘归殿的声音。 李治急忙抬头去看,却见媚娘抱了已然长得高壮许多的李弘在怀,一壁摇着支红木柄羊皮子面儿的小鞉(就是今天的拨浪鼓)哄得李弘欢笑一壁走了进来。 李治见状,便是笑吟吟上前不待媚娘行礼便将母子二人一道半扶半抱入怀,又笑吟吟问着见着自己便喜欢得张手伸脚地要抱的爱子李弘道: “唉呀呀,我的宝贝弘儿,哪里得了这么个好东西玩?” 媚娘却含笑道: “这样东西大唐天下处处皆是,小儿童家都是玩得多的东西了,偏偏宫里没有。 也难得狄大人有心,居然寻得这样东西来。” 李治闻言心中一动,正待欲问,却又因李弘见着那满殿里摇摇晃晃走着的小乳猫稀罕得不行,又是拍手又是笑叫地挣扎着要下来与它玩,便不得不含笑抱了儿子下来,看着一边诸人急急铺设了软毯,将那洗净了的小乳猫儿捉到毯上。 又四周寻了些矮屏台挡了起来,只留一道可容一人进去的小口…… 他这才含笑与媚娘一道,抱了孩子入内,就坐在毯子上,放了李弘下来,看着他兴奋不已地去爬着追那小乳猫玩。 一边看着孩儿,媚娘一边含笑道: “治郎不奇怪,狄大人来寻媚娘做什么吗?” 李治却一边儿伸手扶了扶努力地抓了屏台,要自己站起的李弘才笑道: “唉哟,你莫不是真当我是神仙了? 什么事都能先知道的?” 媚娘淡淡一笑: “治郎好歹也猜一猜。” 李治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思索一番,奈何嘴上说着要猜要猜,心里眼里却只跟着那一路上跌跌撞撞一副不拿下那四处窜逃的小乳猫誓不罢休的李弘去了,哪里正经想呢? 媚娘见他如此,也是无奈复好笑,于是便点头道: “罢了,左右治郎不愿意猜的,那媚娘便自己露个底儿罢—— 治郎可还记得,纪王殿下的正妃,有个弟弟?” 李治一怔,转头看着媚娘: “你是说那郑仁基之女? 怎么了?” “这位纪王妃弟,也算是好本事……” 媚娘便将今日在狄仁杰处所听到的事情一概说出,又叹道: “论起来,媚娘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把这些事说了。 可治郎,媚娘知道治郎,也知道那狄仁杰的心性。 若是时日长久了,免不了他会去求助元舅公。 而元舅公当年因着这郑氏一门诸多事宜,本就对之颇为不喜…… 想必若知此事,必然是要设法治他一二的。 所以媚娘便想,此事还是由治郎知晓了,办成了才好。” 李治沉默,看着李弘终究伸手掳了那小乳猫在怀里坐下,好好抱着嘻嘻而笑,这才道: “媚娘说得是。 狄卿的性子,我自然知晓。 而且若是他再忍不下去,便是不去求舅舅,便是直接报了与我…… 只怕我也是难以拒绝的—— 论到底这样的事情还是太混帐。 只是那郑妃之弟…… 实在是有些难处置。”